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背锅过的那个可怜年【下】

〓 第 1619 期  〓

文|郭守旺  编辑|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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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在村子的最南头,两个孩子常在自己的院子里玩耍,很少到村子里,有时到了村子里见到别的小孩们,小孩们也奚落笑话他俩穿的破烂,甚至说他俩缠铜带愣,两个孩子回来哭着问三背锅甚叫缠铜带愣,三背锅气的骂道,谁说你们缠铜带愣,他才缠铜带愣!

他恨自己,恨自己背的这口锅,恨自己身体瘦弱人又软茬,队里工分多的苦活重活自己做不了,好在队长挺同情自己,每年给自己分配一些看田及场面下夜等轻活,全年工分也不少挣,可全家四口人,就这点儿工分,年年缺粮户,加上愣葡萄东一股汤西一股水,洒洒豁豁的有了一顿没了不动,光景过成个马尾(yi)提豆腐,再看炕上那半张烂席子,一年四季打游击,冬天坚守在炕头,夏天在后炕割据,白天吃饭时顶饭桌,黑夜睡觉时当褥子,一物多用,用到了极致!巴掌大的地面有山有水有深坑,他们一家人习惯了,外人过来只站在门框外探进头说几句要说的话,一般不敢进来,一则怕崴脚跌倒蹲屁股,再则说家里的味道把他们的鼻子呛的不能闻…… 三背锅上前揭开锅盖,拿筷子厾了一下山药,山药熟了,豆腐粉条也烩好了,给两个孩子一人舀了一碗,两个孩子高兴地端着碗离开了锅口,吃开了一年只有大年才能见到的豆腐粉条。豆腐是大爷家给的,粉条是二大爷家送的,滚烫的豆腐粉条把两个小嘴烫的连连叫唤,三背锅告诉他们慢点吃,夹起来吹一吹,晾冷再吃。另外,不要吃太多了,留点肚,黑夜我还要给你们炖羊羔肉吃!

儿子问道:“羊羔肉有多好吃?比人们家的猪头肉好吃吗?”

“羊羔肉最好吃!比猪头肉好吃多了!”

“噢,噢,那我们黑夜能吃羊羔肉了!”两个孩子高兴地边说边小口地吃着烩菜。

太阳落下山一大阵了,村子里时不时响起几个二踢脚,“咚~咚”的,不断地增加着年的味道。天黑了,认灯了,有的人家门窗前挂上了灯笼,亮堂堂的光线把对联照耀的红彤彤的。小孩们提着灯笼出来了,大人们在家里有的开始煮猪头,有的和饺子面切饺子馅,安顿年夜饭,一派喜庆,一派祥和。

三背锅把盆子里泡羊羔肉的血水倒掉,又舀了半盆清水洗了洗羊羔肉,随后捞出放在锅里,添了两瓢水,加了一大撮黑颗颗咸盐,切了一根邻居送过来的葱,再没别的调料了。

他家一年四季,吃饭的调料只有黑颗颗咸盐,黑颗颗咸盐能接住不断顿就满不错了!至于其他诸如花椒大料等,那是秃子的头发——它也不长,咱也不想!三背锅抱回来一大抱胡麻柴,坐在灶台口,一手慢慢拉着风匣,一手往灶门口送胡麻柴,火焰从炉底“呼呼”的吹向锅底。不一阵,锅里炖羊肉的水烧开了,溢出了一股羊肉的香味。

undefined两个孩子从地上跑过来问道:“大(父亲),羊肉是不能吃了?”“没熟了,还得等很长功夫才能吃!”“那还得等到啥时候?”“等你们两耍的瞌睡了,睡着后醒来就熟了!”三背锅又往灶门口足足添了一把胡麻柴自燃,让锅里的水慢慢开着,自己站了起来,两个孩子已经上了炕,在煤油灯下用手指耍着“点点果果,皮球裸裸”的游戏。愣葡萄早在炕头上枕着那卷油黑发亮的行李睡着了。三背锅从堂屋找见一根长长的细麻绳,两头合住挽上一个疙瘩,套在两手上,进里屋跨在炕沿上,叫两个孩子过来耍挑绞绞,两个孩子笑嘻嘻地凑过来和他挑了起来,先由哥哥来挑,三背锅先挑在自己的双手上,儿子双手的几个手指从三背锅手上的麻绳图案挑起来,再翻一下手指,变成了另一种图案,什么面条条、花手娟、五角形等等,变的真好看。妹妹看花了眼,也要挑,三背锅让哥哥停下来,妹妹上来挑,挑了两下,妹妹挑的一蹋胡涂,啥图案也没挑出来,干脆不挑了。

三背锅下地到灶火口,又添了一大把胡麻柴,盖住灶火门,又跨上炕沿边,同两个孩子耍开捉中指弹脑瓜的游戏。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笑个不停,三背锅看着两个孩子的高兴劲儿,心里安然了许多。就这样,三背锅一边在灶火口添柴,一边同两个孩子玩耍,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听得锅里“嗞嗞”的响个不停,好象有点儿糊锅味,三背锅意识到锅里没水了,赶快下地揭开锅,确实没水了,羊肉贴在锅上,烙成黄疙疤疤,没糊。

三背锅当紧用铁铲铲起来,又铲到盆子里,叫醒了愣葡萄,两个孩子流着口水守到了盆前,愣葡萄下地取上几个碗,一家人正准备开始吃羊羔肉时,听的外面有小孩子们的叫喊声,三背锅爬到窗前一看,十几个小孩子提着灯笼,在自己院门前,放鞭炮的放鞭炮,瞎叫唤的瞎叫唤,隐约听的喊自己和愣葡萄的名字,这伙小家伙又要瞎骂人,瞎害人了!得赶快把他们赶走,不然一会儿会生出想不到的幺蛾子来!三背锅下了地,安顿老婆孩子先吃羊肉,自己把这伙孩子赶走再说。

到了堂屋,开开堂门,三背锅听到了整齐划一的叫喊声:“三背锅,愣葡萄,大天白日睡觉觉,亲嘴嘴,摸牛牛,睡完还要把尿尿……”三背锅气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从窗根底拿起一把木把扫帚,大声骂道:“操你妈们的这伙小圪泡!大年时节的,有人下没人调教,老子今天非把你们的腿打断,嘴扯乱!”三背锅举着扫帚边骂边躖出来,气势汹汹。

门外的小孩们“哗”的一下散开跑了起来,有的跌倒把玻璃灯笼砸了个稀巴烂,赶快爬起来再跑,有的碰了个满嘴血,有的吓的边跑边哭,三背锅追出门外,小孩们跑出了几十米,三背锅听着孩子们被吓得呼天喊地的,心又软了下来,大过年的,把孩子们吓坏了怎办?于是他放慢了速度,边追边喊,故意保持一定距离,只到把最后一个孩子边躖边送回了家,他才返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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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背锅进了家,老婆孩子都不吃了,盆子里还有两块羊肉,儿子高兴地对他说:“大,今天你炖的羊羔肉太好吃了,我们都吃好了,这两块是你的,你赶快吃哇!”儿子还说着,女儿的小手从盆子里抓起一块羊肉递给三背锅。

三背锅从女儿手里接过羊肉又轻轻地放回盆子里,看着乖巧的女儿和懂事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眼睛湿湿的,嗓音哽哽地说道:“大不爱吃羊肉,这两块羊肉明天你们两一人一块。等到明年过年,大一定让你们穿上新衣服,兜子里也装满瓜子儿、糖块儿、黑枣儿还有鞭炮,和村里的孩子们一块儿玩耍。过年还要吃猪头肉,猪肉,吃饺子,都要饱饱的吃才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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