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丨流萤:雨季乌鸫
雨季乌鸫
◎流萤
周末小院独坐,见门口碗口粗的香樟树上来了一对鸟,接着几日连续绕树飞飞落落。它们有时站在枝杈上凝视,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让人揣摩不透。
这种鸟全身乌黑,闪着金属光泽,唯嘴巴和小腿金黄,尾巴耷拉,长得煞是滑稽。我翻看鸟类图片确认一番,知道它有个好听的名字:乌鸫。
想起来了,我与乌鸫在2004年春天就曾相识了。那一年我到中山大学进修,校园里有很多鸟,一种像缩小版的乌鸦,还有一种像小号的喜鹊。两种鸟都其貌不扬,却很会啼叫。后来认识了大学“观鸟点”的廖女士,她说前者的学名叫乌鸫,后者是鹊鸲,都是华南最常见的鸣雀。从此,我开始注意这两种鸟了。
乌鸫看似穿黑衣的沉默者,叫声婉转多变,一鸣惊人。而鹊鸲,却是个碎嘴,整日叽叽喳喳。初夏的花城,凌晨五点不到,它已经絮絮叨叨地吵闹了。
也许是气候转暖,皖北大量栽种常绿树的缘故吧,如今不少华南、江南地区的鸟徙颍淮,候鸟成了留鸟。乌鸫在城郊已经很常见,喜欢在地表觅食,食谱里以苍虫、蝶类以及蚯蚓为主,饿急了也会到垃圾堆寻寻觅觅,不太注意饮食安全,给人留下的印象不佳。
一次,我偶尔路过一片矮树林,忽然听见有鸟啼,声音变化多元,婉转悦耳,如同天籁。我惊呆了,以为附近有人遛画眉,或是云雀。转一圈,没见鸟影。寻寻觅觅,良久,才看到雪松上有只黑鸟在仰脖子高歌。乌鸫?半信半疑中,我带着好奇求教一位资深养鸟人。他说,乌鸫当然叫得好听了,它就是民间说的“百舌子”。
不知道这对百舌子有什么心思,经过细致观察,发现它要选择栅栏外的香樟树杈做爱巢了。为什么?是看中了门口这棵树,还是愿与我这村夫般的笨拙者为邻?香樟树是物业栽的,一排排直立于路边,高低大小几乎一模一样。要说这树与众不同,也有一点,就是笔直干上长仨树杈,均匀地成45度角,伸展开去直逼五楼,显得昂扬有力。乌鸫选择这个地方建巢,是聪明的,坚固而安全。
乌鸫开始了劳动。我看不清楚它们寻找的是什么建筑材料,每一次飞回都沾满嘴巴,疑是泥与羽毛、树叶的混合物。鸟儿也懂“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的道理吧,从树杈底部垒起,把很多材料堆在底部压实。乌鸫的长相难辨雌雄,干活卖力,配合默契,且工作起来井井有条。那劲头真像筑爱巢的小两口,累并快乐着!
梅雨季节到来,雨天无休无止。我想,完了,乌鸫几天的成绩都将化成泥水淌下来。雨大的一刻,乌鸫不能劳动,穿过雨帘来过看看,然后飞离,可能是放弃了吧。
然而,我错了,雨停的间隙,它们叽叽喳喳飞了回来,满嘴是纤维状的东西,缠绕固定巢的位置。经历失败,它们似乎总结了经验,补差补缺,重起爱巢了。如果是小雨,乌鸫不会停止干活。如果雨太大了,它就躲在阔叶林下避雨等候。
在落雨断断续续的十多天,巢终于垒好了。呈喇叭形,灰泥土色,口朝上,三个树杈如同三根房柱,看去很坚固。鸟儿如何在一个潮湿的屋子里产蛋呢?不得其解。在我迷茫间,雌乌鸫已经安静地卧在了里边。雨是三天两头下,窝里的准妈妈却雷打不动。雄鸟在一边放哨,显得焦躁,偶尔送点吃的。
过了一个礼拜,雌雄开始换岗孵卧,说明卵已经产完。
我没有机会看到鸟卵室啥样子,心想一定非常好看,像晶莹的卵石吧。雨还是下个不休,是我来这座城市二十年里少见的连阴雨,我担心鸟卵无法孵出。雨中去看鸟,发现它们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一替一个进窝里,从不间断。即使是瓢泼大雨,也在窝里坚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了,但忽然又看到一只乌鸫衔虫子飞进了窝里。我贴近香樟树,听见上边有细微稚嫩的声音,似是雏鸟在啼叫。
我一阵惊喜,为新生命的降临。
雨季快过去吧,乌云离开吧,庄稼已经泡在水里很久,城区处处积水,街道成了河床。我抬眼看到,一只鸟在窝里遮挡雨水,伸开的翅膀形成一把小伞形罩起儿女,自己早成了落汤鸡。另一只去找吃的,风雨兼程。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只流浪猫被儿子捡拾到了家里。这是一只与乌鸫一样浑身漆黑,四个小白蹄子的淘气家伙,机警好动,善于攀沿。于是,我对乌鸫一家子的担忧又增加一层。
尽管我用了不少办法分散黑猫的注意力,它还是看到了飞动的乌鸫,发现头顶有个鸟窝。它开始爬树,企图靠近。乌鸫与猫斗智,玩起捉迷藏,它们轮番在猫头顶乱飞,扰乱视线,或者把它引到另外的树上,或者扑打拉屎。幼稚的黑猫每一次行动,都被乌鸫巧妙地引开了,一直到鸟儿出巢猫还没有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天晴雨住的日子来了,我也出差一周归来,最想知道乌鸫一家子怎么样了。靠近香樟树,没有听到鸟叫,也没有看到鸟来喂食。而那个被大雨冲刷后的巢破损严重,边缘多是缺口。正疑惑间,忽闻不远处的含笑树上有欢快的鸟声,两只乌鸫亲鸟正与三只雏儿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