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娇杏，人生哪有永远的侥幸？

作者：禾雨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娇杏，是《红楼梦》第一回出场的女性，其名谐音“侥幸”，在早已注定的“千红一窟，万艳同杯”的红楼女儿宿命里，她看似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得到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这个娇杏，原本是甄家一个普普通通的丫环，想不到阴差阳错，后来居然成了知府夫人，简直是令人无法想象的逆袭！

试想一个丫环，一般的出路莫过于两种：要么配个小厮，也算门当户对，要么成为妾室，这是多少丫环的最终理想。而甄家是书香清流门第，甄士隐无心功利，且已年过半百，日常的内容就是赏赏花草，饮酒作诗，膝下只有一女，与夫人过着平淡而还算富足的日子。所以她成为妾室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

如果甄家没有遭遇那场浩劫，娇杏重复着做丫环的日子。那么她的前途也是显而易见的，在甄家自在是自在的，但是婚嫁的事，并不能成为她人生的跳板。

王熙凤说过，贾府的丫环，比外面的小姐还强。且看袭人，碧痕等丫环为了讨好主子，不惜交出自己的身体，以图得更好的前程；司棋要一碗鸡蛋羹不得，就敢打砸小厨房；芳官嫌大鱼大肉的饭菜太油腻了......

而甄家，就相当于简化版的贾府，虽然没有那样的富贵和复杂，却同样逃不脱兴衰的命运。

娇杏命运转折的伏笔，就在于甄家来了一位客人——贾雨村。

当时的贾雨村是个落魄文人。因甄士隐心善，见他境遇不佳，每每接济。于是贾雨村经常来甄家做客，时间长了，连甄家的下人都知道了，老爷有一个时运不济的朋友。娇杏也不例外。当她在园内折花时，因为咳嗽一声，却引起了窗内贾雨村的注意。娇杏看到了贾雨村，见其形容穿戴，已料到是老爷口中的贾雨村。一边想，一边回头看了两次。

娇杏的这些动作是很自然的。偏偏娇杏姿色不俗，也可以看出其生性活泼，甄家规矩也不甚严。古时一般的女子见了陌生男子，惟恐避之不及，哪里还会连连回顾呢？

很明显，娇杏纯粹是出于好奇之心，就是为了看看，这个人到底有多落魄。可是，贾雨村自作多情了。他误认为丫环对自己有意，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的知己。自此，贾雨村对娇杏念念不忘。

两个人的交集，也就在这一瞬间。娇杏还是甄家的丫环，贾雨村却因了甄士隐的资助，继续奔波在求取功名的路途上。

谁能想到，也算富贵之家的甄家，随后却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

先是甄家夫妇最爱的女儿甄英莲走失，两人遍寻无果，几近绝望，又生出一身病。岂料祸不单行，葫芦庙的一场大火，将甄家也烧成了一片瓦砾，甄士隐夫妇只得田庄上安身，谁知田庄上不太平，天灾人祸不断，无法为生。又只得将田庄折卖，投奔岳丈封肃。更不幸的是封肃是个势利小人，收了女儿女婿的钱，却百般嫌弃，满口抱怨，处处刻薄他们。甄士隐在屡遭打击后，却看透尘世，与疯癫的跛足道人飘然而去。

娇杏作为封氏的丫环，一直跟随着封氏，经历了这些浮沉。由先前闲来没事折花玩赏的俏丫环，沦落为伴随夫人日夜做针线活的苦命人。

甄士隐夫妇已沦落到投奔他人，而娇杏依然不离不弃。可见也是个有情义的，但也有可能她并无去处。若她早失了父母，是个孤儿，或没有娘家，那她的命运也只能与主子绑在一起。

就如后面贾府倾塌时，树倒猢狲散，平日的主子下场凄惨，而做奴才的亦是难逃厄运。死的死，被驱逐的被驱逐，被发卖的被发卖，比起娇杏，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夫人一道寄居在封家的娇杏，自然是没有未来的。封氏且自顾不暇，仅仅剩得一具艰难求生的躯壳，没日没夜地做活。娇杏纵是再青春活泼，也不得不接受黯淡的命运。除了陪着封氏，过着苦难的日子，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这时，命运又一次垂青了她。她在门前买线，却无意中看见了穿街而过，坐在大官轿上，乌帽猩袍的官员。娇杏只是觉得面熟，也没有多想。这里也再次印证了她当初根本没有把贾雨村放在心上，她也没有想到过他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就像做梦一般，美梦开始了。贾雨村再见娇杏，很快就打听上来，知道前因后果后，又是送钱，又是送礼，只要封氏将娇杏与自己做二房。封肃求之不得，为讨好知府大人，连夜将娇杏送去了。

更幸运的是，娇杏过门一年就生了儿子，可谓母凭子贵了。然而半年后，贾雨村的正室夫人染病死了，娇杏很快被扶了正。可见贾雨村待她是极好的。古时讲究门当户对，而贾雨村却不计较她的出身，给了她想也不敢想的尊贵。就算是贾府那样的钟鸣鼎盛之家，虽内里多荒唐，面子上的礼仪却不敢疏漏。就算是再得宠的妾室，也不可能越过正室去，就算是原配逝去，后娶的虽不如前，也仍是讲究门第的。

娇杏的幸运，好似也只有薛宝钗的那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可形容一二。然而薛宝钗为了达到家族和自己的目的，也可谓用尽心机，煞费苦心。而娇杏，她几乎什么也没有做，就凭空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她的人生简直就是传奇。

与曾经的小姐甄英莲相比，娇杏更是撞了大运。英莲本是金尊玉贵的小姐，却意外被贩子拐走，长大后被卖至他乡，与薛蟠为妾，最后被其正室夏金桂折磨而死。命运的安排，人生的波折，又怎能说得清？

如果这里就剧终的话，娇杏确实是足够幸运，是妥妥的人生赢家。有荣华富贵，有家庭的温暖，有夫君的疼爱。然而人的一生是漫长的，正所谓“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

娇杏毕竟只是一个弱质女流。她所能依靠的，好像也就是运气。然而一个人的运气能一直这样好吗？

我不禁想起了大观园里的女儿们，她们皆是钟灵毓秀，也有不少人曾经无比幸运，有过幸福的时光，却终是逃脱不了命运的摆弄，落得结局凄凉。有头脑有美貌的王熙凤，被赞为“玫瑰花”的探春小姐，曾经淘气的薛宝钗，也曾承欢父母膝下的黛玉......太多了。

在女性依附于男性的封建时代，娇杏的所谓“侥幸”极可能是昙花一现，真的只能算是侥幸，而任何的侥幸是不可能长久的。

一跃成为贵妇人的娇杏，又有多少底气可与野心勃勃的贾雨村并驾齐驱，举案齐眉呢？她没有任何的家世和背景，所能倚仗的，是自己的年轻貌美。然而美貌是最经不起时光的消耗品。贾雨村能因为她的一次回眸而自作多情，当有了资本，焉知不会为别的花花草草而心动？贾雨村骨子里，本就是个无情无义，极度自私的人。

当真的到了那一天，娇杏所能做的，也只能像贾府的邢夫人和尤氏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娇杏胜于她们的是，有子傍身，至少后半辈子是稳定的。

娇杏后来的一切，都是贾雨村给的。贾雨村是个贪婪无情的人，为了上位使劲手段，甚至恩将仇报。他在一条血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丧失了良心，更无道义原则。然而终逃不过那句“登高跌重”。

而当贾雨村沦为阶下囚时，娇杏的出路又在哪里？不被连累已经算是万幸了。具体可以参考贾府被抄家时一众女眷的命运。

所谓幸运，若依附于人，终究是镜花水月，自己抓不住，任其来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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