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虾们在里面呯呯呯敲锅盖子

   

七年前母亲刚去世时,一到周末或假日,轰轰烈烈大队人马就杀到父亲那里。我们不能让父亲老一个人呆着。

买菜的,买水果的,切菜的,洗水果的,掌勺的,打下手的,我先生巫森、嫂子小莎和弟妹抱抱他们各司其职,各展其长。巫森一向负责粗活重活,收拾鱼,剁大鹅,剁鸡和炖菜。我负责摆盘(游手好闲)和新闻报道。连父亲我们也不让他呆着,让他负责焖饭。

  

过小年那天,他们都上班,我哥问我会不会做龙虾,我没说不会,我哥就把一大箱活的龙虾搬回来了。

  

上网百度龙虾做法,发现大多数人说的都是小龙虾。所以一打开箱子我就傻眼了,十几只巨大的龙虾张牙舞爪扑面而来,孩子们看了又惊又笑。也是没看过那么大那么多的大龙虾,这下子吹大发了,束手无策。

  

我哥倒没被吓住,他说:“管他呢,放到锅里蒸,海鲜不就这么做么!”

放到大蒸锅里——还好,父亲找出来一只硕大的蒸锅,不然都放不下。刚一开火,龙虾们就在里“呯呯呯”敲锅盖子,我吓得跳起来就跑,差点跑到布里斯班去。我哥就打电话给他在饭店工作的同学,问怎么做。人家说把龙虾送过去,处理好了再拿回来做。

  

等龙虾们回来,已经露出洁白的虾肉。把饭店准备好的蒜蓉姜汁酱料抹在上面,蒸十分钟,龙虾就算做好了。生的龙虾是青色近乎透明的,蒸熟了龙虾呈现诱人的金红色。看来越是鲜美的食材,越是要用简单的做法,才得到原味。

  

然后就直接用蒸屉端上桌了。我说是不是有点太奢侈,太土豪了?大家七嘴八舌地抨击我:“怎么,你还想要游艇是咋的?”

  

我哥说:“游艇大冬天的也都冻了,快吃吧!”

  

内陆僻远之地,奔跑的牛羊鸡鸭多见,那么鲜美多肉的龙虾还真没有。我哥是这场家宴的功臣,为了孤独的父亲,失母的我们煞费苦心。全家老小,大快朵颐,看上去其乐融融。我们把悲伤小心掩盖起来,没有人看到眼泪——即使思念在我们心里已经由一粒种子长成无边森林。

  

在此还要谢谢我爷遗传给我一副好牙齿。他九十多岁时还啃冻豆包呢,从来不知道龋齿和牙神经痛是怎么回事。好的牙齿能把龙虾腿的硬壳瞬间就咬碎,并把里面的肉都逼出来。龙虾外壳极硬而内里的肉极细极嫩,入口,即见海风习习,阳光恰到好处地泼洒而来,不多不少,亦不浓不淡。

  

手捧大龙虾,后来大家就说,明年咱们全家飞到厦门过年吧。我直了直脖子,被他们说得有点儿蒙圈。也就是说,明年的此刻,我是坐在厦门海滨的藤椅上,一边吹着温柔海风,享受和煦的日光浴,听着《流年》,闻着花香,一边还能吃到有人给做好的美味大龙虾了吧?都说厦门冬日如春,那可是吃货的春天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吃完没?吃完赶紧捡碗!”小莎和抱抱已经站起来等不及地做出收桌子捡碗的勤快姿态,白惊了我的好梦!

好梦在第二年春节成真。大年除夕全家九口人飞往厦门。虽然没吃大龙虾,但大年初一在曾厝垵吃到硕大的烤鱿鱼,也是我们平生所未见。又在南靖土楼,看到一棵大榕树,它自己站在那里就是一片茂密森林,硕大根系占地极广。我想我看到了思念在土地上的样子!
真正刻骨铭心是永远不会成为过去式的。在一切的美景美食面前,在佳节来临之际,思念的根系如此发达,也许不是以眼泪、问候和诗句的形式表达出来,甚至可能淹没在层层叠叠的幸福感里,但它的根须和枝干在我们心里早已四通八达,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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