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人是个技术活

先讲一个故事。

战国时,孙膑与庞涓拜鬼谷子为师。后来,孙膑来到魏国与其同学庞涓一起为魏王效力,并渐得魏王赏识,遭到老同学庞涓的忌恨。庞涓施用诡计,诬陷孙膑私通与魏国不和的齐国。魏王不辨真伪,将孙膑判了膑刑,使孙膑致残。

庞涓还不罢休,想把孙膑整死。怎么办?孙膑毅然装疯:拖着残腿住在猪圈里,说胡话吃猪屎,蓬首垢面,时哭时笑。庞涓一看师弟疯了,便放下心来。孙膑这才趁机逃出魏国,来到齐国,尽情发挥才华,成为齐国军队总参谋长。

后来齐魏大战,孙膑坐在轮椅上,设计包围了魏国大军,混战中,庞涓被乱箭射死。估计临死前他悔恨不已:没想到孙膑这家伙是装疯的。

识人,依其言行,判定一个人好坏优劣,站位不同,角度不同,结果不同。在动不动论阶级、分敌我的社会环境下,因为利益取向不同,好人坏人标准难一。

历史也好,社会也罢,上天有公道,人间有公义。站在天地人的角度去判定一个人言行所能表现出来的好坏优劣,大抵是符合天道人心的。上述故事,孙膑无辜,睿智自保,终于复仇。庞涓奸佞,残害同学,终至杀身。

这个故事的另一面,也凸显了人性的复杂与凶险。孙膑在受膑刑之后,为了生存,也为了日后有机会复仇,他的言行装得如此极端,如此像,能骗过当时处于上风的庞涓,可谓伪装界开山鼻祖,伪装表演到登峰造极。

我想说的是,装,在人的本性中属于隐藏极深的特质,公开示于人的言行在短时间甚至相当长的时间都无法被准确勘破或发现其真实情况,这也是一些谍战片苦下功夫的人性复杂领域,所以,在具有装、伪装传统的国度,识人,仅仅以其表面言行认定一个人的品质、德行优劣,通常迷雾重重,非常困难,很不可靠。

正是因为装的存在和诡异,识人成为技术活。

在一般情况下,判定一个人阴损、坏,听之以言、察之以行,析之以细节,可能三两个月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行,毕竟一个人的思想、品质会通过言行细节透露出来,稍有眼光的人不难识别。但要判定一个人优秀的人品,却很可能至少需要三到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从历史的纵向还有.社会现实的横向来看,人性的两重性,决定了绝对的坏人可能存在,而绝对优秀的好人似乎是不存在的。这是由人的本能、本性决定的。肉体自护、灵魂自保决定了人性本能中向内倾斜的自私特质,而自私通常是很难压制更难以克服的(宗教信仰所制约和修炼的方向正在于此)。这也就是西方基于对人性的怀疑而建立完善的制约机制的动机和原因。

故,站在天理公义角度,认定一个人的好坏优劣,通常只能是一个相对的判断。一个人好品质多于坏品质,基本可以判断为好人,好品质越多当然越好;而一个人坏品质多于好品质,则可以判断为普通人或坏人,坏品质越多越坏。但这个判断常常也不是静止不变的。人性在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中,受各种社会现象和力量的影响,无法静止,充满变数、变化。更为复杂的是:由孙膑与庞消的故事,我们知道,人是智力活动非常活跃而复杂的动物,特别善于表演和伪装,这就更加增加了人们识人的难度。

说假话是一种伪装,假装喜欢、假装积极、假装负责任、假装有水平有能力、假装忠诚……

一个假字,被那些心怀不轨、图谋功名利禄的人做出了太多诡异而富有迷惑性的文章。当人间公认的通行规则被一些团体甚至某个有权势的个人所制定的制度取代以后,尤其在一个人说了算的情况下,假就有了更大的空间。

同样是在战国时期,勾践灭吴的故事也非常典型。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规则下,越王勾践面对一个人说了算的吴王使出了系统的、全方位的造“假”手腕,做到极致,他竟然能够在吴王病重的时候亲口当面吃屎,给吴王尝粪,这种假把式可谓登峰造极,他成功地蒙骗的吴王,使吴王彻底放弃了对他的警惕,居然“放虎归山”,吴国也最终被越王勾践所灭。比较讽刺的是:兵败国破之时,吴王求越王勾践念起旧情,给一条生路,老谋深算的越王勾践可不傻,他没有给与吴王以“卧薪尝胆”、东山再起的机会,果断把他干掉了。

貌似“卧薪尝胆”这个成语多用于一些“褒义”的语境,说明在国人普遍的文化心理中,越王勾践是被肯定的,他投机取巧东山再起的成功经验可以被效法,而吴王被认为是傻帽。至于这当中涉及的道德、伦理、人性、规则、法制等人类进步的实质内容,则统统被忽略不计了。

我们无法判定越王勾践是好人还是坏人,但认定他是一个可怕的阴损之人应该没有问题。

曾经名噪一时的《潜伏》、《风声》《无间道》《听风者》等影视剧,尤其是港台黑帮影视剧,宣扬的是什么呢?比如卧底、潜伏、以颠覆人伦、颠覆三观的手段获得信任、取得成功或者胜利,而其目的通常是团体利益或者局部利益甚至个人利益,受伤或者受到戕害的,通常是无辜,乃至广大平民百姓,大家看着这样的故事,激情、感动于人物的权谋、机智、善于伪装和欺骗,对公众尤其对下一代带来的直接影响是:为了成功,可以不讲规则、不择手段。这样的人,我们怎么能认定为心理健康、品德高尚的好人?

现实生活中,我们身边充满着各色人等。如何识人?如何判定好坏善恶优劣,真不是一时一事乃至多时多事可以说清的。从那些已经曝光的一直把人民挂在嘴边、假装忠诚勤勉的叱咤风云的巨贪、巨腐们到广告美滋滋产品掺毒掺水的业界精英,我们没有办法不对人性抱有极其谨惧的怀疑和戒备。

普通人很少有机会受到极端人性的侵蚀和影响,但那些处于上风的、坐在台上的、手握钱柄权柄的人,则往往是极端人性的磁铁,这磁铁也像狗屎招苍蝇一样吸引极端人性于周遭。来示忠诚者,来示友好者、来示恭维者、来示谄媚者、来献美色金钱者⋯⋯等等那些在你身边让你舒服的人,都毫无悬念毫无例外的是有所求有所图的人,你可以适当享受有节制虚荣一下,但一定要有清醒的自觉,如果沉湎其中、以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很伟大,甚至不能自拔,就危险了。

识人,不止是技术活,有着深不可测的玄机。如果你正身处众星捧月之中,就要小心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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