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过江,最怕的是碰上大雾天 | 任炽越

申城轮渡 郭一江 摄于2008年1月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中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浦东塘桥的一家铸铁厂工作。报到前,我特意去打了一下样。工厂就坐落在浦东黄浦江畔,要在南市外马路上的董家渡,搭乘塘董线渡轮过江,出码头后穿过上港七区煤码头,在一条名为茂兴的小路上,就到了我即将叩开的社会之门。

当时打浦桥隧道刚刚开通,尚未通行公交线路,轮渡还是市民往来黄浦江两岸的唯一交通工具。全市近二十条轮渡线年客运量可达数亿人次,每天早晚高峰,百万市民过江的场面十分壮观。

我进厂后被分配在炉灶组,上早、中班,避开了常日上下班的渡轮早晚高峰时段。那天第一天正式上早班,我五点半赶到董家渡渡口时,天还未亮,对岸港区码头上的灯光,倒映在黄浦江中,闪烁着流动的光亮。我在售票窗口买了一枚绿色筹码,扔在码头入口处的铝质储码斗里,进入候船室。不一会,渡轮从对岸驶来,靠上码头后,候船室的铁质网格门吱呀吱呀的打开,我顺着引桥走上码头,随即踏上了渡船。

那年代的渡船比较简陋,船中间靠船头部分是驾驶舱,一位驾驶员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掌舵开船。船的四周是一排木头椅子,供乘客们休息,船头是开放的,乘客可站立眺望江景。船舱四周呈敞开式,任由江风掠过,只在冬季来临时会盖上一层厚帆布,以遮住刀刮似的寒风。

我那时年轻好奇,每次上船总是立在船头,观望浦江两岸的景色。有时还会站在驾驶室旁,看驾驶员怎样转动舵轮驾驶渡船,船靠岸时看水手如何将缆绳套入码头上的铁缆桩,并使劲收紧缆绳,让船徐徐靠上码头。碰上潮水涨退,船体与码头有高低落差时,水手会站在船舷旁,大声喊叫道:上下当心,注意高低!驾驶员也会走下驾驶台,帮着一起维持上下客流秩序。

进工厂第二个月,厂里帮我们统一购买了轮渡月票。那时,轮渡是从浦西到浦东单程购票,人过江每次6分,自行车过江每次0.12元,浦东回浦西则不需买票。一张轮渡月票票价是1.50元,像公交月票一样,上面贴有照片,盖着钢印,可在全市黄浦江沿线轮渡上通用。有一次,我上班时忘了带月票,就拿着工作证虚晃了一下,也混过去了。后来一想,像我们这样天天过江的老面孔,那些监票人员对我们可能早就熟了。

申城轮渡 郭一江 摄于2006年12月

摆渡过江,最怕的是碰上大雾天。那时还没有停航一说,大雾中船离开码头后,驾驶员在雾茫茫的江面上,就凭着烂熟于心的航行线路,慢慢向江对岸驶去。而这时,码头上的工作人员就猛敲挂在码头边的铁钟,为驶来的渡轮引航。在布满雾汽的江面上,只听两岸铛——铛——铛的敲钟声,此起彼落,传得很远。有时,“老司机”也会“迷路”。那天,渡轮循着钟声而去,本应驶往塘桥码头的,却开到了杨家渡码头,大家都傻了眼。定了定神后,驾驶员才再小心翼翼地把船开回塘桥。

每天黄浦江落潮时,是轮渡站工作人员需格外小心的时候。因为潮位低,引桥的倾斜度就会很大,人走在上面问题还不大,而载物的“黄鱼车”从地面下码头,引桥的倾斜度越大,车的冲力也就越大,而这时,光靠人力刹车是刹不住的。工作人员就会用带大铁钩的绳子钩住拖车,慢慢往下放,一直放到码头上车停稳了,才收回绳子。但有时也会出现意外,有一年夏天,我中班下班,见码头引桥上一辆装满蔬菜的“黄鱼车”驶到一半,铁钩突然滑脱,那车猛地向下冲去,在车头把车的农民见状,赶忙朝旁边一跳,只见那车沿着引桥一直飞速冲向码头,直接掉入江中,满车的蔬菜浮满了水面。那农民呆呆地站在码头的灯柱下,吓得说不出话来。

乘了十多年从浦西到浦东的轮渡后,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离开了浦东那家工厂,去浦西工作,而结婚后却搬到浦东暂住,又开始了从浦东到浦西的摆渡生活。这时,浦东正处于开发开放的前夜,创始于1911年的上海轮渡,成了全球最繁忙的航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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