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 (070)背景复杂的心机男——沙和尚诡异出场

前文书说到,观音菩萨领了如来的法旨,前往南赡部洲安排取经人,主持取经大计。回到南海落伽山,观音和徒弟惠岸行者、善财龙女谈及此事,龙女献计给金蝉子找一个显赫人家来投胎,以便有一个高贵的出身,吸引人们信仰追随。观音深以为然,决定先从此处着手。

且说观音菩萨决定带惠岸行者前往东土长安安排取经大计,惠岸大喜,随即打点行装,将锦斓袈裟装进包裹,用他那条重达千斤的混铁棍挑着,扮作一个降魔力士的模样,观音藏了三个金箍儿,亲自持着九环锡杖,直奔长安城而来。

为了计点路程,师徒二人并不乘风驾光,只是半云半雾而行,一路观察地形,随口谈论何处易行,何处险恶。正说话间,忽听波涛如雷,却是前方一条大河拦住去路。只见这河宽阔无边,凶险无比,定睛看时,竟是弱水三千,一派肃杀之气。

观音大惊,踏云头居高远望,却见这河东连敦煌沙碛,西抵域外番邦,南达高原之邦乌戈,北通草原汗国鞑靼——竟是个四通八达的必经之路。只是这河上下千万里之遥,径过八百里之阔,浩浩汤汤,漠漠茫茫,平沙无落雁,莲叶不能浮,远岸有猿啼,近处无生迹。

观音按落云头,皱眉道:“徒弟啊,此处乃是流沙河界,取经人浊骨凡胎,如何渡得过?九世金蝉便是不遭毒手,怕也要在此止步了……”

话音未落,忽听河中泼喇一声亮响,波浪直冲霄汉。观音和惠岸一惊,忙退后几步,定睛看去,只见波开浪裂处,竟然跳出一个妖魔。那魔头身形巨大,面貌丑陋;脸色青黑晦暗,头发蓬松赤红;眼露恶毒,好似灶底双灯;口含凶残,獠牙尖似利刃;赤着一双青筋暴露的大脚,拿着一根镶金嵌玉的宝杖,径奔上岸,便要去拿观音菩萨。

惠岸惊怒交集,掣出混铁棍,大喝一声拦住去路,骂道:“何方妖魔,竟然如此无礼!”

那怪见惠岸来势凶狠,也不答话,便撇了观音,挥仗直取惠岸,二人就在这流沙河畔展开一场厮杀。

观音不动声色,只在一旁观战,只见那怪武艺精熟,力大无穷,任凭惠岸连连变招,也尽抵挡得住。二人你来我往,不觉间数十回合,直杀得昏天黑地,却也难分胜负。观音心中暗赞:“好魔头,倒也了得!若得此怪给取经人做个徒弟,又过得流沙河,岂不是两便?只是这厮有些面善,却似在哪里见过,好生奇怪也。”

正沉吟间,观音忽见那怪硬碰硬,挥杖架住了铁棒,对惠岸叫道:“好和尚!果真了得,竟敌得住我!你是何处僧人,为何到我这里窥探?”

惠岸见他停手,便撤了铁棒,退后一步道:“我是托塔天王的二太子木吒,法名惠岸行者,随侍我师父往东土寻找取经人,路经此处而已。你却是何方妖魔,竟敢拦我去路?”

那怪似是如梦初醒道:“你是惠岸行者?我知道你!你是南海观世音菩萨的座下弟子,不在紫竹林修行,却寻什么取经人?兀那边立着的,便是你师父?”

惠岸喝道:“泼魔无礼!见了菩萨,还不拜见?”

那怪顿显惶恐之色,喏喏连声,忙收了宝杖,束手归伏。惠岸大喜,揪着那怪去见观音。那怪见了观音,倒头便拜:“观音菩萨在上,请受小的一拜!你老救苦救难,还望能宽恕小的狂妄之罪。”说着便连连叩头下去。

观音庄容道:“罢了!我不来罪你。你且起来,说说你是何方妖邪,为何在此施暴逞狂?你只实话实说,若敢妄言欺我,两罪并罚!”

那怪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垂首躬身,恭恭敬敬地道:“菩萨在上,小的不敢欺瞒。小的并非妖邪,我原是上届天仙,乃是凌霄殿下侍奉銮舆的卷帘大将!”

观音闻言,不由吃了一惊,暗道:“原来是这厮,怪道看着面善!只是这厮既是卷帘,自然是认得我的,适才却胆敢冒犯,其中必有蹊跷。我且装作不知,问问他看。”想到此处,便做出诧异模样,问道:“你既是玉帝身边的卷帘大将,为何却在这里扮作妖怪模样,吃人行凶?”

卷帘将闻言,恰似受了无穷委屈的孩童一般,登时涨红了脸,诉苦道:“菩萨容禀!小将自从得道成仙以来,幸得玉帝青眼有加,提携在身边做了卷帘将,朝夕服侍,出入相随,不离左右,甚得圣意。不想上次蟠桃会时,我失手打破一个琉璃盏,玉帝便龙颜大怒,将我打了八百,贬下界来,就变成了这般嘴脸。”

观音闻言,点头不语。卷帘将又道:“玉帝不知为何,仍是怒气难消,又施酷刑于我,教七日一次,将飞剑来传我胸胁百余下方回,故此痛苦难熬。”

观音目视卷帘,依旧不语。卷帘低了头,又道:“菩萨明鉴,这八百里流沙河乃是三千弱水,活物难存,莫说鱼鳖,便是虫虾也无半个。可怜我在此受罪,饥寒难忍,又不敢离此远去觅食,没奈何,只得每隔三两日,便出波涛寻一个行人食用。不期今日遇见菩萨,小将一时眼拙,没认出菩萨金面,冲撞了菩萨,还望菩萨大慈大悲,恕罪则个!”

观音心中冷笑:“好你个‘一时眼拙,没有认出’,如此轻描淡写,便想轻轻带过吗?这厮身上古怪甚多,不知在此为害,和道祖究竟有无干系。我且再试探他一下。”于是便温颜道:“你本在天庭便已犯了罪,贬在这里受罚,只该反省思过才是,却又吃人伤生,此正所谓罪上加罪也!”说到这里,观音声色俱厉起来,直唬得卷帘将面如土色,连忙跪倒,磕头不已。

观音脸色稍和,问道:“你可愿将功折罪?”

卷帘将大喜道:“小将愿意!小将愿意!只是不知菩萨有何差遣处?”说着,面露迷茫之色。

观音细察其神态,看他不似作伪,便微笑道:“我既如此说了,自有用你之处。我如今奉了西天如来佛祖的法旨,上东土寻一个有善缘的取经人,让他前往西天求取真经。此是个大功德,你若有心赎罪,何不入我门来,皈依善果,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保他一路西行,前往西天拜佛求经?你若肯时,我自向玉帝求情,先教飞剑不来穿你,待得功成之日,让陛下免了你的罪过,复了你的本职。你心下如何?”

卷帘将闻言,一时沉吟不语,暗忖:“我奉命在此专取取经人的性命,她却让我保取经人西去,莫不是在诈我?”眼看观音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不觉心虚气短,垂首道:“不敢欺瞒菩萨,小将罪孽深重,在此吃人无数,其中有几个便是东土来的取经人。”

观音心中一凛,却是不动声色道:“竟有这事?你且道来!”

卷帘偷眼看了看观音,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指着河水道:“这个水,鹅毛也浮不起。我向来吃的人,都将吃剩的残骸丢进河里,入水即沉。唯有九个取经人的骷髅,竟然浮在水面上,再不能沉。我见其古怪,知道必是异物,便用索子穿了,闲时拿来玩耍,此后再也没有取经人来。菩萨此番去寻的这个,倘或到不得这里,岂不误了我的前程?”

观音心中暗叹:“果然是这畜生!不想九世金蝉竟然都坏在他的手里!看来这厮是特地被差来行凶的,只是不知打破琉璃盏被贬下界,是他故意为之,还是玉帝借题发挥?看他受飞剑穿胸的酷刑,倒不像是和玉帝串谋。或许这厮便是道祖安插在玉帝身边的眼线,被玉帝察觉,故意借小过而施重罚。若是如此,他便是受老君差遣,在此阻止金蝉取经。我见玉帝为他求情时,便能察知底细。只是先要堵了他的嘴,休想对我阳奉阴违。”

想到这里,观音冷笑道:“这你却不必担心,我既说了他能到此处,岂有不到之理?这九具骷髅乃是异宝,你可将其挂在项下,好生看守,等取经人来时,自有用处。切记!切记!”

卷帘将顿首道:“既然菩萨如此说时,我便照做就是。多谢菩萨教诲!”

观音料他不敢欺心,方才与他摩顶受戒。卷帘将双膝跪倒,双手合十,依菩萨所说,诵了一遍戒律,又道:“弟子谨记,不敢有违。只是今日弟子既入佛门,还请菩萨给弟子取个法名,日后也好称呼。”

观音沉吟道:“你原是个沙流精,今且就用了‘沙’为姓,名字就叫做‘悟净’吧。”

卷帘将喃喃道:“沙悟净,这名字倒好。多谢菩萨!”

观音道:“你道是‘好’,却可知好在何处?”

卷帘将黑脸泛红,讪笑道:“弟子不知,还请菩萨指点。”

观音淡淡一笑道:“我佛门之学不同于你们道家,修铅炼汞,打坐吐纳,日久自见其功。我佛门修行,全凭一个‘悟’字,若能顿悟,便是目不识丁之辈,恶贯满盈之徒,亦可得道。若不能悟时,凭你‘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也不过只是一介凡僧而已。因此我给你一个‘悟’字。”

卷帘将恍然道:“原来如此,听菩萨一席话,胜读……”

话音未落,观音摇手止之道:“此等虚言辞令,不必讲与我听。我教你悟,乃是盼你自省:为天神时有何亏心之事?为妖魔时有何作孽之举?为何心纳污垢,为此不堪之事?若想得明白,便可得其心净。故而唤你作‘悟净’也。”

卷帘将见菩萨说的庄严慈悲,心有所感,垂首含泪道:“菩萨放心,弟子沙悟净从今日起,定要洗心涤虑,再不伤生,在此专等取经人也!”

观音见他说得郑重,心中甚喜,勉励了几句,方才带了惠岸东去了。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三十五回:龙女戏说投胎事,观音计收卷帘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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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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