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鲜红：乡村喜宴之乱坐八斤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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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鼓洋号响彻云霄，村子里男女老少说着笑着围起八仙桌落座，呀，一眼望去，齐刷刷几十桌好不壮观。

这是喜宴将要开席了。

一大早，杀猪声、鞭炮声此起彼伏，喜气洋洋。宴席设在自家堂屋和院落，负责筹借桌椅板凳的堂兄们从乡邻处扛来数十张八仙方桌、长条板凳，依次摆开，从屋里到屋外，整齐有序，大大方方。堂屋大门两侧，大红的喜联早早张贴完毕。婶娘们把从各家借来的盆碟碗筷一一清洗摆上桌，那些个孩子们也在凑热闹，帮忙清点碗筷；邻家的几个年岁大的奶奶也闲不住，灶膛烧火，看管小孩。再看那几个新进门的小嫂子春风满面，为来客敬烟递茶，忙的不亦乐乎。最吸引人的要数炉火正旺的灶膛，那正挥动着大铲炒菜的小婶娘，围着灶台炒炸烹煎，大铁锅里肉香扑鼻，或炖或煮，汤水翻滚，热气腾腾蒸得小婶娘满脸嫣红。一切都是那么热闹沸腾而又有条不紊。

这场喜宴，父亲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在请柬还没有时兴的农村，父亲都是晚上收工后挨家挨户去邀请，告知乡亲们喜宴的时间。紧接着，这一个月就见田埂上、地头间都在讨论这场宴席。都说农村人好客、请客吃饭讲究，父亲更是不例外。宴席上发什么烟，摆什么酒，请什么人，摆多少桌，上多少菜等等，父亲都要与有经验的乡邻们探讨。而宴席需要请什么人主厨，帮厨，跑腿、买菜、搬桌椅板凳等等更是事无巨细的都得与年长者讨论商量。农村一场宴席的种种细节，处处透露着乡民为人处世的朴素、真诚和智慧的人情百态。

开席的座位也是有讲究的，首席给新女婿，上位留给主客和长辈，下位是年轻的平辈，因为要负责递烟倒酒，上菜。村头田间还在劳作的乡村父老们在听到第二遍洋鼓洋号的催促声时带着脚上的泥土芬芳，匆匆忙忙赶来。第三遍洋鼓洋号时，十里八乡的亲朋好友纷沓而至，就见大家坐在洒满金灿灿阳光的院落中说农事，谈收成、聊家常。点燃喜炮，宴席就正式开席了。上菜严格遵从长辈们的交代“一碗肉、二碗鸡，三碗芋圆，四碗鱼，”的顺序依次上桌。真正的酒席高潮也是第四碗圆子上桌时再次点燃喜炮后，父亲开始领着新女婿一桌一桌依次向宾客敬酒，此时各桌的客人才开始摩拳擦掌、吆五喝六地热闹起来。猜拳声，劝酒声，欢笑声，碗筷与杯碟的碰撞声，小孩子来回追赶的嬉闹声，大人招呼小孩的叫喊声，汇成一片喧闹的海洋，响遍村庄。

敬酒的过程中父亲不断提醒身边的新女婿，定要以饮料或者茶水代替酒，因为农村人吃酒宴讲究的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父亲叮嘱说，魏凉人的酒宴，素有“乱坐八斤”之豪迈。喧闹的环境中，身边年轻的新女婿竟没能好好理解“乱坐八斤”之意，一杯接着一杯来者不拒，不多会竟是烂醉如泥。再看那帮娶亲的小伙子们看着宴席中的男人们光着膀子三五成群地吆喝猜拳行酒令，赢了，高昂着头，神气十足；输了，仰脖痛快地一干而净；在朗声喝彩的喧闹中，一会功夫便醉得七倒八歪。

乡村酒宴沸腾的场景无处不显露着乡村人的粗犷与豪爽，憨厚与真诚。先生多年后提起那场酒宴依然难以为颜感叹不已:“我哪知道父亲说的乱坐八斤竟然是指那么多桌的宴席上，随便哪一桌客人，轻易就能喝完八斤酒啊，早知道如此，我是怎么也不敢端杯子的啊”我听完忍俊不禁。他哪知道那个时候的农村，一年到头在土地间劳作的乡亲们，所有的日子都被泥土和汗水浸润，会让大家放下手里的农活去轻松惬意享受的就是一场酒宴，宴席上他们一杯接着一杯，一碗接着一碗；喝进去的是庄稼人的坎坷与艰辛；吞下去的是农民的卑微和贫寒；宣泄的是乡邻之间无拘无束的开心和快乐。醉下的是一年的农事和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