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8杜甫五古《送从弟亚赴河西判官》读记
杜甫五古《送从弟亚赴河西判官》读记
（小河西）
此诗作于至德二载（757）夏。【《旧唐书-杜亚传》：“杜亚，字次公，自云京兆人也。……至德初于灵武献封章，言政事，授校书郎。其年，杜鸿渐为河西节度，辟为从事。”《旧唐书-肃宗纪》至德二载五月：“以武部侍郎杜鸿渐为河西节度使。”】杜甫先有《送长孙九侍御赴武威判官》，此又送杜亚为河西判官。可能是杜鸿渐先请长孙任判官，但长孙出事故，又请杜亚替补。
送从弟亚赴河西判官（杜甫）
南风作秋声，杀气薄炎炽。盛夏鹰隼击，时危异人至。
南风：南来之风；古乐曲《南风歌》。《南风歌》（先秦）：“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秋声：秋天之声，如风声、落叶声等。《立秋》（梁-周弘让）：“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沙丘城下寄杜甫》（李白）：“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
杀气：阴气，寒气；杀伐的气氛。《史记-匈奴列传》：“匈奴处北地，寒，杀气早降。”《书边事》（唐-李昌符）：“阴风向晚急，杀气入秋多。”
炎炽：炽热。《中论-治学》（汉-徐干）：“人心必有明焉，必有悟焉，如火得风而炎炽。”《隋书-天文志》：“日为阳精，光耀炎炽。”
鹰隼：《礼记-月令》：“季夏之月，鹰乃学习”。“孟秋之月，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汉书-五行志》：“立秋而鹰隼击。”
异人：有异才者。《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群臣慕向，异人并出。”《过郭代公故宅》（杜甫）：“磊落见异人，岂伊常情度。”
大意：南来之风却如秋风，肃杀之气顿减炎炽。如盛夏时鹰击长空，国家危难时异人脱颖而至。
令弟草中来，苍然请论事。诏书引上殿，奋舌动天意。
兵法五十家，尔腹为箧笥。应对如转丸，疏通略文字。
经纶皆新语，足以正神器。
草：草野。乡野；民间。《论衡-书解》（汉-王充）：“知屋满者在宇下，知失政者在草野，知经课者在诸子。”
苍然：形容心情沉重。《古风》（李白）：“仰望不可及，苍然五情热。”
奋舌：《解嘲》（汉-扬雄）：“是以士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信：伸。）《述怀》（宋-李纲）：“兰省为郎久，霜台奋舌孤。”
兵法：《汉书-艺文志》：“兵书为四种。兵权谋十三家，兵形势十一家，阴阳十六家，兵技巧十二家，凡兵书五十三家。”
箧笥（qiè-sì）：典“腹为箧笥”。《后汉书-边韶传》：“边韶字孝先，陈留浚仪人也。以文章知名，教授数百人。韶口辩，曾昼日假卧，弟子私嘲之曰：'边孝先，腹便便。懒读书，但欲眠。’韶潜闻之，应时对曰：'边为姓，孝为字。腹便便，五经笥。但欲眠，思经事。寐与周公通梦，静与孔子同意。师而可嘲，出何典记？’嘲者大惭。韶之才捷皆此类也。”
转丸：《转丸》（《鬼谷子》篇名）；喻流畅。《文心雕龙-论说》（梁-刘勰）：“暨战国争雄，辨士云踊，从横参谋，长短角势，《转丸》骋其巧辞，《飞钳》伏其精术。”
疏通：剖析、阐释。《入奏行赠西山检察使窦侍御》（杜甫）：“整用疏通合典则，戚联豪贵耽文儒。”
经纶：筹划、治理。《史通-暗惑》（唐-刘知几）：“魏武经纶霸业，南面受朝。”
新语：《汉书-陆贾传》：“（高帝）谓陆生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著十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
神器：玉玺；借指帝位、政权。《王命论》（汉-班彪）：“世俗见高祖兴于布衣，不达其故，以为适遭暴乱，得奋其剑，游说之士，至比天下于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
大意：亲爱的弟弟来自民间，心情沉重请求论说战事。皇帝下诏要你上殿，你的论事感动皇帝。兵法有五十家之多，你肚子好像是装满兵书的箧笥。应对如《转丸》所云一样自如，阐释剖析用简明的文字。治国理政的建议如同《新语》，足以扶正复兴社稷。
宗庙尚为灰，君臣俱下泪。崆峒地无轴，青海天轩轾。
西极最疮痍，连山暗烽燧。
宗庙：帝王祖宗的庙宇；指朝廷。《史记-魏公子列传》：“今秦攻魏，魏急而公子不恤，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立天下乎？”《新唐书-礼乐志三》：“安禄山之乱，宗庙为贼所焚。”
崆峒：山名。青海：湖名。崆峒、青海皆河西节度使所辖。
地轴：大地的轴。《博物志》（晋-张华）：“地有三千六百轴，犬牙相举。”
轩轾（zhì）：车前高后低称轩，前低后高称轾。此指倾斜，倾覆。《六月》（诗经）：“戎车既安，如轾如轩。”《楚望赋》（唐-刘禹锡）：“亦有轻舟，轩轾泛浮。”
疮痍：创伤；喻灾害困苦。《抱朴子-自叙》（晋-葛洪）：“弟与我同冒矢石，疮痍周身。”《盐铁论-国疾》（汉-桓宽）：“然其祸累世不复，疮痍至今未息。”
大意：大唐宗庙被敌军焚为灰烬，君臣都曾为之流泪。崆洞山已沦陷，青海湖已倾覆。西部边塞创伤最重，连绵群山已不见烽燧。
帝曰大布衣，藉卿佐元帅。坐看清流沙，所以子奉使。
归当再前席，适远非历试。须存武威郡，为画长久利。
大布衣：粗布衣。《左传》闵公二年：“卫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借字面意。）
坐看：行看，马上看到。《古风》（李白）：“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终南别业》（唐-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流沙：指西部边塞。《尚书禹贡》：“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水经》：“流沙地在张掖居延县东北。”
前席：移坐而前。《史记-商君列传》：“卫鞅复见孝公。公与语，不自知膝之前于席也。”《汉书-贾谊传》：“文帝思贾谊，征之。至，入见，上方受厘，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谊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贾生》（唐-李商隐）：“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历试：屡试。多次考察之意。《孔丛子--论书》：“尧既得舜，历试诸难。”《抱朴子-接疏》（晋-葛洪）：“以长才而遇深识，则不待历试，而相知之情已审矣。”
大意：皇帝对你这个布衣说，靠你去辅佐杜元帅。为马上扫除西部边塞之敌，你所以出征奉使。回来后一定再移前席，派你到边塞并非只是历试。一定要保全武威郡，才好策划长远之计。
孤峰石戴驿，快马金缠辔。黄羊饫不膻，芦酒多还醉。
石戴驿：石上驿路。《尔雅-释山》：“石戴土谓之崔嵬，土戴石谓之砠（jū）。”《北征》（杜甫）：“菊垂今秋花，石戴古车辙。”
金缠辔：饰金之辔。《咏马》（唐-唐彦谦）：“骑过玉楼金辔响，一声嘶断落花风。”
黄羊：一种山羊。《旧唐书-张说》：“时并州大同、横野等军有九姓同罗、拔曳固等部落，皆怀震惧。（张）说率轻骑二十人，持旌节直诣其部落，宿于帐下，召酋帅以慰抚之。副使李宪以为夷虏难信，不宜轻涉不测，驰状以谏，说报书曰：'吾肉非黄羊，必不畏吃；血非野马，必不畏刺。士见危致命，是吾效死之秋也。’于是九姓感义，其心乃安。”
饫（yù）：饱食。《玉篇》：“饫，食过多。”《广雅》：“饫，饱也，厌也。”《丽人行》（杜甫）“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膻（shān）：腥膻。
芦酒：以芦管插人酒筒中吸饮。《鸡肋编》（宋-庄绰）：“关右塞上有黄羊，无角，色类獐鹿。人取其皮，以为衾（qīn）褥。有夷人造噆（zǎn）酒，以荻管吸于瓶中。”《南中送北使》（唐-张说）：“夷歌翻下泪，芦酒未消愁。”《送振武将军》（唐-李廓）：“芦酒烧蓬暖，霜鸿撚箭看。”
大意：崇山峻岭驿路，快马银鞍金辔。凉州黄羊，吃饱也不觉腥膻；凉州芦酒，饮多也会有醉意。
踊跃常人情，惨澹苦士志。安边敌何有，反正计始遂。
吾闻驾鼓车，不合用骐骥。龙吟回其头，夹辅待所致。
踊跃：争先恐后。《答东阿王书》（魏-吴质）：“耳嘈嘈于无闻，情踊跃于鞍马。”惨澹：苦心思虑。《喜晴》（杜甫）：“干戈虽横放，惨澹斗龙蛇。”
驾鼓车：《后汉书-循吏传序》：“建武十三年，异国有献名马者，日行千里。又进宝剑，贾兼百金，诏以马驾鼓车，剑赐骑士。”载鼓之车，任轻而马无所见长，喻大材小用。
骐骥：骏马；喻贤才。《劝学篇》（荀子）：“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龙吟：龙鸣。借指大声吟啸；喻君主号令。《归田赋》（汉-张衡）：“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虬髯客传》（前蜀-杜光庭）：“起陆之贵，际会如期，虎啸风生，龙吟云萃，固非偶然也。”（此两意均通）。
夹辅：辅佐。《左传-僖公四年》：“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三国志-魏志-齐王芳传》：“大将军、太尉奉受末命，夹辅朕躬。”（末命：帝王临终遗命。）
大意：争先恐后是常人之情，只有志士才有苦心之志。开始采用化反为正之计，边境安定再无敌人。俺听说拉驾鼓车，从来不必骐骥。等待皇上诏你回头，定能辅助皇上成就功业。
诗意串述：全诗40句。首4句写时乖世乱。“南风作秋声”是时乖，“盛夏鹰隼击”更是时乖。大唐已乱套。时乖鹰隼击，世乱异才出。杜亚年轻，本该如盛夏之鹰还在学习，如今要鹰击长空了。接着10句写杜亚以布衣谈兵受皇帝重视。杜亚熟读兵书。不仅应对自如，且“疏通”简略。治国方略不拘陈迹，可为大唐复兴所用。“宗庙”6句写内忧外患形势。“宗庙尚为灰”写长安失陷。“崆峒地无轴”写吐蕃借机侵占西部多地。身处凤翔的行在，东边西边皆满目疮痍。而西边连报警的烽火都熄了。（河西兵已东调）。“帝曰”8句似替肃宗说。一是“藉卿佐元帅，坐看清流沙”。皇上希冀杜亚辅佐元帅尽速清流沙。二是“归当再前席”。这是承诺。如果流沙清了，归来后给你加官进爵。三是“须存武威郡，为画长久利。”这是原因。武威不能再失去了。这是为国家“长久利”。末12句写对杜亚期待。“孤峰”“快马”说行途紧急和劳苦。“黄羊”“芦酒”言凉州风土人情。（暗用张说黄羊典））杜甫希望令弟不只是请战时争先恐后，而是要苦心经营。要使用计策化反为正，“安边”到没敌人。杜甫认为杜亚是骐骥，不会久在西部边塞。一旦皇帝召唤，随时可回来辅佐天子成就功业。杜甫把杜亚作令弟看。千叮咛万嘱托情真意切。这个杜亚后来官至谏议大夫，升至江西观察使，但与杜甫似再无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