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要脸的先到了
周五王甚值夜班,叫了外卖披萨。天黑了,院子里银杏树叶子在后面一排松树的映衬下黄得好像在发光,半只淡黄月亮早早爬到树梢上来,没有一丝风,空气里的菊花香若有似无,多好的秋夜呀。
他用叉子挑起一角披萨,伸舌头去接住那长长的白色拉丝,门被敲了两下,何梅踩着高跟鞋扭着腰走了进来。她的鞋跟细得像针一样,使人担心不能承受她肥硕身躯的重量。
何梅将几个袋子放到桌上,甩了甩手:“啊呀,好勒手呀!”
王甚就扔下叉子,站起身去给她揉手。
何梅抬起长长的假睫毛,放出眼里的亮光:“你过生日,我们可得好好庆祝一下。过生日还值的什么班啊?”
她转身将王甚办公桌上的东西尽数扫到相邻的另一个桌子上,从袋子里拿出一方米色桌布铺上。将红酒递给王甚,让他启酒。
王甚眯着笑眼启酒,看何梅身手麻利地将几样菜、蛋糕、高脚杯和银筷子摆好。
王甚俯身过去倒酒时,和何梅贴了贴脸:“心肝,谢谢你。现在特殊时期,我不敢逃班儿。”
他有浓密的黑发,浓密的睫毛,额头方正,鼻梁又高又直。何梅还没有喝酒,已经醉倒了。
两个人的酒杯刚碰到一起,门被推开,美莲走了进来。
美莲手里也提着东西,进门看到室内的一切,愣住了。
王甚也愣了一下,然后笑:“来啦,坐坐坐。”起身给美莲找椅子。
美莲将手里的袋子放到王甚刚刚坐的椅子上,白了一眼何梅,拉长了声音道:“哟,有不要脸的先到了。”
何梅变了脸色:“你说谁不要脸?我先来的!”
美莲低头看桌上东西,耸了耸鼻子,摆出恶心的样子:“这都什么呀,乱七八糟的。王甚,走,咱们出去吃!”
何梅说:“要出去你出去!这都是我亲手为王甚做的。你个狐狸精能做出什么来?”
王甚搬了椅子过来:“吵什么,来都来了,一起喝一个。”
美莲呸了一口道:“一起喝?我可嫌脏。狐狸精也比不要脸强!要走不要脸的走!”
“我能亲手为王甚做一切,你都为他做了什么?”
“正因为我没为他做什么,我要亲手做一下!你做过了可以走啦!”
“王甚根本就没看上你,狐狸精你知道不?”
“那王甚是你的?别做梦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肥婆样儿!”
听人骂自己肥婆,何梅气得脸通红,抓起桌上蛋糕就扔到美莲脸上。美莲隔着桌子抓住何梅的领口,两个人扭打到一起。挠脸,抓头发,口里还不住地对骂着。
王甚站起身,扔着两条大长腿让到门边:“好好的,打什么打?”他并不拉开她们。
桌布连同桌上的东西都给她们的扭打带到地上,屋子里充满了声音,王甚干脆站到门外去了。
门卫王师傅和楼上加班的李大姐闻声赶来,总算拉开了两个打架的女人。何梅的脸破了,鞋跟果然断掉了。美莲的水晶项坠掉到了地上,手破了一大块皮。
王甚却一直不理不睬,专心护理自己的藏青色西裤,唯恐被溅到一点汤汁。
第二天,李大姐在办公室里摇着头不屑地说:“跟毕加索的女人一样,为了毕加索打架。两个女人在他家里遇上了,一个说,我为他生了个儿子,要走你走。另一个说:我还没为他生儿子呢,要走你走。撕打起来,毕加索却袖手旁观,好像不关他的事儿一样。啊哟,风流男人,古今中外都是女人为他们痴情得要死要活啊!”
几个人感慨良久,有人说:“女的要恋爱呀,可得睁大眼睛!”
又有人说:“睁大眼睛?要我看,她们压根儿就没长眼睛。”
他们在楼上杞人忧天,不知楼下的王甚已电话订好了新约,正一边打着皮鞋油一边筹划着晚上的艳遇呢。昨天的一幕小小插曲,在他,不过像开车时听首对唱的情歌那么稀松平常。三十二岁的单身汉王甚把母亲留给他的房子住成狗窝,却把自己收拾得光鲜整洁,也把女人当成必不可少的装饰品之一。至于使用哪件装饰品,那要看配什么场合什么心情了。
外面阳光新鲜干净,鸟儿欢叫着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蜜蜂嗡嗡叫着,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那些花与树,是秋日最后的盛妆。王甚这只鸟儿,也要从一棵树飞往另一棵树了。王甚这只蜜蜂,也要从一朵花飞往另一朵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