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开了》连载第六章：推介会的收获同样是丰厚的（高福岗）
吃完午饭，土纳多又与岳父陈西汉谈了一些其他事情，已是傍晚时分。
土纳多在岳父陈西汉家的收获与"推介会"的收获同样是丰厚的，他既接受了岳父的逆向分析，加深了对投资大陆的多角度认识，坚定了他投资大陆的信心，又得到了岳父的支持与资助，心里踏实多了。他这边迈出岳父的门槛，那边就掏出手机，给夫人打电话："喂，香云哪，你好，我这就回去，对，对，效果是不错，回去再说。哎对了，按照母亲在日本的传统习俗，前几天，老人家不是说要过'花见节'吗？那你好好准备一下饭菜，在今晚咱们和老人家度过一个愉快的'花见节'。咳，咳……。"土纳多要为母亲过"花见节"，是母亲在日本生活的习俗，在日本，每年三、四月份，全家老少和亲朋好友，都要一齐聚会在花满枝头的樱花树下，放起三弦琴的音乐，唱起优美的《樱花谣》，欢乐之余再美餐一顿。土纳多虽然生活台岛多年，但为了尽孝，每年都要按照母亲的要求，在樱花盛开的季节与母亲及家人欢聚一番。
按照土纳多在电话里安排的意思，夫人陈香云当即让小厨娘到超市买了一些全家爱吃的菜肴特产，亲自动手下厨煎烧烹炒，一个下午忙个不停，什么永和豆腐、新竹的贡丸、米粉、嘉义的鸡肉饭、红鲷鱼、蒲烧鳗，大溪的豆干等各类菜肴，弄了满满一桌。
陈香云又到婆母的房间，见婆母正在洗漱，说明来意，山崎老太虽然中午没有休息好，带着几分疲惫，听了儿媳的话，也显得高兴起来。因为儿子、孙子、孙女南跑北奔做经营，很少有时间能把全家人聚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除了过年、过节外，就是遇到比较开心或顺畅的事，才这样安排。山崎老太心想：今儿个自然儿子这样安排也是一片好心，再说吃团圆饭过"花见节"是一方面，而在经营决策的关键时刻，遇上了难题在餐桌上叙谈、叙谈，征求一下全家人的意见，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与议事方式。大家有说有笑，一些好的看法、好的建议以及预期的推测、新的想法都在餐桌上的谈笑中表达出来。
"天色已晚，咱们来个变革吧，咱们先聚餐，再观花赏月吧。"老太的一句话改变了往日的习习惯，于是土生和妻子连同妹妹土蕊一起回来了，就缺土纳多，此时他还在从岳父家回新兴的路上，不过中途又绕道去了好友黄天技博士的家中，洽谈技术专利的转让事宜，结束之后，土纳多才回到了家中。
一家人围坐在大圆桌的周围。土纳多先给老母亲斟上一杯干红。老人家忙挡回了儿子斟酒的手："给我来杯白酒吧。"土纳多知道这是母亲多年的就餐习惯，每天午饭或晚餐除了来一杯葡萄酒或干红之类的补酒外，隔三差五的也吃上一小杯白酒，老人家说这是活血化淤、有利健康。土纳多亲自为母亲斟上一杯"秦酒"，同时边斟酒，边向母亲汇报似的："这两天参加的陇东投资推介会，咱们真是收获不小，企业又寻求到了新的发展空间和经营机遇，用大陆的话说，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母亲显得特别地冷静，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欢欣的笑容，只是缓缓地端起酒杯："我已从阿蕊那儿略知一二，看起来，你投资的主意已定？"
"意向已签下了，不过还要随企业界的商务考察团到那个陇东市和龙山镇进行现场的详细考察与论证。"土纳多回答着母亲的问话。
"什么时间？"
"二十天后。"
"阿蕊的外公有何见教，"老母亲抿了一下白酒又问土纳多。土纳多知道母亲是问上午在老岳父家征求岳父意见情况，忙答道："他老人家是有些看法，用他的经验分析，提出了一些值得考虑的问题，不过最后，他听了我的说明与解释后，还是支持我的意见的。"
"我觉得你投资额这么大，他不会那么乐意就表态支持你的意向吧？"老母亲吃了一箸菜，"一定要慎之又慎。"
陈香云也附和着："妈说得对啊。"
"那当然，我看那里的条件、资源，主要是目前国际市场高科技环保装饰材料产品的前景比较好。加上黄天技博士高新技术的跟进与扶持，真正使咱们这个投资项目如虎添翼呀，看起来，咱们经营的最佳机遇期又来临了……"没等土纳多说完，"好，不要说了，我虽然对近期商场的路数了解得不多，但市场经济变幻莫测，多少年来，你是稳中取胜。这次不比以往，你是投资大陆，对大陆方面的各类问题要考虑得周密细致。有些情况，不要太盲目乐观，关于其他的一些情况，阿蕊都给我说了，带回的光盘，我都看了。"母亲用自己的观点拦回了土纳多的表述。威严使得餐桌上出现了短暂的沉寂，只有餐具偶尔轻微的碰撞和嘴巴咀嚼食物的声响。
"阿婆，你看那个汪珠镇长和我长得相不相？"土蕊俏皮地瞅瞅祖母，打破桌面上一时的寂静。
"这都哪对哪儿啊"土生拦回了妹妹的话。
土纳多却说："你不要说，龙山镇的那个女镇长和阿蕊长得还真有点像孪生姐妹呢？噢，对了，"土纳多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看我这记性，签完议项后与汪珠女士道别时，她还专门送我几瓶'龙山绿豆烧'和两罐'龙山兔肉'呢，中午也给了他外公一份，还有一份在车的后备箱里。据说这可是她们那儿的土特产品哪，土生快……快拿来。"
"算了，咱都快吃饱饭了。"夫人香云说。
"什么？龙山绿豆烧和龙山兔肉？那的确是龙山的特产名吃呀，你怎么能忘呢，快，拿过来让大家品尝品尝！"
"怎么阿婆这么了解'龙山'的土特产品啊？"
"好了好了，快去拿来。"土纳多白了女儿一眼，岔开了她的话题。土纳多之所以有意岔开女儿的话题，是因为他对母亲的身世稍有了解，他从小就对母亲赴中国大陆的情况略知一二，而妻子、儿女却知之甚之。只是在这种场合，对母亲的中国情结，特别是在妻子、儿女面前不好解释罢了。
土蕊只好和嫂子一起一同走出门外。陈香云也忙着去厨房间去取餐具。
等候间，老阿婆不知那儿来的兴致，毫无忌讳地挥动着筷子，竟如数家珍似的讲起了这"绿豆烧"的酒文化和兔肉的特色来。土纳多几次试图岔开母亲的话题，都未能成功，待妻子及儿女们都重新回到桌面上时，山崎老太却完全启开了话题的闸门："要说这'龙山绿豆烧'我还真喝过几次，它味道绵长，香气袭人，当地人叫它什么'金泊'酒。它可是引龙潭水用当地的优质高梁、大麦、小麦，还要掺上什么人参、天麻、当归十几种药材，然后再辅以绿豆汤、冰糖酿造而成的。"儿媳陈香云和孙子土生被老人家说得一楞一楞的，只是土纳多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插话，才使老人家继续着她的话题："再说这'龙山兔肉'那也算得上是千年的名吃。传说中国古代有个宰相就生在龙山，他从小调皮，和小伙伴将邻居的兔给杀了，在煮兔肉时使用了老汤子原料，又从哪里捉来一只老鳖放在锅里，鳖兔混煮，不多时，那香气飘荡满街。从此，小镇上做兔肉都模仿这样做法，一来二去，龙山兔肉便成了名吃，号称'鼋汁兔肉'。"老阿婆讲着讲着，滴滴口水也顺着她那干瘪的嘴角流了下来。大家也被她说得垂涎欲滴了。
大家品尝着"绿豆烧"和枣红色的兔肉，确实是香气扑鼻，味道香浓，格外可口。
然而，大家感到莫名其妙，特别是孙儿、孙媳和她的孙女土蕊。大家如坠云雾，都认为老祖母"人老如猴"，不知又从哪儿听来的，大家面面相觑，土纳多却陷入沉思。他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在接受老母亲的严厉家训时，清楚地意识到：母亲过去曾两次在中国大陆生活过一段时间，还有过当兵的经历，并模糊地记得自己的父亲是日军赴中国大陆作战的一个军人。土纳多曾多次询问母亲，刨根问底，试图彻底弄清自己父亲的身世。可每次母亲都又含糊其辞，后来干脆指责儿子，不许再问自己父亲的情况，出于对母亲的敬重，土纳多对亲生父亲的身世还是不得而知。他感到母亲肯定有她自己的苦衷和隐私，从此，土纳多把这一隐秘当作一处伤口一样包扎起来，直到现在这处伤口一直未能愈合。每当妻子、儿女触及此事，土纳多总是极力回避，逼到伤心时，他也只能用母亲的那句话搪塞她们："他死了，死得很惨，却很壮烈。"至于怎么个"惨景"、怎么个"壮烈"，他也是说不清、道不明。
此次，老母亲触景生情，借题发挥，土纳多夫妇和儿女们才进一步意识到："老人家肯定在那个龙山镇生活过，要不，她老人家怎么这么了解龙山，这么了解龙山的风土人情？又这么对龙山一往情深？但谁都不敢去追根求源，彻底探明这个话题，包括土蕊这个'宝贝疙瘩'"
一阵细品慢咽以后，大家已是酒足饭饱。土蕊看到阿婆有些酒意，便要搀扶，却被阿婆挡了回来："不要你搀，你们，别以为我八十好几，就那么娇气，我还要再活上十年、二十年的……"说完神气十足地顺着庭院的小径，靠近了那几棵儿孙们多年前专门托人从外地挑选且精心栽植、养护的樱花树。要说侍弄这几株樱花树，老人曾像向待孩子一样养护着它们：给它们施肥、浇水，几十年来始终如一，好象樱花对她来说有着千丝万缕的情结：每当樱树枝头绽放花蕊，她都会心花怒放，激动无比，都要像诗人一样大声说上几次，甚至几十次"樱花开了，樱花开了！"。台岛的樱花每年要比日本的樱花早开一些。今年也是如此。但见今晚的樱花在月光的映照下，如一团淡淡的薄雾，缭绕在枝头，轻风吹来，缓缓摇弋，香飘四溢。
土纳多忙跟在其后，保护母亲的行走，他边走边吩咐土生："近期我和土蕊一起筹措资金，跑一跑技术部门，为投资龙山做一些准备，企业这边的事就全盘交给你啦，你和你的媳妇多操点心，多动点脑子，吃点苦，关键时还可以召集一个董事会，让大家谈谈意见，以搞好经营。"说完又转向土蕊："哎，对了你要和汪珠那边时刻保持联系，一是督促她们做好所承诺的工作，做好相应的准备；再者，你也要将这边准备工作的进展与他们沟通一下，以使得咱们的投资与陇东方面同步进行，双管齐下。"土生和土蕊兄妹都明白地点头称是。
此时，空中一片浮云过后一轮明月好似一只刚从大海里跳出来的球体，缓缓地升腾，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愈加明亮，走进花满枝头的樱花树下，一家人其乐融融。山崎老太突然雅兴大发，顺口诵道："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咏到此处，老人家上前挪动几步，忙转脸问孙女："阿蕊，这是谁的诗句？"
土蕊被老祖母这突如其来的诗兴和提问，冲击得不知所措，她沉思片刻，还是不好意思地回答道："不晓得。"
"还大学生哩。"
土纳多忙为女儿解围："这可是唐朝大诗人李白的佳句，不过，这首诗最精彩的还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看，妙呀，妙呀，看，还是你的爸爸最理解我这老太婆的心啊！"一番话过后，大家都显得特别兴奋，虽然没有完全理解阿婆的心意，却也感觉到此时此景的诗情画意。
其时，老人那颗永不泯灭的童心好象早已飞到六十多年前的中国大陆津东校园--陇东、龙山。在那里，她接受的中国古文化的熏陶、唐诗、宋词的意境，在她喜怒哀乐的情感世界里，都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一诗过后，土生与妻子为了给祖母助兴，若有所思："我们请阿婆给我们唱一唱日本的《樱花谣》吧。""算了算了，今晚吃酒多了点，嗓子不好用了，下次吧。还是让阿蕊为我们献个节目吧，也补一补刚才的那道没回答出来的答题。不管是说是唱，是歌是舞都可以？"大家齐呼："好，就请阿蕊来一段！"土蕊沉思片刻，郑重其事地说："那好，为了表达我对阿婆的一片孝心，我就围绕'花见节'这个主题，为我们亲爱的阿婆朗诵一首日本诗歌《樱花》，但愿大家能够喜欢。"大家的一片掌声过后，土蕊很有激情地朗诵着，并情不自禁的加上了些许动作：
"小小的一朵，
风吹即落，
白里透粉的花瓣，
素洁而柔弱，
无奇无艳，
悄悄露颜于，
春风细雨的时刻。
再看那十朵，百朵，千万朵。
染透了，
蜿蜒的河岸，
巍峨的山坡，
顷刻之间，
如荼如火。
无奇让人惊奇，
无艳变得艳丽，
叠弱成强，
积少成多，
要开一齐开，
要落一齐落。
……
土蕊极其投入的朗诵，直博得家人的又一阵掌声，老阿婆也兴奋不已，用劲地拍起了手掌。这可是她一字一词、口对口地把这首诗歌教给孙女的。接着，土纳多及子女们又陪着老人家沿着庭院的小径，乘着月光，信步而行，一边缓缓的散步、闲聊、说笑着，土纳多和夫人见天色已晚，怕老母亲着凉，忙劝老母亲早早回房休息。可老母亲在一阵欢愉之后却又好像有些心事重重："好了香云，也说了、笑了、唱了、跳了，今晚的"花见节"可以说是这几年来最有意义、最有色彩的一个，我高兴，我欣慰，我不仅有了这么好的日子，也有了这样一个欢乐的家庭。好了，你们几个也该休息了，香云：你和孩子们都去休息吧，我和阿多再聊一会儿。"陈香云理解婆母的心思，就催着儿子、儿媳和土蕊各自回房休息。土纳多顺从地陪着母亲回到了母亲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