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文学-专栏】学生出走了！/ 作者：老纳爱花
学生出走了！
老纳爱花
“啊！啊！怎么办呢？”暗黑的夜里，程琳的惊叫声格外骇人。
“醒醒，醒醒！”程琳觉得有人在用力摇她的肩头。
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
被惊醒的老公有些怏怏不快:“又做噩梦了吧？”
“嗯，梦见学生又丢了！”
“真是，快睡吧。你呀，明天赶快就去把班主任辞了吧，再干下去，你不神经，我也要被你吓出毛病了。”
老公嘀嘀咕咕，翻过身去。
不能怪老公对她不够体贴，实在是她干班主任这些年，噩梦不断，半夜吓醒自己惊醒老公不知N多次了。开始时，老公还很有耐心地听她把梦境讲述一遍，然后安慰她一番，两人才再次入睡，后来次数多了，老公只是用手推醒她，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连原因都懒得再问——无非就是学生那点破事:谁又打架了，谁想不开了要寻短见，谁离家出走了……翻个身，继续睡他的。
很快，老公发出细微的鼾声，程琳揩去额头细密的汗珠，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11月28号中午，一个女生晓慧来向程琳请假，说自己感冒几天了，很不舒服，无法继续上课。她在陈述请假理由时，还时不时咳嗽两声。程琳看着女孩儿那满脸不舒服的表情，在证实她已和家长通过电话后，批了她的假条。因为学校规定请假条一式两份，一份送门卫处作为通行证，一份交班级学生委员处存档。程琳特别叮嘱晓慧，一定要将其中一份交到班委手里。
几分钟后，晓慧的家长来了，程琳简单交代几句，就让家长将晓慧带走了。
匆匆吃过午饭，程琳习惯性地来到班上查看学生进班情况。她发现除晓慧之外，还有一个女生也不在。这个女生平时喜爱打扮，脸上总是红红白白的。程琳可没少说她，但收效甚微，这个叫小芬的女孩儿那叫一个屡教不改。
“小芬去哪儿了？”程琳问班长。
“她不是向您请假了吗？”班长一脸疑惑，“而且她不是和晓慧一起走了吗？”
程琳的头“嗡”一下大了，直觉告诉她，可能要出事。
再一问，晓慧根本没将请假条交给学生委员。
程琳的脑子高速运转起来:一定是两个女生合谋好了，用一个人两份请假条糊弄了门卫，然后由一个家长接走了。
程琳马上联系小芬的家长，被告知:“没回家！”
她的心沉了下去。
她马上又联系晓慧的家长，同时将此事上报校领导。
小芬的家长很快赶来了。程琳和她一起赶往晓慧家。晓慧的妈妈说中午小芬要回家，让晓慧送她，她也没多想，就让两个孩子出门了。程琳和两位家长互相安慰着:两个孩子可能结伴出去玩了，也许是自己太小题大做，大惊小怪了。
整个下午，程琳无心批改作业，上课还老走神。
无论程琳如何焦心，夜幕还是一如既往降临大地。她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终究忍不住和两位家长联系，两位家长都表示:孩子没回家，两家人正准备分头寻找。
程琳的心紧紧揪起来。11月份的北方，刚过六点已是寒风刺骨，这两个女生会去哪儿呢？
她们手里有钱吗？她们能吃上饭吗？
看她们的行径，会不会是蓄谋已久呢？会不会一出门就和什么人汇合了呢？会不会现在早已离家很遥远了呢？
程琳马上调出中午的监控。
果然，中午时分校门口出现了两个20出头的男青年，他们不时在门外徘徊。期间，两个女生也来到了大门边，隐隐约约能看出他们隔着铁栅栏门有接触。因门卫守卫森严，两个女生始终也没找到机会溜出去。后来就见晓慧的家长将晓慧和小芬两个人接走了。
程琳的心越揪越紧。她赶忙和两位家长联系。
两家家长都表示不认识监控中的两名男青年，于是他们第一时间报了警。
警察赶到了，却也是例行公事地询问后，扔下一句:“还不足24个小时”就拍屁股走人了。
程琳和校领导傻眼了。
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找呗！
于是当天晚上十点，学校能派出去的精干负责的男教师全部出动，将周边县市的网吧、酒吧、KTV一一找遍，连大小旅社都问过来了，始终不见这两个女生的踪影。
大家一夜无眠，一筹莫展。一时间，各班班主任都绷紧了神经，恨不得24个小时驻扎在教室，将学生一个个全拴在裤腰带上才安心。
“呀！她们给我发信息了！”两个女生上一年的班主任老师兴奋地大呼小叫着，一步三跳奔到校长办公室！
两个学生拿的有手机！
这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校长马上成立了“专案组”，选派出深谙学生心理的资深人士与她俩进行沟通。但也许是刚挣出学校和家庭的牢笼，两个女生兴奋极了，一边炫耀般地上QQ，发视频，一边让老师们放心，却死都不说出身处何方，与何人在一起。
学校立马再次报警，警察仍说无法寻找。没办法，学校又派出人员若干，到周边县城的火车站、汽车站把守，可两个女生始终未出现。
怎么办？这样死等也不是办法。
大家只好继续劝导两个女生，于是她们说是在“快手”上认识了一位大姐，是她们的“师傅”，现在“师傅”要带她们去挣大钱。因为两个人未带身份证，所以几个人乘坐的是出租车。两个女生一会儿说去这儿，一会说去那儿，生生把这边围在屏幕前等消息的人急得半死。
大家按捺住急躁的心理，柔声细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程琳更是声声含情字字泣血:“世事艰难，只愿我们都能将心比心，相互理解，让这世界的伤和痛，被看见，被抚慰，被爱消解。愿你我能一直值得被人爱着，更愿我们都有能力，用爱去回馈对方。”
可这充满深情的声声呼告，除让那两个女生嗤笑她浪漫外，只得到三个字:“看不懂！”
程琳不死心，条分缕析，继续用女班主任特有的柔婉感动她们。
两个女生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程琳带来了大麻烦，开始向她道歉，并真心诚意地关心起这个担心了她俩一天一夜的班主任的前途来，然并卵，仍不说自己在哪里，只一个劲儿追问:“你们是不是报警了，我们是不是被定位了？”
11月30日下午一点，两个女生发来了一条消息，程琳和同事看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我们是跟着师傅出来的。她说要带我们去河南新乡，不过现在我们在福建泉州。本来不想再联系你们了，可我们现在遇到了危险，所以老师，快来救我们，快点！”
校长马上召开紧急会议，大家一致商定解救方案，末了，校长就一句话:“飞过去，救孩子！”
于是当即网购了飞机票，因最早的航班只剩最后两张票，遂决定三名老师分乘两次航班抵达福建。
程琳想到这儿，心情越发激动，她虽然没亲自参与营救，但听了两位老师的讲述，其中的一波三折，如同亲历。
两位男老师冒着凛冽的寒风，凌晨一点出发，12月1号早上六点多才辗转坐上飞机。
旭日东升，飞机舷窗外霞光万丈，片片白云如熟睡的羊群，又像轻盈的棉絮朵朵，脚下是壮美的山川河流，这景观对于第一次乘飞机的两位老师来说无异是新奇的，但此时此刻两人谁都没心思多向窗外看上一眼。两人已两天都没怎么休息了，却无法入眠，仍在小声谈论、完善着营救方案。
9点，飞机准时降落。
来不及欣赏这异地的别样风光，两人心事重重地吃过简单的早餐，找了位面相和善斯文的出租司机，便向两个女生发的位置——花语大酒店进发。一路上，两位老师一边和司机师傅聊天，一边在心里演习营救方案。通过攀谈，两人觉得这个司机热情可靠，遂决定将此行任务诉诸该司机，并请求司机的帮助。司机师傅一听，立即爽快地表示没问题，并对两位老师的壮举伸出了大拇指。
11点多，两位老师到达该酒店。
他们决定先熟悉一下地形。围着酒店转了一圈，发现这个酒店有两个大门——前门客人出入，后面员工出入。简短商量后，他们吩咐司机在酒店门前靠左边停车，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守住大门，辨认出入行人。12点半时，另一名老师也来此与他们汇合，可他们一直没看到两个女孩儿的身影。
从程琳发过来的位置截图来看应该就是这里呀，难道是两个学生在糊弄程琳？
一边是两个女生位置不明，一边是咕咕乱叫的辘辘肌肠，三位老师满心焦灼，却都不愿离开半步。
程琳告知学生，解救他们的老师已经到了她俩发的位置，问她们的具体楼层。两个女生说是17楼，可几位老师已明确了解到该酒店只有11层。
是不是搞错位置了？
三位老师再三跟程琳确认，最终认定:不会错，就是这里！
怎么办呢？凭三个人，一层层一个个房间查找吗？
无奈，三人选择报警。
警察姗姗来迟。
三位老师，两个被带走录口供，一个继续留守观察——警察怀疑他们是坏人！
当两位老师将一切都说清楚，并提供了晓慧的电话号码后，也许是因为语言障碍，沟通不畅，其中一名警察径直开始拨打电话:“喂，你们在哪儿？我是警察！”可是只听“滴”地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只是一会儿功夫，程琳就接到了两个女生的短信:“你们报警了？你们居然出尔反尔？！我们不回去了！”
两位老师对警察的举止十分担心:万一两个女生赌气关机，怎么办？这么大地方，上哪儿去找呢？
其中一名老师赶紧好言安慰，终于诱使晓慧发来了准确位置。
两位老师打开手机导航，在警察诧异的目光中一溜烟地跑出了公安局。
下午3点，他们终于见到了两位女生。但两个女生不愿意跟他们回去，怕家长和学校责罚她们。小芬甚至大喊:“救命啊！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一边死命挣脱！
正在这紧要关头，有几个人向这边跑过来，一位老师眼尖，认出其中就有视频截图中的两个男青年！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其中两个人一把拦腰将晓慧和小芬抱起，另一个人已飞快打开停在路旁的出租车的门，然后师傅一脚油门，车子随即绝尘而去，将那些人的叫嚣统统丢到寒风里！
他们一边安抚两个女生，一边频频回头看，确定那些人并没有追上来，他们才松了一口气，并再次报警，向警察描述了刚才的遭遇。
下车后，三位老师，两个架着一个，一个拉着一个，将她们分开，耐心地给她们做思想工作:人心险恶，江湖污浊，前途，学业，父母厚望……还让其家长也打电话劝解孩子。嘴都磨破了，两个女生的情绪才稍稍安定下来，终于答应和他们一起走。
天渐渐黑了下来，气温也越来越低，看着两名女生穿着睡衣瑟瑟发抖，跟从的老师不约而同地默默脱下身上的衣服，将自己的关心通过带着体温的衣服传递给他们，还给她们买了吃的喝的。
因为最早的一趟航班要在2号早上，所以住下便成了迫在眉睫的事。
可两个女生没带身份证，住宿成了一件麻烦事。
于是三个人电话商定步行到机场最近的旅社(五个人住了两个旅社)住宿(怕再乘出租车被跟踪)，并向当地派出所申请办理临时身份证——他们不敢让两个女生碰面，怕她们一拍即合再跑了。
警察得知这千里营救的壮举，不由向他们伸出大拇指，并给他们一个大大的微笑，这微笑驱除了三人身上的疲劳与寒冷。
回到旅社，两个女生很快睡着了，可三位老师不敢松懈，在不同的旅社不同的楼层中，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合衣坐在房间外的走廊上，靠一支烟驱散困倦与冷风的侵袭。他们怕自己万一困了扛不住，怕坏人再找来，也怕两个女生再偷偷溜走，索性就在房门外的凳子上放了一只茶杯——人犯困，碰倒茶杯，不被惊醒也会被冰水冻醒。
2号早上，两个女生在三个人前后夹击中安全坐上了归家的航班，她们身上还穿着老师的衣服。三位老师瑟缩着身子穿行在12月份的寒风中，心里却是舒展的——此行不负如来不负卿啊。
两位女生的家长对孩子的归来十分欣慰与感激，拉着三位老师及程琳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他们与孩子抱头痛哭的一幕，刀刻一般印在程琳的脑海中，都是当娘的人，每每想起来，她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后来程琳才知道，那两男一女很可能是骗子，专门诱拐未成年少女。而那两名女生也机智，一直没让他们发现自己带了手机，所以才对她们没有严加看管。
如果不是程琳发现及时，学校形成合力，校长与同事果断，勇敢，大胆，心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学生是找回来了，但程琳的香甜梦乡从此被噩梦绑架，夜夜复夜夜。
她在黑暗中大睁着两眼，耳畔，时针滴滴答答，滴滴答答，震得她头疼。
唉，这夜可真黑，可真长，天什么时候才亮呢？
“铃……”终于，程琳的闹钟响了——五点，是她每天准时起床的时间，而学生，将在半个小时后来到教室。
程琳一骨碌坐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飞速裹上一层又一层笨重的冬装，连脸都顾不上洗——她得赶紧去教室，看看她的学生是否全都在，是否一个都没丢。
【作者简介】老纳爱花， 毕业于汝州师范，喜欢生活，喜欢文字，有一颗柔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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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醉卧蘭亭（ID: yf476800）
【主编简介】
醉卧蘭亭：
男，70后，1993年毕业于民权师范学校，做过三年乡村中学教师，现供职于南京某高校。教过十几年英语，现从事美国政治与外交方面教学与研究工作。工作之余执着于少年时的文学梦，写作只是为了留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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