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节苦涩香甜的早读课
一节苦涩香甜的早读课
范维胜
写这篇文章，是缘于我的一个学生在我QQ上的留言：老师，您知道在我的记忆中，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您在早读给我们上的一节吃糖的课，那滋味至今仍然香甜满口，沁我心脾。
一节早读吃糖课？一场吃糖风波？看到这个题目你一定有点惊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 2001年10月31日的早晨，那是一个星期三的早读课。（忘了告诉你，我们的高中周六也要上课，所以早读就规定，周一三五读语文，二四六读外语，每位语文或者英语老师都管理自己任教的两个班，两边巡视，公平公正哦）我按照平时的习惯一到学校就先进教室看看。脚一跨进教室就感觉有点异样，平常他们都拿着书本早读，或者自己学习，眼睛大多是朝下看的，而今天，有些人的眼睛却偷偷地看着我，等我的目光要和他们的目光相遇时，他们却又躲开了，显得有点神秘。不对，空气中还弥漫着香甜的气味。我在教室转着，到学生小李的身边，闻到的香甜味就更浓了，我敢肯定那就是糖果的香味。她一向是班里的优秀学生，很遵守学校的规定，今天为什么会在教室里吃糖？她应该知道这是违反学校规定的。
“小李，跟老师到教室外面来。”我轻声地对她说。小李听了，跟着我走出了教室。
到了教室外面，我开门见山地问：“你刚才是不是在吃糖？”
“是的。”她回答得很干脆，看了看我，也许是看到我不那么严肃就继续说，“还有妮子、丹丹、奥琦……他们也都吃糖了。”
“什么？这么多人吃糖了，怪不得一进教室就闻到了糖果味。”我暗自思忖，“糟了，糟了，连班长妮子都带头了。怎么回事呀？平时他们表现都好好的，难道到了高二，开始叛逆？还是把他们叫出来，了解了解再说。”于是一个个被叫到了教室外面。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今天为什么那么多人吃糖？我们班可是校文明班级，妮子，你是班长还带头吃糖果，你们这样做是不是有损我们班的形象？”我略带严肃地说。
“老师，对不起，我们不应该在学校里吃糖果。”班长妮子平时是一个很活泼开朗的女孩，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样往上翘，很可爱。可是今天说话时低着头，一脸无辜，好可怜。
“老师，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学习委员奥琦开始说话了，“因为今天是10月31日。”
“10月31日，有什么特别吗？”我疑惑地问。
“英语老师说10月31日是外国的一个节日，叫万圣节，就是鬼节。这一天，小孩子可以装扮成鬼的样子提着南瓜灯到别人家敲门，问主人是要被捣蛋还是给糖吃，主人都会很高兴地把自己家里的糖拿出来让孩子们一起分享，我们好想感受感受过万圣节的气氛。”他说着说着一脸的兴奋，还狡黠地笑着。
“哦，是这样啊。”我疑虑顿消，脸上的愁容也舒展开来。
他们看到我的表情，一个个都叽叽喳喳地说自己早上带了多少糖，被谁“敲”去了几颗……像一群活泼可爱的小鸟。我也被他们的童趣之心感染了，教室里的学生也早已探出头来了。
我走进教室脱口而出：“好吧，那早读我们就上万圣节吃糖课，就让你们吃糖吧，不过老师有个要求，不能随便扔糖纸，也不能吃得太多，更不能把这一消息透露给别的班级，以免影响其他班同学的学习。”
“耶，吃糖喽！”“耶，老师万岁！”一个个在教室里手舞足蹈。
“嘘，等一下活动结束后要写吃糖感悟。”我趁势提出一个“无理”要求。
“没问题。”没想到他们如此爽快，如此的异口同声。
学习委员奥琦跑到我面前问：“老师，你带糖了没？”
“有。”我转身离开教室来到办公室，把同事分来的喜糖都拿出来带到教室。
“trick or treat!give us a treat or we’ll play a trick on you.（不给糖就捣蛋。）”又是奥琦第一个跑到我面前，边用手做敲门的动作边用流利的英语问我。
我拿出糖往他手里一塞，他转身想走，我又一把抓住了他，说：“你得把这句英语教教我，我也好向你们要糖。”我突然童趣大兴，童心未泯。
“好的。”他念着，我跟着，很快就学会了。
接着我和他们一起玩起“万圣节”的游戏。时光仿佛倒流到了我们的童年，我不再是一位老师，我也成了一名班级可爱的捣蛋鬼，教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在班级带领学生吃糖的消息不胫而走。其他班的学生在没有老师的同意下也吃糖了，而且有不少糖纸扔到了教室窗外的地下。后果可想而知，校长一追究，原来是我们班的学生带的头，连班主任也参与其中。
第二天的晨会上，校长就批评起吃糖的事，还特别指出有个别班级情况更严重，违反校规。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是指我们班了。
晨会结束后，回到教室看到有些学生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这很正常，在会上挨批总是不好受的，我这个当老师的也不例外，但我却不后悔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因为在高中的三年的生活中，我想总该给学生留点美好的记忆，找一点童年的乐趣。如果学生在一所学校或者说一个班级，三年的学习生涯中，没有留下一点快乐的印象，那是不是我们教育的失败呢？
“老师，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老师，都是因为我们让您也一起挨了批评。”……晨会后，一个个学生都耷拉着脑袋，满是自责的神情。看着就让人心痛。
这样我就想了，我们的学校究竟是谁的学校，校长的，老师的，还是学生的？学生在学校里，在获取知识的同时，留下对于母校的点点滴滴的美好回忆，不正是我们做校长、做老师高兴都来不及的事，为什么会受到责罚呢？看来我们有许多校长，把学生的快乐抛至九霄云外，把学校看成是自己的；我们有许多班主任仍然无视学生的健康的心灵塑造，把班级看成是自己的；我们的许多老师，在课堂上漠视学生的心理安全，把课堂看成是自己的···对于语文早读课来说，这不也是让学生体验了另一种的语文生活吗？这是一般的语文课堂上所学不到的语文啊！
任教的学生一届一届的毕业了，记忆的碎片也渐渐地模糊了，可是这一节早读课的吃糖风波却依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学生那一张张生动可爱的幸福还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我让学生把这次早读的事记下来，写一些自己的感受，学生的思想非常可贵。还记得丹丹同学在自己的感悟中写着：“老师，校长可能只是管卫生的人，觉得学校就是他一个人的，没有我们学生的份。其实我们的内心也是珍爱学校，珍爱班级。校长不明白我们学生的心，只有您的心和我们的心连在一起，心心相印，心有灵犀一点通。您真是我们的知音。”你想，作为一名老师，还有什么比学生把心交给你、信任你更能让人感动呢！
这一节不寻常的早读课，可谓苦涩香甜，让我感慨良多！其实学生并不是没有生活呢，而是对于生活缺乏理解或者说感悟，找准一个让他们思维喷涌的点，他们就会写出绝妙的好文章。
让我的学生爱上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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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维胜，语文特级教师。全国语文学习科学委员会浙江省分会学术委员会学术委员。主要著作：《寻找教育的灵魂》《语文的事，和你细说》《作文可以这样教》《话题作文与创新思维训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