史马话西游(61):佛教东进初告捷——白马寺的建立

前文书说到,东汉皇帝刘庄派遣蔡愔等人横渡大漠,远赴天竺国访僧取经,在天竺的邻国月氏国“巧遇”两位高僧正在开坛讲法,以为是机缘奇遇,便有心请二僧东归。他却哪里知道,这二位高僧正是摩柯迦叶的弟子迦叶摩腾、竺法兰,他们奉了师命,欲传四十二章经于东土,特地在此处传法,等候访僧人。

话说蔡愔等人访僧求经,在大月氏国碰巧邂逅天竺高僧迦叶摩腾和竺法兰,决意要拜请二僧回国传经,便不再听经,退到一旁低声商议如何说服二僧依允东行。

过了大约一顿饭的晨光,树影渐长,斜阳西下,信徒们见天色已晚,又恐高僧疲倦,便纷纷起身行礼,道谢告辞。蔡愔见时机已到,便带着秦景、王遵二人恭恭敬敬地走到二僧面前,双手合十,行礼问候。

二僧见三人不是本地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还礼问道:“敢问居士有何见教?”

蔡愔知道,“居士”乃是佛门信徒在家修行的称谓,心中一喜,便以弟子之礼答道:“弟子等原是东方大汉国的使者,奉了大汉皇帝圣旨,特来西方寻访得道高僧,至本国传扬佛法,教化民众。不想天赐良缘,今日竟有幸在此地得遇二位大师开坛讲经,想来也是弟子有此佛缘,因而不揣冒昧,斗胆拜请二位大师随弟子东归,也好让佛光普照大汉。”说着便拜了下去,秦景、王遵也忙一同下拜。

二僧连忙扶起三人,那个虬髯僧人道:“尊使快快请起,贫僧怎敢受此大礼!贫僧迦叶摩腾,这位是我的师弟竺法兰,我们并非本地僧人,乃是从天竺国来的苦行僧,承蒙此地居士们抬爱,时常与我们探讨些佛法,虽以师父相称,不过切磋而已。我们诚有弘扬佛法之心,怎奈学识浅薄,不敢担此大任,还望尊使谅解。”

蔡愔见事不谐,心中大急,忙劝说道:“刚才我们听了大师们的妙论高谈,佛法极是精深,切莫如此自谦。我知此去东行,不啻千里,甚是劳苦。若只是弟子自家之事,断不敢劳烦大师屈尊枉顾,只是上有君命难为,下有百姓悬望,还望大师慈悲为怀,随弟子走一遭吧!”

迦叶摩腾只是摇头:“尊使适才也看见了,此地佛门弟子、居士甚多,我们便是要东赴大汉传经,也该有个先来后到,理应在此有个了局才是。”

蔡愔问道:“大师所言亦是,只是不知几天能有个了局?”

迦叶摩腾笑道:“月氏国虽不及大汉疆域辽阔,人口众多,却也不是弹丸小国。若要了局,快则三年,也就差不多了。”

蔡愔见迦叶摩腾不肯答应,却也言之有理,一时词穷,回头看了看秦景和王遵,以示求助之意。

王遵为人最是机灵,见状便上前一步道:“弟子王遵,见过二位大师!大师心念此处信徒,果然是至诚慈悲,弟子佩服!只是东土传经一事,以弟子愚见,似乎更为重要。据鄙国前朝笔记所载,六百余年前,天竺国便有圣僧亲至我国传经授法,或云便是贵教释迦祖师。当时中国礼崩乐坏,释迦祖师传道未果,想来也必引为憾事。今我大汉一统华夏,文教昌盛,天子又有佛缘,夜梦金人,故而礼请高僧东行传法,想来莫不是佛祖心愿未了,故托梦与我陛下?因而大师东行传法,实是了却释迦祖师的心愿!这场功德岂非更胜于在此讲经论法?望大师明鉴!”

迦叶摩腾闻言肃然,和竺法兰低声商议了几句,脸上现出毅然之色,先对王遵合十道:“多谢王居士指点,不使我成为佛门有罪之人。”随后转向蔡愔道:“多谢尊使盛情相邀,贫僧师兄弟岂敢偷安?愿随尊使东行传法,以了我佛未竟之愿。”

蔡愔大喜,连连道谢,又问道:“不知大师在何处挂单?此刻天色已晚,不如弟子先送大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来问安相请。”

迦叶摩腾微微一笑,尚未开口时,却见竺法兰道:“尊使心意,贫僧心领。只是我们在此传经,已有些虚名,若说是要随尊使东去,恐怕信徒挽留心切,反而多有不便,故不若即时便行,虽然天晚不便,却也免了许多麻烦,尊使以为如何?”

蔡愔自是一诺无辞,欢喜应允,随即唤来几个人伺候二僧收拾行囊,迦叶摩腾微笑道:“蔡居士不必多礼,我们只是二僧一马而已,经书佛像之外,别无长物,随时起身便走,又何烦收拾什么?”

蔡愔道:“既是如此,我们这便动身如何?”

迦叶摩腾点头道:“甚好,甚好。”言毕屈指入口,打了个呼哨,只听蹄声得得,一匹白马从林中走出,身上担驮着两个箱子,想来便是经书和佛像了。

竺法兰牵了马,举手肃客道:“请尊使先行带路。”蔡愔见二僧行事果决干练,当下不敢啰嗦客套,便喝令众人列队东归,打道回府,一路上自是对王遵赞不绝口。

众人乘马,二僧步行,蔡愔甚是过意不去,数次请求为二僧购置坐骑,二僧都婉拒道:“我等苦行僧人,不敢贪逸恶劳。”蔡愔见其意甚坚,只得不再多言。好在二僧虽然年齿不轻,却是身强体健,步履甚速,倒也不至耽搁多少行程。

行了十多里路,已是夜幕降临,众人各取帐篷,安置铺盖。二僧不要众人相助,自从行囊中取出一顶小小帐篷,拿了两个蒲团铺了,盘膝坐下诵经做晚课。众人不敢打扰,静静地架锅煮饭,等二僧晚课结束,蔡愔亲自来请吃饭。竺法兰辞让道:“多谢蔡居士,请不必费心,我们天竺行僧持斋,请居士们自便。”

蔡愔道:“大师放心,我知佛门持斋,做的都是面饭蔬菜,尽可吃得。”

迦叶摩腾笑道:“居士误解了,我们所说的持斋并非茹素,乃是过午不食之意。”

蔡愔诧异道:“这却是为何?过午便即不食,岂不有害身体?”

迦叶摩腾道:“先生来自东方,不知我西方教义也不为怪。持斋并非戒荤茹素,想我佛门行僧,全赖化缘活命,又岂能挑三拣四?不论荤素,我们都是不忌的。所戒者唯五荤三厌而已。五荤者,乃是葱蒜等五种辛辣之物,食之多生腹气口臭,传经讲法时多有不便,故而不食。三厌者,雁、犬、龟也,因雁至情至性,犬至忠至义,龟至寿至灵,食之不吉,故戒之。至于过午不食之戒律,因早年有佛门弟子夜晚化斋,惊了一位有孕妇人,竟致流产,且多有不良之人以化斋为名,常夜扣屋门以行奸盗之事,佛门清名一度危矣。释迦佛祖以大智大勇,破除陈规,制定了‘过午不食’的戒律,方才保住了佛门清誉。”

蔡愔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看来佛门戒律,亦是因事制宜,绝非不近人情的刻板教条。无怪乎能有如此多信徒信仰追随。”

迦叶摩腾微笑道:“那是自然,戒律者,戒不悟之人也。若能参悟佛理,便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区区戒律,何足道哉?若不能参悟,唯有谨持戒律,虽然无功,庶几可以免过而已。”

蔡愔心头大震,脱口而出道:“我原以为三教九流,唯佛门清规戒律最多,最落下乘,不曾想竟如此洒脱!看来弟子所知,不过只是井底之蛙,愧煞!愧煞!”

迦叶摩腾笑道:“言重了!居士能有解,足见颇具慧根,贫僧佩服!”

蔡愔谦让了一回,给二僧道了乏,自去吃饭休息不提。

次日一早,众人便起身赶路,此后晓行夜宿,不在话下。一年多后,终于回到了阔别三年的汉都洛阳。

大汉皇帝刘庄闻早就翘首以待,闻得众人请得高僧归来,大喜过望,率领百官亲迎,奉二僧为上宾,极尽礼数。二僧谢过,打开箱子,出示经书、佛像。刘庄见佛像慈祥庄严,和自己梦中所见金人一般无二,更觉二僧正合此梦,心中欢喜不已,命人大摆筵席为二僧接风洗尘。

席间刘庄问起一路情形,蔡愔简要说了,众人听说是在大月氏巧遇二僧,都道是天意佛缘,该当二位高僧来大汉传扬佛法,纷纷向皇帝贺喜,向二僧称谢。丞相伏恭、太史傅毅等纷纷借花献佛,向二僧敬酒,凑趣讨教佛法。二僧随口应答,往往语含机锋,众人闻之无不叹服。刘庄心中愈喜,酒宴结束时,命外务司官大鸿胪将二位高僧请如鸿胪寺暂住休息。二僧相谢而去。

三日后,刘庄身着礼服,率太学院和鸿胪寺官员,礼请二僧前往清凉台翻译经书。二僧见此处庭院幽美,山泉潺潺,茂林修竹,鹿鹤漫步,似入出尘之境,欢喜道:“此处天然标格,最宜传法译经!不料这通衢大都,繁华红尘之地,竟还有如此世外仙境。”

刘庄矜持笑道:“大师过誉了。此地名叫清凉台,乃是朕年少读书之所。先皇以马上夺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故偃武修文,特建此台命朕以读书为务。朕料大师传法译经,以幽静为宜,故请大师来此。大师既然喜欢,朕便修建殿阁,一来为大师暂休法驾,二来可在此筑像藏经,以昭喻后世子孙。大师以为如何?”

二僧心中感动,稽首谢道:“陛下如此崇佛礼僧,我等可以克当?惶恐!惶恐!”

刘庄微笑道:“大师何必过谦?二位师父不远万里来我中华传经,乃是佛缘天命,朕不过应天命而为,犹恐怠慢。朕欲在清凉台上设高阁一座,用以藏经;左右各建一殿,权供二位师父起居。他日传经授法,自必门徒众多,该当如何安建僧侣住房,还请大师费心筹划。至于各殿阁名号,亦烦劳大师一并拟定,交由蔡太史督工兴建便好。”

二僧道:“贫僧僧敢辞劳苦?请陛下放心,一两日间便可拟定图案,再请陛下定夺。”刘庄大喜,亲偕二僧遍游高台园景,尽欢而散。

到了第三日,蔡愔奉召见驾,奉上二僧所画僧房图案。刘庄细细览图,见图画甚是工整,且标有尺寸规格并殿阁名称,不禁欢喜道:“爱卿所请二位高僧真乃高人也,不惟佛法精通,且胸中大有丘壑!”

蔡愔一边谢恩,一边和刘庄一起看图,见中心高台上是一座雄伟高阁,名曰“毗卢阁”,阁台以下,环绕配殿、僧房、廊庑,如同众星捧月,将清凉台映衬得如同空中庭院一般,也不由赞叹不已。

却见清凉台两侧,只是草草勾画了两处房屋,刘庄会心笑道:“二位大师谦让,不肯为己筹划。也罢,此处由朕亲自设计更妙!”言讫,命人取笔研墨,略一思忖,在高台两侧各绘大殿一座,内设堂屋精舍,标了尺寸,又想了想,在东殿上题了“迦叶摩腾殿”,在西殿上题了“竺法兰殿”。然后将图纸交予蔡愔,笑道:“爱卿莫辞劳苦,亲往督工,一切必要又快又稳妥才是。”

蔡愔躬身接了图纸,谢恩而去,自去忙碌不提。

皇家工程,自是非同小可,不上一年间,高阁、殿宇、僧房等都已完工,蔡愔请皇帝视察,并请为此建筑命名。

此时二僧已然把经书译成汉文,只是尚未招收门徒,也未开坛讲经。刘庄请二僧陪同,由外而内陆赏玩了一遍,甚是满意。刘庄便请二僧为建筑及所译经书命名,二僧道:“经书之名甚易,凡各类经典,共计四十二章,融为一部,可称《四十二章经》便了。至于建筑,依贫僧所见,白马驮经千里,首至大汉鸿胪寺,便用‘白马寺’为名如何?”

刘庄大喜道:“好!好!好!不惟纪念白马苦劳,西方在色为白,白马寺之名,亦暗含佛法西来之意。从今日起,白马寺便是我中华佛教祖庭,便请二位大师择定吉日,开坛讲经,授徒授法,为我大汉弘扬佛法!”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三十一回:白马寺佛教建祖庭,绝想崖文殊受秘计)


***原创内容,转载请注明作者信息***

【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