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栓平:那年,画的四张小卡片
┃那年,画的四张小卡片┃
文/李栓平
大队任命她当了生产队的会计,还没等她跑去认会计室的门,流言蜚语便铺天盖地地朝她砸了过来。
她抱住谁的大腿了,竟把当会计的队长弟弟踢了,让她当上了?
别埋汰人!虽说她长得模样好,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再说她年轻,记性好,书又读得多,咋不能当会计?
咱们犯不上抬扛。总之以后呀,咱都离她远点儿,免得以后队长给她穿小鞋连累到咱。
就这样,她成了异类。上下工时,没人与她结伴。连以前的好友看见她,都会环顾周围,欲说还休,给她一个无奈的凝视,似乎比她还难过地掉头走掉;平时谈笑拉呱的街坊,遇到她要么当空气一样视而不见;要么当成传染源一样转身逃离;与她有过节的人,犹如自己的男人被她偷了一样,脚步如擂鼓般走近她,蕴足一口唾沬,呸的一声,喷在她面前,转身仰头离去。
她对付这,总是眼皮一耷拉。苦熬到晚上,孤寂地把门闩插上,吹灭煤油灯,搂着刚入学的儿子,想着远在外地的丈夫,咀嚼着白天所遇的世态炎凉。悲到痛处,猛地掀起被单,呼,蒙到头上,蜷缩在被单里,痉挛般颤抖着任泪流成河。
忽一天晚上,她向儿子要来铅笔纸张。儿子问他,娘,你是要给爹写信,在信里对他哭吗?瞬间她泪如泉涌,揽住儿子,闷声痛哭。
她没人诉说,也没人帮她解脱。等儿子睡熟后,她用作业纸裁了四张卡片,用铅笔画上长着黑毛的狗;黄色的猫;黑白斑点的猪和红色的大公鸡。由于没有彩色腊笔,黑色,她就会铅笔狠狠地涂抹,红色和黄色,则是把鸡和猫的肚子都画成一个圆圈,圈里写上红黄二字。
她想用狗代表狂咬她的人;用鸡代表想理又不敢理她的人;用猫代表视她如病毒的人;用猪来代表傻乎乎视她如空气的人。她武断地给那些人命名着,心里涌起泄愤的快意。她不想生活在痛苦的篱笆里,她渴望像以前那样与街坊们无拘无束地嘻笑逗趣。
她开始虔诚地洗这四张卡片,闭眼,摆放,念一人名,揭开一张。当她看到心目中应该是公鸡的人,抽出的却是其它时,她会吃惊,摇头,自语,不可能吧?这张不算,抽三次吧。再洗卡片,闭眼,摆放,揭开时,手便迟迟疑疑不知往哪张上放,心紧张得缩成硬块,担心得要命。三遍仍不是公鸡卡,她会哭,痛心地哭;反之,她紧紧地把卡捂到心口上,笑如孩童。
念的人与卡上画的猫对应时,她便极力搜寻平时对这人的印象,咋想咋觉得像,脱口便怪罪,你啥时能不听说风就是雨呢?
掀开猪画时,她会嘟囔,你个没脑子的东西。
人与狗卡对应时,她就禁不住浑身发抖,死死地捏住狗牌晃动着,眼光钉子般穿透狗图,牙咬得咯吱响。
她像吸毒上了瘾,每晚都不厌其烦地与卡片纠缠在一起,渐渐萌发了一种决绝的信念,她要主动接触能争取的人!于是白天无论上下工路上或劳动中,只要是她斟酌好的目标说话时,她会红着脸,挤出笑容,极尽掩盖尴尬表情,怯怯地接住话尾。众人皆会先是一惊,继而瞅向说话人,那人会含怨地扫她一眼,再嘟囔一句,谁给你说话了?好接腔。她听完心里便狂喜起来,终于有人给她说话了,她不再孤了,不再异类了。
她感觉好极了,坚信了卡片有掀掉一切伤害的力量,她洗卡洗得更投入了。慢慢地,卡片变毛了,上面的铅笔印模糊了。她也不再斤斤计较公众的非议,她的各个击破突围法,虽像挤脓那样不顺畅却也有收获。
她开始觉得那流言不过就是她知道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卡片上的铅笔印,终于又从模糊变到虚无了,连一个苍蝇屎般大小的黑点也不见了。家里该有笑声了,她抚摸着熟睡中,平时被吓得不敢活泼的孩子。她决然地收拢卡片,撕一片儿,吹飞一片,撕完了,吹完了,她笑了。
她决定从今晚开始,睡个好觉。
明天,她要早早起来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出门就大声哼歌曲,见人就抬头挺胸,牵着街坊们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先去推开会计室的屋门……
作者简介:姓名,李拴平,河南省禹州市无梁镇一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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