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偷 山 / 文:杨成志

偷    山 

杨成志

长白山是美丽富饶的山。要说起长白山有多美丽,就用不着文人浪费笔墨了;铺天盖地的视频图片,那画面,咋看都是视觉盛宴。

可要说起长白山有多富饶,这文字笔墨还真就用得着,最起码的,摄像机、照相机就讲不清楚地下矿产资源有多少种,动、植物资源有多少类。

不管有多少种多少类,韩松林从来就没想记也记不住。他只需记住春天里的刺五加、刺嫩芽,蕨菜、山芹、柳蒿芽等各类山野菜即可。

秋天里,他要多记上几种,像山葡萄、山核桃、狗枣子、圆枣子,山桃、山杏、秋子梨,蘑菇、木耳、松树籽啥的一大堆。

最难记的是蘑菇,像什么冻蘑、榛蘑、猴头蘑,松蘑、灰蘑、小黄蘑,各种各样几十种。

要说最贵重的就是松茸,品质好的一斤能卖100多块钱;最担心的就是怕采到有毒的蘑菇,一旦误食,那可就要了命了!

长白山还是药材宝库,从人参、灵芝、不老草到党参、天麻,五味子,有各种中草药材几百种,太难记了,所以韩松林不干采药的行当。他也不打猎,国家禁止狩猎,为的是保护野生动物资源,所以,他也不关心各种动物们都姓啥叫啥。

韩松林45岁,原本是林业系统职工,下岗后买断工龄,没啥正经工作,一年到头可也不闲着。春天采野菜,秋天采山货,夏天筛沙子,冬天烧锅炉;换季期间,大活儿接不上捻的时候,他就杂七杂八地干点零活。

而让韩松林最开心的就是春秋两季进山采野菜采山货的时节,那是他一年当中最幸福的美好时刻;因为除了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外,关键是在大山深处,他可以自由自在。

在长白山的老林子里,韩松林就像鱼儿游向了大海;他翻山越岭、上树下河,无所畏惧、无所不能。

最让他感到满意和得意的是,在大山之中,他就是主人,就是领导,不再有谁对他指手画脚。他完全可以大着嗓门喊一句:我的地盘我做主!

话虽这么说,可他却是一次也没有喊过,因为早些年还没流行这句话,等到这句话叫响了,他却张不开嘴,发不出声了。

发不出声的原因不是发高烧烧坏了声带,而是他没有资格喊“我的地盘我做主”了;因为正当他学会这句红透半边天的话,准备进山大喊一嗓子的时候,他发现每座山每道沟全都有了承包的主人,轮不到他来“做主”了。

林业部门把沟沟岔岔都承包给个人,名曰封山育林保护生态。这个政策至少在理论上能够站得住脚,如果监管到位的话,确实可以控制滥砍盗伐以及对各种资源的破坏;但韩松林的日子可就要难过了,因为大森林不像过去那样可以随便出入、自由往来了。

要是从这个角度看问题,把山沟承包给个人的主意还不算太坏,这样可以阻挡住大批的韩松林们无序跨入“私人领地”,也就可以避免森林的生态资源遭受重创;至少在护林防火方面就可以减轻不小的压力。

可是这样一弄,千百年来靠山吃山的古训就不灵了,韩松林们恨得牙龈直痒痒,却是干瞪眼、楞没辙,围着山根转磨磨。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开始偷偷进山,铤而走险。理由倒也简单,不让进山,就意味着断了财源;一年下来,要少收入万把块钱。

于是,脖子一梗,冲天一喊:“山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凭啥不让俺进山”!喊完了,并不敢理直气壮的从沟口正门往里走,而是攀悬崖,爬峭壁,翻山越岭钻树棵子;虽然辛苦多多,倒也收获不少。

一来二去,不知哪位高人就发明了一个新词----“偷山”!

有的人就恨恨地说:“上学的时候,老师怕我们听不明白,就解释说,雷锋上山打柴,被地主夺过柴刀砍伤手背,说雷锋打的柴是他家山上的,我们东北跟南方不一样,山上的大森林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现在老师要是还活着,看他怎么说”?

又有人笑嘻嘻地说:“孔乙己不是说嘛,窃书不算偷,读书人的事;我们进山也不算偷,山里人的事”。

说归说,笑归笑,不管是谁,没经承包者同意就进入人家的“私人领地”,别看自己使劲给自己打气,却总是觉得有些说不过去;因为这大山虽然是国家的,可人家承包者毕竟向林业部门上交了承包款,才获得这山沟林地的经营权,如此一想,便有些不太坦然。

韩松林差不多是最后一个加入偷山者行列的,他天天看着老伙计们大清早骑着摩托车上山,天黑后满载着诱人的山货,看得他实在是眼热。

抓个机会问个明白,敢情是承包者大多人手不够,根本照看不过来,一般就是在沟口盖个平房,相当于门岗,顾请一个半大老汉,比稻草人强点有限;要是有蛤蟆塘的沟里,人手还能强硬点,秋末尾蛤蟆下山时,家里人也能到场。

说来说去,韩松林听明白了,原来偷山并没有那么可怕,也没有那么下作;朋友说得对,那野菜、蘑菇啥的都是鲜货,不及时采摘就要烂在山里,岂不是暴殄天物!

既然主家人手不够,再则人家也不以此为重,那咱就借地生财,勤劳致富吧。

记不清多长时间了,反正韩松林已经不内疚,不紧张,不以为然,习以为常了。他肯定是用了什么心理暗示的办法,将偷山的“偷”字进行过淡化处理,否则他也不会慢慢变得如此轻松淡然没有负担;这从他对摩托车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最初,不论是去哪道沟偷山,韩松林都会距“门岗”三里开外停车,找个隐蔽处将摩托车藏好,这么做的好处是安全有保障,但缺点也是显而易见;进山的时候倒无所谓,或者背个空筐,或者夹条麻袋,空行一人,多走几步,左摇右晃,满不在乎,就当是舒筋活血;因为他在摩托车上已经颠簸了几十公里,腰酸臂麻屁股疼,正可借机换位调整。

可出山的时候就惨了,一二百斤的山货压在身上,还要兜圈子绕远别让“门岗”发现;路远没轻载,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公里,简直就是要人性命。

为了保住性命,韩松林不得不进行思考和选择:要么别太贪,别把那不要本钱的山货使劲往麻袋里面塞;要么损失点安全系数,把摩托车尽可量的位置前移。

权衡利弊,他选择了后者。韩松林实在舍不得掏出已经塞进麻袋里的山货,别看那些漫山遍野的山货自由生长不当钱使,可一旦运到城里,立刻就能身价飙升大把变现。

所以,让韩松林从麻袋里往外掏山货,那就等同于从怀里往外掏银子,怎能让人不心疼;但要是把摩托车的位置不断前移,则风险系数肯定要逐渐加大,万一被人抓个正着,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在此重大抉择的关键时刻,不擅思考的韩松林稍微用心地合计一番之后坚定地认为,风险可以承受,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按韩松林的本意是想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又是“鱼”又是“与”的太咬嘴,他便决定弃用,改用“忠孝不能两全”来代替;虽然这两者之间根本不是一回事,但在他看来就是一回事,咋说也就是两头取一头的意思。

至于哪头是“忠”哪头是“孝”,其实他也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就是,在“不出事儿”的情况下,前移摩托车,一举两得。

韩松林念书少,文化底子薄,最高学历仅相当于初小;因为他小学四年级念完,故以此称谓。他家里并不困难,也没人不让他念书,是他自己淘气不愿上学,整天钻进老林子里胡闹撒野;一天要不抓几条蛇,那简直就是白活!

为了能让他收心回课堂,韩父去位于县城的林业局机关找局长求情,把祖宗的脸都给丢尽了。

也是的,那年头,从城里往沟里调转容易,从沟里往城里调转比“登天”还难。其实韩父的愿望和要求也不高,他只为让儿子能把书念下来,哪怕念不到初中毕业,念个小学毕业也行啊!

就为了这一“伟大理想”,他爸恨不能把脸贴在地板上向局长求情;没用,就是把脸贴在局长的脚底板上也没用,局长说话难听着呢。

“为了孩子上学要求调动工作,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就你们家的孩子是孩子,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

“局长,我家跟别人家有点不一样,不到份儿上我也不能出来讲,既然已到这一步,为了后代别荒废,我也不要这张脸了;您能不能看在他爷爷的面上,就帮这一回,以后就是再有天大的事,我也不给领导添麻烦了”。

“谁是他爷爷?他爷爷谁呀?哪个屯子的呀?是卖豆腐的还是卖豆芽儿的呀”?

“他爷爷名叫韩万兴,生前是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第二军教导团战士,1938年6月19日,在参加杨靖宇、魏拯民将军指挥的通辑路战斗中,牺牲于土口子隧道。局长,咱不能让‘老抗联’的后代荒废了,您说是不是”?

“好家伙,背的倒是挺溜,真的假的呀”?“这是他爷爷的革命烈士证书”

“你说你这个人,早拿出来用得着费这个劲吗,行啦,你回去收拾一下准备搬家吧,下周一去人事处听令”。

“局长,我有个请求,今天这件事,千万不要对别人说”!

“为什么?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要不是看在你爹当年抗日打鬼子的份上,这事根本就不能办;再说了,你不让我对外说,那你调动工作的事我怎么跟班子成员交代”?

“局长,我爹抗日打鬼子不丢人,可他的后代子孙打他的旗号谋好处那就丢了他的人。

我娘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多少回,当年她送我爹进山抗日打鬼子,可不是奔着捞好处去的;我娘临死前再三叮嘱我,就怕我没出息,打老子旗号办事,拿老子身份压人,给老子脸上蒙羞。

如果您非要对外说的话,那这事就别办了,我不能为了儿子毁了老子”!在部队当过团长的局长不再说话,站直身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两行热泪没绷住,一顺水的淌下来。

这事就算有了着落。韩松林在父母的“押解”下,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地来到县城读书。常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韩父韩母差不多应该是最“可怜”那拨儿的最前面那几名。

韩松林小时候野得没边没沿儿,动不动就钻山沟里找不着了。家搬到县城后,实指望这回能消停几天,可没想到更麻烦,他仍旧是“恶习不改”,三天两头的就“越狱”逃回林场,真是白瞎了父母一片心。

韩父只好一次又一次给老山沟林场当场长的哥们打电话;那位场长哥们也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带领全场职工打着手电,翻山越岭地喊个遍。韩父说,没辙了,可能是他爷爷喜欢孙子,把他的魂儿给勾山里去了。

韩松林是在17岁那年的夏天,才突然“改邪归正”,不再“撒野”的。那一次,他又毫无征兆地神秘失踪了。那一次,韩父韩母的心凉透了。他们决定不再打电话搬救兵,这孩子爱啥样啥样、爱咋地咋地吧,他们操不起那个心了。

夫妻二人互相勉励,要把那混不吝的儿子忘个彻底。他们吃完安眠药,踏踏实实睡一觉。第二天太阳升起,夫妻俩默默无语;拾掇好吃穿用品,又肩并肩地进山找儿子去了。

三天后的上午,刚刚过去72小时黄金救援时间,夫妻俩就看到了山那边袅袅升起的炊烟。当他们发疯挣命般跑向燃烧篝火的河边,看到儿子正在大口吞吃着烤熟的蛇肉,两腮上沾满了晶亮的蛇油。

当母亲的可没有父亲那般沉得住气,顾不上浑身的疲惫和伤痛,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韩父看着眼前母子俩相拥而泣的感人场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好像哪里怪怪的,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还是当妈的心细,看到了儿子的哭泣。

韩松林从小到大,确实没少挨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可是不管咋打,只闻其哭,未见其“泣”,属于干打雷不下雨那种。

但眼下却是大不相同,一个“泣”字,提升了境界。鉴于这孩子多多少少也流出几滴眼泪,夫妻俩忽然间就感觉到天见亮了,这孩子捡回来了,有救了。

韩松林是被母亲刮破的衣衫划破的脸所感动,他替母亲拢了拢乱蓬蓬的头发,捡出抿在头发里的草棍树叶,告诉妈妈说再也不进山了,要让大人省心;而这正是夫妻俩最想听到的“天籁之音”。

事实证明,韩松林说话说了算。17岁那年,他一咬牙一跺脚,立下个宏图大志;他不但“金盆洗脚”,再也不往山里跑了,而且下决心奋起直追要考大学,他要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要做个正直有用的人。

老话说有志不在年高。韩松林有志,年还不高,那一年才17岁,按理说考大学也还来得及;但往不往山里跑他说了算,能不能考上大学他可说了不算。

几番挣扎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初小学历与高中学历确实存在很大差距,只好长叹一口气,从此不再垂涎那并不易得的精英教育,安分守己活回自己。

韩松林要考大学那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他父母可比他清醒得多。他们对儿子的最大期望就是不生病、不闯祸,多少帮家里干点活;如果缘分到了,抓紧赶早娶上媳妇,早点抱上大孙子。

至于像什么事业发展、青云直上之类的想都不敢想。韩父韩母心明镜似的,就凭韩松林那个初小学历,恐怕连个正经工作都找不到,能把日子过起来就算对得起祖宗了。

夫妻俩之所以眼看着他头悬梁锥刺股的复习考大学而没有泼凉水,除了尚抱有十八万分之一的希望,主要也是为了让他再多认识几个字,仅此而已。

韩父韩母有悖于时代主旋律,积极主张让韩松林早婚早育;因为这两个人吃过晚婚晚育的亏。

当年他们三十大多快奔四十的时候,膝下尚无一男半女,婆媳俩的心里要多着急有多着急;她们发动亲朋好友齐努力,撒下海网找偏方,喝过几百斤的中药汤。

在百招用尽皆不好使的情况下,韩奶奶突发奇想,一改往日拜西天佛祖、拜送子观音的老套路,开始拜韩松林爷爷的革命烈士证书;先是说好话,求爷爷在天之灵保佑,后来就使用上威胁性语言,把佛祖、观音像和烈士证书放一块儿,怒斥曰:敢让“老抗联”绝后,你们全都是罪人!

也不知韩奶奶是咋想的,求人办事还吓唬人,这还讲不讲道理了。但不管咋样,目的达到了,送子观音给韩家送来了韩松林。奶奶一看这招还挺好使,就得寸进尺继续求子。

希望有更多的孙子孙女前来报到;但鉴于神佛灵验,法力无边,遂不敢造次,吓唬人的话一句不敢再提,每日里小心伺候久跪不起,嘴里说的全是甜言蜜语,但却是效果不佳到此为止。

那时候还没有计划生育这一国策,韩松林走在了国策的前面,成为最早一代独生子女。

千顷地里一根苗,韩松林就是韩家的宝。韩奶奶临死前给自己下定论,认为此生做过两件最有意义的事:一是送丈夫进山抗日打鬼子;二是感动了送子观音给韩家送来了韩松林。

韩奶奶是含笑赴黄泉的。至于韩松林后来如何淘气不争气,如何让父母生气又着急,韩奶奶已是千里之外不得而知也毋须再知了。

韩父韩母在经历了近20年的“磨难”之后;在韩松林幡然醒悟“改邪归正”之后;在韩松林“高考落榜”仕途无望之后;他们决定尽快给韩松林娶上媳妇,尽早见到孙子,尽量在年事已高之前,把未来的孙子抚养教育成人。

他们坚信,以韩松林的初小文化程度,恐怕也无法尽到培育优质后代的职责。应该说韩父韩母想多了,当务之急根本不是孙子的教育问题,而是如何把儿媳妇娶到家里,这才是必须直面正视,必须精心谋划的现实问题。

因为韩松林娶媳妇太难了,主要难点有三:一是他没工作;二是他没文化;三是他不着调。尤其是不着调这一条,这可是谁都怨不着,就怨他自己前些年满山撒野四处乱跑,跑得惊世骇俗,跑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气”大得让人发毛。

试想,谁家姑娘敢跟这么一位以“跑”见长的主儿过日子?万一哪天又跑了,举家不宁的“磨难”谁受得了!

那一年 ,韩父韩母55岁,临近退休,偏巧有政策出台,最后办理一批接班顶替。这可真是“天不亡我”,韩父韩母立刻报名退休,把公职留给儿子儿媳。儿媳?哪来的儿媳?有的,有工作就有儿媳!

那年头,在东北人的心目中,有工作就意味着端上了铁饭碗,特别是像林业局这样的国企,在县域经济内举足轻重,社会地位极高。

韩父韩母深知在就业渠道狭窄,闲散人员遍地的当下,能在林业局这样的国企上班,就是扛上了金字招牌,何愁媳妇不来!果真如此,一时间到韩家保媒提亲者有如过江之鲫,前不久还愁眉苦脸的韩父韩母,眨眼之时就占领了“买方市场”。

但难以令其尽开颜的是,虽然响应者众多,却是可心者寥寥;五彩缤纷的女孩子啥都不差,就差学历太高,全都配不上韩松林的初小文化。

也难怪韩父韩母乐呵不起来,都啥年代了,上哪儿去找小学以下文化程度的女孩?没办法,只好“降低标准”,放宽条件,在初中层面进行筛选;最后看中一个名义上初中毕业,实际上只在初一念过几天的女孩为最佳人选。

韩父韩母在择媳标准上如此煞费苦心地寻找低端文化程度者,就怕女孩眼眶高了瞧不上自己的儿;但他们有一个原则坚持得相当严格,那就是女孩儿可以没文化,但不能没脑子,最起码得够用,不能缺心眼儿。

接下来,韩父再一次施展“红色外交”,找到那位已经退休在家赋闲的老领导,也就是在部队当过团长的那位老局长。

韩父不会忘记,当年他曾经向老局长表过态,以后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再给领导添麻烦;但眼下他遇到了比天还大,至少是跟天一样大的事,所以他也只好食言了。

这个比天还大的事就是给“儿媳”安排接班的事。按政策规定,他儿子韩松林接他的班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儿媳”接他老伴儿的班,却遇到了政策门槛;第一,不是亲生儿女,户口不在一起;第二,还没结婚过门的“儿媳”算是什么“儿媳”?

局人事处年轻的处长大为恼火,不管咋说咋求情,就是一个不好使。结果这事就僵在这里办不下去了。可“儿媳”的工作办不成,就等同于儿子的婚事也办不成,也就无法娶妻生子、繁衍后代!

韩父就想起了当年老母亲威胁神佛时说的那句话:敢让“老抗联”绝后,你们全都是罪人!

老母亲的言行有很重的迷信成分,韩父对此并不以为然,但他对“绝后”一词却很以为然。如果儿子娶不上媳妇,肯定就要绝后,这不就是比天还要大的事吗!这让韩父大吃一惊!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一惊也惊醒了梦中人。

他要把“老抗联”这档事讲给那个年轻的人事处长听,要让他搞清楚,敢让“老抗联”绝后,该当何罪!可是当他站在人事处长面前时,除了咳嗽两声又吧嗒几下嘴唇外,一句话没说,调转身推门向外,打道回府了。

韩父先是觉得人事处长太年轻,跟他讲“老抗联”的故事人家未必听得懂,也未必愿意听;再有一点是韩父看人事处长衣表光鲜挺讲究穿戴,没准儿当年处长他爷爷是伪军大队长,或者是投降归顺的叛徒,咱“老抗联”若是落在这样人的手里那还能有好?

所以就把已经拱到嗓子眼儿的一肚子话又全都咽了回去。最后实在是憋得没招儿了,他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老局长。

老局长是老当兵的,跟“老抗联”有感情,虽然已经退休多年,可局里的头头脑脑差不多都是他当年的部下,如果他愿意帮忙说句话,估计应该问题不大。

韩父估计的一点不差,老局长亲自出马,所到之处无人敢卡。后来韩父遇到人事处长时,被热情地拦住,坐在一起,问东问西。

年轻处长最为不解的是:老局长退休后从未回局里办过私事,可为了老韩头家这件明显违反政策规定的事却是忙前跑后,他们两家到底是啥亲戚?

韩家媳妇娶进门,转年孙子怀中抱。儿子儿媳文化底子薄,只要像点样的工作他们就干不了,后来被分配到汽车大修厂,小两口一起给汽车喷油漆。

韩父韩母就是个操心命,在韩松林身上操碎了心。可当韩松林娶妻生子顶门立户过起了小日子,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啥事也不用老两口太操心,也该他们清清静静享几天晚福的时候,这两个人却一前一后撒手人寰,驾鹤归西了。

老两口走得并不痛苦,但也称不上笑赴黄泉;因为他们有未了的心愿,他们有未竟的事业没有完成,他们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孙子的学业必受影响。

他们根本不敢指望初小和高小学历的父母能够培养出一个大学生,他们担心小孙子搞不好就要“子承父业”,成为新一代的“混世魔王”。

由此看来,临终前他们也许要后悔当初的择媳标准太缺乏远见,为儿子考虑的多,为孙子考虑的少;这是不对的,应该感到内疚。

但最终老两口还是含笑于九泉之下了。因为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宝贝孙子根本不用爷爷奶奶操心,也不用爸爸妈妈过问;人家是“文曲星”下凡,学啥都会。

高考填报自愿,凡是说得上话搭得上腔的学校领导和老师,都主动前来帮着拿主意,大多数人的意见不是报北大就是报清华;可韩松林的儿子却在提前批次填报了海军某重点大学,当上了国防生。

因为这孩子从小就是军迷,尤其心仪海军,向往大海,小时候有一次睡梦中尿了炕,都感觉是在驾驶战舰乘风破浪。

韩松林以上祖祖辈辈都是山里人,对大山感情最深的就是韩松林。可他的儿子却一点都不随他,不像他那样喜欢大山,而偏偏喜欢那个从没见过面的大海,把祖宗八辈的传统基因丢了个一干二净;这让当年在长白山上抗日打鬼子的老祖宗情何以堪!

韩松林倒是想在儿子填报志愿时插上几句,劝儿子往“山”的方向发展;怎奈两口子念的书加在一块儿还赶不上人家的一半儿,顿感英雄气短,只好止语不管。

别看韩松林两口子念书不多,脑子可不笨,他们从另一个角度看出了儿子的良苦用心;儿子上军校不用交学费,就连吃穿用度也由国家全包,儿子肯定是为了减轻家里父母的负担才选择上的军校。

儿子上初三那年,林业局汽运处解体,把拉木材的大卡车分别包给个人,他们两口子所在的汽车大修厂也随之破产,他们成了下岗工人,走上了自谋职业之路;生活的艰难,对儿子肯定有不小的影响,有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

可是没隔多久,韩松林就把自己自以为是判断给推翻了,因为他在电视上看到我海军战舰在钓鱼岛海域巡航的画面;他一拍脑门想明白了,敢情这是他太爷爷鼓动重孙子到东洋大海去跟小鬼子开磕呀,要不这孩子咋那么大劲儿呢,谁说都劝不住。

甭多寻思啦,就这么回事,老爷子的在山之灵护佑着长白山,到不了东洋大海边,就把他重孙子派去当海军,看护咱的海洋和岛屿!

这一重大发现让韩松林兴奋至极,他突然感觉到了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作用和意义:别看咱一事无成管啥都不会,也没为国家做出啥大贡献,可咱给山上“老抗联”留了后,生养了个能在海上打仗的“小抗联”;就冲这一条,咱这辈子活的就值了。

当年奶奶为送爷爷上山抗日打鬼子,光荣自豪了一辈子;如今咱把儿子送到军舰上去对付小鬼子,这份光荣也应该是不差啥吧!

从那以后,韩松林的精神头立刻大增。他一改过去在国企单位上班时那种耗时间度日子和开资三天乐、有一个花俩的不良习惯。他开始努力工作,奋勇赚钱,同时把生活所需降到极简,强迫自己定期存款;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叫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面对着老婆疑惑不解的目光,他嘻嘻哈哈笑着说:这钱留着支援前线打鬼子!这种说法老婆当然不能接受,再三再四追问到底,不讲清楚不让睡觉。他觉得老婆的高小文化比自己的初小文化也真是强不到哪去,要是不跟她挑明了说,她肯定就得糊涂一辈子。

他说:“咱能把养老钱挣够了、留足了,不让儿子分心,替咱操心,那就是支援前线打鬼子”。

真亏他想得到说得出,这个弯子绕的,且别说高小文化了,就是高中文化的也未必能够想到这一层。

韩松林生活有目标,干活有动力;不管刮风还是下雨,连节假日都不休息。他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眼看着稳步上升的存款数字,他感觉自己就是个“成功人士”!不过,这种“成功”不能对外人说,只能自己没事偷着乐。

韩松林一天到晚就是个乐,就忘了“乐极生悲”这句话在等着他。其实他也未必是忘了“乐极生悲”这句话,也许他根本不知道或者也可能听说过但并不一定很理解这句话;要么咋说“没有文化多可怕”!挺好个人,就吃了没文化的亏。

那一天是初秋时节,头天晚上下了大半夜的雨,第二天早晨碧空万里洁净如洗;韩松林迎着温热暖人的灿烂朝阳,骑着他那辆“特别能战斗”的二手摩托车,如追风少年般疾驰在进山的砂石路上。

新雨过后的大森林中,负氧离子沁人心脾,往日里灰土扬长的砂石路面被夜间的雨水一泼,结结实实,一尘不起;这样的路面没有浮沙不打滑,摩托车转弯抹角时不用太减速。

韩松林按惯例在出发前又看了一遍国债存单;零钱凑整钱,最近又新添一万元,很是令人鼓舞。

早晨电视中恰巧播出海军舰队遍访各国军港的新闻,他宁可晚走一会儿也要把那段新闻看完;只要与海军沾边的事,他都要多了解一些,因为他的儿子是海军。邻居家有个男孩儿叫王海军,他一见面就要摸摸抱抱。

那一天,韩松林被激昂的情绪鼓舞着,简直是看啥都顺眼,干啥都顺手;尤其是在进山的路上,他虽然不知道有“春风得意马蹄疾”这样的诗句,但他绝对找到了那种感觉。

如果不是天黑前形势急转直下出了差头,那一天的幸福时光真的是温馨美好,完全可以列入他本人开心指数的年度前十。

韩松林开心快乐、得意忘形,这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竟然得意忘“路”,一口气把摩托车骑到“门岗”前才紧急刹车,不得不停下前进的脚步。当他远远地看到一只凶猛异常的大狼狗迎面扑来时,他最机敏的反应就是掉头便跑,不与狗斗。

所幸那只大狼狗的斗志也不是很强,冲着他一骑绝尘的背影汪汪几声后便结束“战斗”,凯旋而归了。

韩松林所犯之错还不仅于此,他错在未能及时转换“战场”;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就该远离“凶”地,哪里安全那里去。

遗憾的是,以韩松林的知识储备,不可能熟读《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他过于相信一段时间以来的极好运气,所以并未引起注意提高警惕,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必遭算计。

天黑之前,当韩松林拖着疲惫之躯扛着二百来斤山货,站到被人动过手脚的摩托车前时,发现两个轮胎全都被人放了气。他放下肩上的麻袋,就感觉自己也被人放了气,浑身上下软成烂泥,苶呆呆地瘫坐于地。

用脚后跟儿想都能想得出来,这一定是“门岗”干的好事。韩松林看着躺在地上的摩托车,用手抚摸着瘪瘪的轮胎,犹如抚摸一匹身负重伤的战马。

面对这些如此深沉的“重物”和几十公里的山路,他无法仅凭一己之力完成回家的任务。当务之急,是要给轮胎充气,要想方设法找到充气的工具。

被逼无奈的韩松林只好自投罗网,垂头丧气地去见“门岗”;他做好了挨说挨骂甚至挨打的准备,就是挨啥都得受着,谁让你进山“偷”人家的东西。

在这里,他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那一麻袋山货是“偷”到手的;而一个“偷”字,就像座高山一样将其压垮,把他的精神和尊严一并扔进了臭水沟。

让人意外的是,韩松林没挨打没挨骂甚至都没挨说,因为人家理都不理,根本就没拿正眼皮瞧他;可以说,他遇到了高手,人家正用“冷暴力”折磨他,用无声的语言羞辱他。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默默忍受,听凭人家发落。后来他回忆起这段经历,估计被“冷落”的时间不会低于一个小时。

炕桌一放,四菜一汤,远远一闻就扑着鼻的香;打开一瓶百年老字号“全盛涌”出产的“和龙盛宴”,房间里顿时酒香四溢,醇绵悠长。“主人”们围着炕桌盘腿一坐,看架势就要拿腔作调准备“升堂”

饥肠辘辘的韩松林,此时最为痛恨的,就是自己没出息不争气,竟然与“偷”字有了联系,而且是在爷爷当年战斗过的大山里“偷东西”;他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把山上“老抗联”和海上“小抗联”的脸都给丢尽了。

他觉得自己除了会丢脸啥都不会,转而对自己的人生价值和存世意义又产生了新的疑虑。他忽然听到“惊堂木”敲了一下摆着酒菜的饭桌,细一品味才回过神来,哪有什么“惊堂木”,只不过是有人拿筷子头儿在小碟子里一戳。

他知道这就是要开始了,接下来他也只能束手待毙任人宰割。他像一只受惊的野兔那样竖起耳朵,搜索着炕桌方向发出的声响,以便回答人家的“审问”。

“我说哥们,差不多行了吧,还没杵够啊!说你呢,咋的,非得我下地拽你呀?麻溜儿过来陪我整两盅”。

“大哥,对不起,我错了,认打认罚,随您处置”!

“好了,知错就改,谁一辈子还不犯几回错?快过来上炕,咱哥们边喝边聊,嘿你这犟脾气,看来我不下地是不行了”。

“别介,大哥您坐着,我这就过去”。

“这就对了嘛,来,整一个”!

“不行啊大哥,我爸说无功不受禄,何况我有罪在身;再说了,过会儿我还得骑摩托车回家呢,不能喝酒”。

“你那没气的摩托车还能骑呀?喝完酒搁我皮卡上驮回去吧,先过来喝酒”!

“大哥......我咋有点弄不明白了,我到您家山上偷山,您不收拾我,还......”

“让我插句话呗!我说这位兄弟,这得说你运气好,遇上个脾气好、心眼好的老板;也是碰巧,今天老板过来转转,听我说把‘偷山贼’的摩托车放了气,就在这里等了大半天,只为送‘偷山贼’下山”。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偷’啊‘贼’的,但凡肯出苦大力进山搞小秋收的,家里都不会太富裕,不缺钱花谁愿意上山遭罪。

咱们包山是冲着养蛤蟆打松塔使劲,要是雇人采那些零散山货,去掉人工费也剩不下几个钱,不采摘烂在山上也怪可惜,只要不祸害林子,就让他们弄去吧,差一不三的,可别太邪乎了”。

“老板,平时您也是这么说,我们也是这么做的,没太跟这些人较劲;可今天这哥们也太不给面儿了,好么,摩托车一直骑到大门口,要不是狗咬得厉害,非骑炕头上去不可”。

“打住吧,说点正经的。哥们,咱互报一下家门呗!我是县林业局营林队的,政策允许,承包了这条山沟儿;一马双跨多种经营,算是兼职干了份副业,别管我有钱没钱,先打个有钱的幌子,大小不计的也有人叫声老板。你是哪旮沓的”?

“我是大林业局汽修厂的下岗工人,现在没正经工作,东抓一把西挠一下地干零活,有啥活儿干啥活儿”。

“怪不得看着你就觉得亲近,原来是一家人!你是国企大林业局,我是地方小林业局,可都是一个林业系统啃大木头的;不管咋说,有缘才能见面,来,走一个,干了”!

“既然大哥不小瞧我这个下岗工人,我也就给脸晒脸以实为实了,干啦”!

“好事成双,再来一个”!“大哥好量,老弟奉陪”!

“兄弟,我看好你,知道为啥不?因为你硬气,身上有股劲儿,这可不是敢打抗揍的那路劲儿;这么说吧,你有一种特殊气质,我看着得劲儿。你说你进屋往那儿一杵,不哼不哈一言不发,就这两下子,一般人拿不上来。

若是换个主儿,就冲今天这档事,进屋来不说立马下跪磕头吧,也得点头哈腰赔不是,嘴里还要吸溜吸溜说一大堆拜年话;可你不,你是男子大汉一站,要杀要剐随便,这要搁在80年前,你肯定保准的是抗联”。

“大哥您可别磕碜我了,我丢尽祖宗的脸,这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您就别再拿‘抗联’二字羞臊我了”!

“咋个话?听这意思你是抗联的后人?你倒是说话呀”!“说不得,丢不起那个人”。

“你也别把这事看太重,这秋天大森林里的山货又不是我种我栽,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像采蘑菇打核桃啥的,也得是你们凭力气去干才能搬下山,那些想吃山货的人还得感谢你们呢”。

“您真的这么看”?“当然。其实要说丢人,我倒真干过一件丢人的事,想听吗?那你把这杯酒喝了。当年我爷爷不是抗联,可他给抗联送衣送粮的没少帮忙。就为这,县里领导逢年过节的都来看我爷爷。

那年我中专毕业回来找不到对口工作,正赶上县委书记春节来我家慰问 ,了解到我的情况后,回去就把我安排到县委办公室机要科,说是老革命的后代信得过。

我丢人就丢在这节骨眼儿上,没干到半个月就被调离工作岗位,还背了个警告处分,为啥?就为炫耀显摆瞎嘚瑟呗,那时候我刚毕业不久,一参加工作就能进县委机关,就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用一句俏皮话来讲就叫窝窝头翻跟头显大眼儿。

我嘚嘚瑟瑟给外地同学写信用机要信函发送,那是违反保密规定的,结果信被邮局退回,我被县委退回,调到县林业局,你说丢不丢人?兄弟,咱不说这些丢人的事儿了,换个话题,你爷爷是抗联哪支部队的,没准儿还跟我爷爷认识呢”

“我爷爷是东北抗日联军第二军教导团的,1938年牺牲在通化那边,俩爷爷恐怕见不着面。”

“俩爷爷没见着,咱俩当孙子的见着了,这就是缘分,干了”!

“老板,再容我插句话呗,咱这儿一直缺人手,我听这位兄弟说,他也没啥正经工作,四处给人家打零工干杂活,莫不如到咱这儿干,一年四季都闲不着,工资给的还不低”。

“你别说,这主意真不错,但不知兄弟愿不愿意来,这荒山野岭的,寂寞难耐,一般人干不上一年就窜杆子了,给多少钱都留不住人;要是夫妻两口子一起来或许还行,可‘夫妻工’不好找啊”。

“大哥我愿意来,真的我愿意来,我媳妇也能愿意来,我们都是在林场长大的,对沟里特别特别的亲......特别......”。

“这可太好了,有兄弟这句话,我就敢大干一场,兄弟你是不知道呀,我这规划设计图纸攥在手里都好几年了,就因为找不到信得过的人,我楞是没敢动工;兄弟要是肯答应跟我一起干,明天我就找工程队签合同,先把蛤蟆塘挖出来。

哎,我说兄弟,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咋就趴下了,你的酒量也太差劲了,真是拿不出手上不了台,咱这酒还没喝好呢,你这儿先就卧倒了,你让我往下怎么喝呀”。

“老板,我陪您把后面的酒喝完,来,走一个。老板,我问句不当问的话,这些年您不碰蛤蟆塘,原来是信不过我们啊”!

“我不是信不过你们,我是谁都信不过!我有个铁哥们,养蛤蟆赔得直尿血。他告诉我,养蛤蟆要是不能自己亲自经管,除非亲爹亲妈帮你管,谁都不好使,亲兄弟都不行。

他说,就算亲兄弟不想祸害你,他在社会上总还有些‘狐朋狗友’吧,谁来玩一趟,走的时候都不能空手吧,别说你不在场看不见,就是你看见了你还能说啥,你还能为了几斤蛤蟆跟亲兄弟翻脸?

他说最让人揪心的是,平日里按蛤蟆塘的养殖面积算来算去,估摸着该出多少多少蛤蟆,可真到上秋起货的时候,你就该‘一翻两瞪眼’了;能剩几个蛤蟆给你喝酒那就算挺不错的,千万别指望从蛤蟆身上挣钱还贷款。

你要跟谁问问这蛤蟆都去哪儿了,就连傻子都能对付你,人家会说蛤蟆有腿不是鱼,它看哪儿好就去哪儿。你除了把眼睛气得长绿毛,也实在没有别的招儿。所以,那铁哥们他把我吓着了”。

“老板,要是这么说,那我可得提醒您一句。就这位兄弟,我倒不是说他有啥不好,可您二位毕竟是认识的时间还不长,满打满算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您看看,这酒还没喝完,话也没说透,您对他姓啥叫啥还没来得及问呢,您知道他有没有过前科劣迹?

动工建蛤蟆塘这么大个事,您是不是先别急着拍板子,等咱明天酒醒了在做决定行不行”。

“我是不了解他 ,但我看中他身上有他爷爷‘老抗联’的血脉;那‘老抗联’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有担当的人,都是为了国家民族利益敢打敢上不惜命,不怕掉脑袋牺牲的人。这就够了!

当然,也不能说凡是‘老抗联’的后代就不会变坏,可这位兄弟不会,他不会玷污他爷爷的荣誉。为啥?因为喝酒前我仔细观察过他,这是一个知羞知耻的红脸汉子,现在社会上已经很难见到这路正人君子了,满大街放眼望去,有几个不是厚着脸皮抓钱的?

不能说皆为利欲熏心之徒吧,起码是不择手段者居多。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看好我自己,可我真的看好他”!

“老板您要是这么说,那我无话可说,因为您说的在行在理。从今天这件事上,我也多少看出点门道来,就是干大事得找准人,要是人不准成,甭管有多大利的事也不能干!不怪说您是老板,就是有眼光有高见,高,实在是高”。

“打住打住,你是汤司令忽悠小日本啊!你以为我没看过《地道战》啊!嘿嘿嘿,这该说不说的你还真有长进,能看出点门道来了,挺像样儿啊;不过我还得给你补一句,干事要是没有靠得住的准成人,利越大风险越大。

哎你这人,我不让你忽悠你就真不忽悠啦,整两句,整两句!你看这位兄弟喝酒也不给力,把咱往这儿一撂睡着了,弄得咱俩把酒喝到这份上干卡壳儿,这么好的酒眼瞅着喝不下去,我说你就或多或少地再吹乎吹乎提提劲儿呗,咋着也得让瓶子见底儿呀。你喊司机来把菜热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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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成志   

    1958年生    吉林省和龙市老区建设促进会,尝试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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