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美中用经方治疗大病的经验

著名老中医岳美中教授生前曾云:“专用古方治病,时起大症”。岳老这里所说的“古方”,主要指的是张仲景之经方;所谓“大症”,则指急性热症、危重症和疑难症等。岳老在其深厚学问的根底上,采用经方,匠心独运,起大症很多。现谨举数则,略事阐发,以窥其一斑。

一、经方治疗急性热症

选方桂枝汤、白虎汤、白虎加桂枝汤、葛根芩连汤。

急性高热,中西医在治疗上均感棘手。解放前岳老悬壶唐山,曾治开滦矿务局某14岁女孩,发热半年余,体温高时达40℃,多方治疗无效。岳老诊此孩时,以其但渴不多饮,二便自调,舌苔淡黄,知不是真热;发热恶风,脉见浮缓,时有汗出,系中风症未罢,营卫失和。拟桂枝汤原方如法服之,三剂而痊。

1971年6月,岳老在XX医院会诊一男性病人,54岁。“发烧待查”,高烧七、八日,体温持续在38℃-38.8℃之间,有时达40℃,屡进西药退热剂,旋退旋起。诊察证候,口渴,汗出,咽微痛,舌苔薄黄,脉象浮大,认为系温热已入阳明经气分之象。投以白虎汤,用生石膏60克,加连翘、鲜芦根、鲜茅根等清解透达。连进五剂,热退获安。

流行性乙型脑炎,病程凶险,中医按暑温、湿温治之,常起沉疴。1958年8月,岳老治一男孩3岁,患此病高热达40℃,人迎脉数,面赤,汗出微喘,是有表邪;舌黄不燥,呕恶上逆,大便溏泄且次数多,是脾胃蕴有暑湿,挟热下利,乃予葛根黄芩黄连汤原方,连三剂而热减,大便转佳,呕恶亦止,继服此方,很快痊愈出院。

疟疾高热,西药虽有抗疟治疗,未能尽愈所有病人。岳老曾治一位日疟患者,寒少热多,用奎宁无效,予柴胡剂亦无转机,诊之见汗出热盛,乃白虎汤证,仿《金匮》:“温疟者,其脉如平,身无寒但热,骨节疼烦,时呕,白虎加桂枝汤主之。”遵明训治病,病自霍然。

二、经方治疗肾脏病症

选方越婢加术汤、小柴胡汤、防己黄芪汤、猪苓汤、理中汤、真武汤、肾气丸。

中医认为,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肾藏精,主水,司二便及生殖机能,分野在下焦,膀胱为其腑。故岳老所说的肾脏病症,是以现代医学泌尿生殖系统病变为主的疾病,包括急慢性肾炎、尿毒症、肾盂肾炎、膀胱炎、肾结石、前列腺肥大、男性不育症及顽固性腹泻等。

经方对急慢性肾炎有较好之疗效。岳老曾治一慢性肾炎患儿,上半身肿,属风,按仲景理论当用汗法。口渴脉数大,为里有热。取麻黄加术汤治之,麻黄解表发汗,苍术助麻黄解表祛湿,石膏清里与麻黄配伍,令湿由小便去,因而收到良效。

岳老指出:无论急慢性肾炎,周身浮肿,心胸苦闷,小便不利,均可以小柴胡汤治之。若脉弦数,舌苔白黄,里热较盛,可再加石膏。凡治水肿总不外“开鬼门,洁净府,去菀陈莝”三个大法。

柴胡、石膏、生姜、半夏都能解表,可以使湿从汗走;而党参、半夏、甘草、姜、枣可以健脾和胃以利湿,使水从小便而去。尤在泾云:“升浮之气可以行沉滞之湿”。柴胡味薄气升,当然也可胜湿,因而小柴胡汤加石膏一方,虽然主要是用以和解少阳,而不是当作一般消肿方剂,当然事实上仍寓有消肿之意。

若浮肿兼有肝脾肿大者,当仿仲景十枣汤意,于小柴胡汤去甘草加大枣至30枚,送服子龙丸(即:控涎丹)5粒,一日二次,连服五次以逐水。又有风水之属虚者,如傅某,症见下肢沉重,是寒湿下注,面胫浮肿,是水湿停滞;汗出恶风,是卫气虚,风伤肌腠;舌质淡白有齿痕,脉浮虚数,是患病日久,体虚表虚舌脉亦虚之现象。

选用防己黄芪汤坚持服用,浮肿及尿蛋白消失。待肾炎浮肿消失后,岳老主张用肾气丸加车前、牛膝,或配合黄芪粥常服,温肾补气,使体力恢复,以免有复发之虞。

急性肾功能衰竭,经方有一定效果。1958年岳老曾治一女性病人,患胃穿孔合并腹膜炎作外科手术,术后血压一直很低,尿量极少,甚至无尿,持续数日,渐呈半昏迷状态。肌肉抽动,血液非蛋白氮150毫克,西药无效。

岳老会诊时,见患者神志欠清,脉细肢凉,显然阳气势微,不能温养四肢。肾气从阳则开,从阴则阖,肾炎因阳微而不能开,遂成尿闭。病人时而躁动,手抽肉膶,是阴阳俱虚,不能煦濡筋脉所致。病在少阴,故用真武汤去生姜,加西洋参、生苡仁,以鼓阳利尿,兼扶气阴。肾关得阳则开,尿毒之患可解。果然一剂之后,四肢渐温,自排小便,肉瞤筋惕亦止。

但仍疲乏无神,懒于言语,正气尚未恢复,二诊时采用健脾补气利尿之剂,病情逐日好转。

肾盂肾炎及膀胱炎以女性多见,常反复发作,尿急尿频,或腰酸低热,迁延难愈,治疗常感棘手。岳老曾治一女性患者,病肾孟肾炎,初用抗菌素有效,但迁延年余,复发频繁,他医曾投清热解毒之剂未中病机。岳老诊其脉六部皆弱,嘱发作时用猪苓汤原方,间歇期用金匮肾气丸,如遇外感,停用此药。

患者服药三个月后来告,虽有复发,然间歇延长,至半年后不再复发。又治一某护士,流产后患膀胱炎,溺后少腹不适,尿中脓球甚多,舌淡苔净,脉缓大、两尺弱,曾用中西药多种,未能控制病情,岳老予猪苓汤加大小蓟、黄柏、栀子、石苇煎服,五剂痊愈。

尿路结石合并肾盂积水,可用肾气丸加减。岳老治一男性患者,右侧输尿管有结石两块,已引起肾盂积水。腰痛,肉眼可见血尿,脉虚、两尺短,为不足之征。肾气虚不能化水,故积水而小便不利。为疏肾气丸加车前、牛膝、苡仁、金钱草煎服,连服五十余剂,结石影消失,肾盂积水亦不复存在。

前列腺肥大引起之排尿或尿潴留,亦可用肾气丸剂。岳老于1971年治国外某老年患者,患此病合并脑动脉硬化、震颤麻痹,尿线变细有分叉,排尿困难,溺色清,无尿路刺激症状,脉稍数无力,证属相火已衰,肾阳已虚,气化不行,下焦排泄功能减退。

肾虚则子盗母气,令肺气不足,气血流行不畅,造成筋肉失养,故又有小腿无力、行步不正等中风先驱症状。遂予补阴配阳、化气行水之剂为主,佐益气通络之味,投金匮肾气丸改汤剂,加黄芪、地龙、橘络治之。服四剂,溺即通畅,排尿次数减少,精神体力改善。十五剂后,大见起色,排尿趋于正常,气力倍增,步态渐正。

鸡鸣晨泻,属肾阳不足,脾气亦虚,可用经方。岳老于1963年治一老年患者,三年来鸡鸣腹泻,谷食不化。某医曾用理中汤、四神丸、附子理中丸等,好转二三日,辄复作泻,迄未愈,求诊于岳老。

察其苔净,六脉俱弱,岳老云:“此肾虚作泻,理中者理中焦,此乃下焦之泻,必投理中,须去甘草加味而治之。”即处以此方去甘草,加细辛引药入肾以激发肾阳,驱除浊阴之邪;增吴茱萸温肝以暖肾,畅水而降浊阴。进药三剂病愈,三个月未复发。

肾司生殖,男性不育,属肾阳不足,经方亦验。岳老于1936年在山东省菏泽县医院,曾治一患者裴某,年20余,因妻妾均不受孕而检查精液,发现精子活动力极差。岳老以其两尺脉俱弱,无其他病象,乃投金匮肾气丸以鼓舞肾气,嘱坚持久服。半年后,其妾怀孕,自此连生三子女。

三、经方治疗肝脏病症

选方茵陈蒿汤、茵陈五苓散、竹叶石膏汤、小陷胸汤、大柴胡汤、小柴胡汤、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大黄䗪虫丸。

中医认为,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肝藏血舍魂,为刚脏,主疏泄升发,外合于筋,胆为其腑。故岳老临证所治之肝脏病症,亦大抵属现代医学肝胆系统和神经系统病变为主的疾病,包括急慢性肝炎、胆囊炎、肝硬化、癫痫等。

传染性肝炎,用经方效果颇佳。岳老曾治谭某,患急性黄疸型肝炎,谷丙转氨酶1360单位。症见全身皮肤及巩膜明显黄染,恶心呕吐,右上腹发胀,溺黄,属阳黄热重,投以茵陈蒿汤加味,症状逐渐消失,黄疸减轻,以后改用茵陈五苓散。住院27天,黄疸指数降至正常,但谷丙转氨酶波动在172-327单位之间。

岳老发现患者脉数,舌质深红有少量黄苔,胸闷气短,口干渴喜饮,认为系上焦燥热,改投竹叶石膏汤加龙胆草、连翘以清之。五剂后,口渴止,谷丙转氨酶降至正常而出院。

又有姬某,患慢性肝炎一年余,轻度黄疸不退,谷丙转氮酶高达1570单位。岳老切其脉左关浮弦,右脉滑大,望其舌中部有干黄苔,此属少阳阳明并病而阳明热重,选用大柴胡汤,治少阳蕴热之黄疸与阳明痞结之胀满,更辅以小陷胸汤,专开心下热结。连服十余剂,诸症消失,谷丙转氨酶正常而出院。

至若慢性肝炎患者之顽固腹胀,午后胀甚,矢气不畅。兼干噫食臭,烦闷懒言,纳少口苦便溏,肝区时痛,舌苔白润微黄,脉沉而有力,右关略虚。为寒热夹杂,阴阳失调,升降失常。取仲景泻心汤以调和之,亦常获效。

经方治疗慢性胆囊炎有较好效果。岳老曾治一女性患者,患此病右季肋部有自发痛与压痛,常微热,恶心,食欲不振,腹部膨满,鼓肠嗳气,脉弦大。投大柴胡汤疏解少阳阳明之热,加金钱草、滑石、鸡内金以利胆化积。连服11剂,食欲增进,腹胀大减,胁痛亦轻。唯微热未退,后改小柴胡汤加青蒿、鳖甲、秦艽、郁金调理至愈。

早期肝硬化,经方大黄䗪虫丸有一定疗效。岳老曾治张姓病人,患此疾脾脏肿大,体有肝臭,肝区疼痛,面黧目黄,舌边尖红有瘀斑,脉大数而涩。证属血瘀气滞,病久入络。处以大黄䗪虫丸日二丸,化瘀汤(《冷庐医话》)日一剂,间服加味柴芍六君子汤。前后计服大黄䗪虫丸240丸,化瘀汤180剂。一年后肝脾已不能扪及,肝功能化验正常,面华神旺,恶心呕吐胁痛基本消失,纳食增进,恢复工作。

仲景小柴胡汤,能和解少阳,疏达肝气,调理阴阳,善治某些神经系统疾病。

岳老在唐山开业时曾治一季姓十岁女孩,其父抱持而来,合眼哆口伏在肩上,四肢不自主下垂软瘫,如无知觉之状。其父谓此孩病已三天,大约每日中午午时、夜半子时即出现此症状,呼之不应,一小时后醒起如常人。延医诊视,不辨何病,未予针药。

岳老初亦茫然,讶为奇症,经深加思考,顿悟子时是一阳初生,午时是一阴初生,子午两时正是阴阳交替之际。该女于此二时辰出现痴迷及四肢不收之病象,治疗似应着眼于此,但苦无方剂。又辗转思维,想到小柴胡汤是调和阴阳之方,姑投以二剂试治。不意其父隔日来告,服药后,已霍然而愈,并谓明日即拟上学读书云。

又曾治11周岁女孩,患非典型性癫痫,诸西药无效。就诊时每日犯病10次左右,每次发作长达约10分钟至半小时,手脚乱颤,两眼直视上吊,两腿上弯,骤然下挺,脚伸直,反复多次,或角弓反张,腹部挺起一尺多高,有时喊叫,昏迷,乱动;有时在地上来回走动,呼叫不应。

证属肝阳无制,上扰清窍,蒙蔽灵明。其脉浮弦而滑,当为阳痫,不可强制,唯取和解之剂,以协调而使之驯服,并辅以摄纳之品,育阴潜阳,柔以制刚,取“因势利导”之旨。以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去青铅治疗,坚持守方服药四月余,病势基本稳定。乃常服甘麦大枣汤加味,以及安神化痰丸剂以善后。三年后随访,精神正常。

四、经方治疗心脏病症

选方枳实薤白桂枝汤、苓桂术甘汤、人参汤、炙甘草汤、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

中医认为,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心主血脉而藏神,为阳中之太阳,其华在面,开窍于舌,心包代其行令,小肠为其腑。故岳老所治之心脏病症,亦大抵属于现代医学心血管系统为主的疾病,包括心绞痛、心律紊乱、肢端动脉痉挛病等。

心绞痛之症,《金匮要略》将其列入“胸痹”范围,有“阳虚知在上焦”之训。岳老遵之,常戒从学者遇此病勿过用阴寒之味。岳老曾治一心绞痛患者陈某,轻微劳累,精神紧张,或吸烟时,即感短气,左胸部堵塞作痛,重则心痛彻背,服滋补之剂无效。

察其脉濡弱,左手尤甚,舌本及沿中线偏右处有黄底白苔,乃浊阴上犯胸阳之象,以枳实薤白桂枝汤合苓桂术甘汤为治,痛少减,乃改投枳实薤白桂枝汤,心痛大减。但脉仍濡细,继用人参汤加桂枝,情况逐渐好转,仅行路过多时,方觉胸前隐痛。

心律紊乱,常见心中动悸,仲景炙甘草汤有良效。岳老曾治一男性病人,患心动悸症,脉小弱无力,两腿酸软,予以炙甘草汤,服八剂症状若失。又曾治一刘某,患脉结代心动悸症,他医投炙甘草汤三剂未效,求治于岳老,察其药量不符合炙甘草汤比例,改其量予之,效竟如桴鼓。

肢端动脉痉挛病,经方疗效亦佳。岳老曾治朱某,女性,患此病一年余,两手指尖最初发白,继而青紫,发紧,麻木,厥冷,抽搐,置热水中则痛,右食指末稍破溃,中西药及针刺均未效。

诊其脉细弱,舌尖红,两侧有白腻苔,病属厥阴,外邪侵入则阴血阻滞,不能荣于四末,故见脉细肢厥之症。乃投仲景当归四逆汤通阳和营,加吴茱萸生姜泻其寒实之邪。服药16剂,指锤发紫大减,右食指疮口愈合,舌两侧腻苔消退,脉已渐大,令其继续服用,手指坏疽入冬后未发。另有冻伤一症,手足厥逆,卧难转侧,此方亦效。

五、经方治疗其它病症

选方桂枝芍药知母汤、黄芪桂枝五物汤、甘草干姜汤、桂枝加龙骨牡蛎汤。

风湿性关节炎,中医属痹症范畴。岳老曾治一17岁男性患者,因下河水中受凉,数日后左股关节肿痛,渐及两膝关节,亦发红肿大疼痛,左侧尤甚,不能行走,两膝屈伸不利,发热38℃左右已四个月,多方医治无效。属风湿内侵,久郁化热。岳老投以桂枝芍药知母汤,数剂取效。

血痹之病,外症身体不仁。某女性患者,产后出血过多而罹此疾,周身麻木,医治未效,求诊于岳老。脉现虚弱小紧,面色㿠白,舌质淡,是产后重症血虚,予黄芪桂枝五物汤补卫和营。三剂后,脉虚小紧象渐除,汗出,周身麻木已去,乃改投玉屏风散、三痹汤善后。

鼻大量衄血,素称急症。岳老治一男性司机,患鼻衄势如泉涌,历5小时余不止,家属惶急无策,深夜叩诊。往视之,见患者头倾枕侧,鼻血仍滴沥不止,炕下承以铜盆,盈其半。面如白纸,近之冷气袭人,抚之不温,问之不语,脉若有若无。

属阳络受伤,出血过多,阴液骤失,阳无所附,又值夜半,阴自旺于阳时,阳气暴亡之象毕现,乃急疏甘草干姜汤以回其阳,即令煎服。二小时后手足转温,神智转清,脉渐起,能出语,衄亦遂止。

项部自汗,系疑难症。岳老曾治患者李某,项部自汗竟日淋漓不止,频频作拭,颇感苦恼,脉浮缓无力。岳老以项部是太阳经所过,长期汗出,是经气向上冲逆,持久不愈,必致虚弱。因投以仲景桂枝加龙骨牡砺汤,和营降逆,协调营卫,收敛浮越之阳气,服四剂而汗止。

结语

本文整理经方派老中医岳美中教授运用经方起大症之临床案例和经验。从案例中说明,经方确可起大症。岳老曾指出:“仲景《伤寒》、《金匮》是方剂之祖,学习必须入细,才能成为有源头的活水。临证触机即发,别有会心。才能理大症及复杂症,收到起沉疴的效果。否则,专学《伤寒》、《金匮》而不精,容易流于粗疏,粗疏常导致债事。”学者若能参照岳老上述经验,当有借鉴之助。

著名中医岳美中教授在抱病住院期间,几位研究生和我,一边学习岳老的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一边给他老人家治病。三年多的时间,他将毕生学术精粹源源不断地口传心授,让我们受益不少。现就岳老所提倡的专病专方的思想,略谈学习后的体验。

半夏天麻白术汤治眩晕案

戈某,男,68岁,1981年11月3日初诊。

患者体胖,平素咳嗽气喘,吐白痰,易外感,偶因饮食不适而晕厥。近日头昏眩晕,卧则安,起则头眩,动则天倾地旋,身不支而行走艰难,故邀余到家诊视。

诊见:语音不扬,气短喘嘘,头倾不欲睁眼,脉虚大而数,舌体胖,苔白。血压80/40毫米汞柱。诊为眩晕,证属气虚挟痰。治宜补气健脾化痰,拟予岳老治低血压眩晕方,即半夏天麻白术汤:

半夏10克,天麻10克,苍、白术各10克,炒麦芽10克,神曲12克,党参10克,黄芪15克,陈皮6克,茯苓12克,泽泻12克,黄柏10克,干姜5克。6剂,水煎服。

11月10日复诊,头晕消失,精神转佳,饮食增进,吐痰明显减少,咳嗽气喘也有所减,乘车外出工作也不觉眩晕。因年近七旬,肾气虚衰,针对年高肾虚体质给以肾气丸,活血通脉片常服,以温阳益肾、补气活血巩固疗效。随访8个月眩晕未见复发。

按:岳老传授半夏天麻白术汤(东垣方)既能治高血压眩晕,又能治低血压眩晕,为双向调治方剂。本病例几经数医给镇静、调节神经中枢、扩血管药治疗,收效甚缓,而用岳老治低血压眩晕专方确收捷效。

岳老在住院期间,有时血压突然升高至200/90mmHg,出现头晕目眩,闭目不敢睁,怕见光亮,恶闻噪声,稍有转侧,则呕吐食物,甚或绿水,身出大汗。两脉弦缓,舌质暗红,苔薄白。

遂予半夏天麻白术汤原方,服药2剂,诸症皆平。

岳老自身非一次验证,住院三年多,屡发屡用,每获效如桴鼓之应。可见该方治低血压或高血压眩晕,都是经得起重复验证的。

芡实合剂治肾病型蛋白尿案

郭某,男,45岁,1980年5月11日初诊。

患肾病已三年,经常浮肿,腰酸腿软。于去年三月经某医院诊断为肾病综合征。用激素、消炎痛等免疫抑制剂治疗,症状基本缓解。今年三月出差,因旅途劳累,生活不规律,病情复发,两个月来逐日加重,不愿再服激素,要求中医治疗。

诊见:面色萎黄,皮肤发亮,下肢水肿,按之没指,脉虚数,舌体胖大,苔白。尿检查:蛋白(++++),红、白细胞少许。血浆总蛋白4.1克%,白蛋白1.7克%,球蛋白2.4克%,白蛋白与球蛋白的比值倒置,胆固醇400毫克%。

诊为水肿病,证属脾肾气虚,精气下流。治宜健脾利水,补肾固精,方用岳老推崇治蛋白尿专方芡实合剂。

处方:芡实30克,白术15克,茯苓15克,淮山15克,莬丝子20克,枇杷叶10克,党参10克,生黄芪20克,金樱子15克,黄精15克,百合15克。嘱先试服4剂,若无不适,续服30剂再来复诊。

6月15日复诊,下肢浮肿明显消退,体力渐增。尿化验:蛋白(++),红、白血球偶见。

守方续服30剂,并嘱其预防感冒,勿使劳累。四个月后,该患者介绍另一慢性肾炎病人来门诊治疗,来人顺便告知郭某的蛋白尿已消失,病情近期痊愈,已上班工作。经随访一年,肾病未见复发。

按:岳老用芡实合剂治愈多例肾病蛋尿患者,在《岳美中医案》中已有介绍。但是,由于形成肾病的原因很复杂,一方不可能统治所有肾病的蛋白尿,为了研讨其专方的针对性,我们分析了此方方义,认为它有健脾补肾,通利上下水道的作用,适用于脾肾气虚者。本例病情较为符合,故服之而有效。

徐灵胎说:一病必有一主方,一方必有一主药。这是徐氏临床心得,医家不传之秘。现在的人,不少动辄讲辨证论治,漫无边际,让人抓不住重心,这是没有真正读懂读遍中医的典籍,还限于一知半解之中。无怪治起病来,心无定见,越旋越远,处方用药,朝令夕改,寒热杂投,以致影响疗效。

目前中医界似存在两种倾向:一是不讲辨证施治,只强调专方、单药;一是只强调辨证施治,随证下药。两者均有所偏,未能称是。

我认为,中医治病,必须辨证论治与专方专药相结合,对于有确实疗效的专方专药必须引起高度的重视。

宋代《局方》,虽然收录很杂,由官药局统一方药剂量,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医药的发展。但是,对于提倡专方专药起了重要作用。我们今天常用的至宝丹、逍遥散、苏合香丸、藿香正气散等都来源于《局方》。

此外民间采风,也是发掘整理专方专药的重要途径,这项工作不重视起来,就会使祖国医学的宝贵遗产丢失。专方专药能起沉疴大病,古人就有“气死名医海上方”之说,所以习医者也不可不讲。

专方专药的好处是:一、收效快;二、药味少,价廉;三、一般用法都比较简便。即具有效、廉、便的优点,有很高的价值。

下面举几个例子来说明专方的重要性。

小儿伤食,临床最为常见。邑中友人高聘卿曾传一方,治小儿伤食,鼻下人中两旁发炎,垂两条如韭叶之红线,有时发热,不喜食,或有口臭者,用黑、白牵牛子各等分,炒熟,碾筛取头末,以一小撮合红糖少许服下,大便微见溏,红线立消,喜进饮食而愈矣。我自得此方,屡经投治,其验如鼓应桴。

又如小儿慢性肾炎,日久病深,面部多白无血色,或浮肿,精神委靡不振。用玉米须每日30~60克,煎汤代茶,连服6个月,有较好的效验。

再如鹤膝风,膝关节红肿疼痛,步履维艰,投以《验方新编》四神煎恒效。药用生黄芪240克,川牛膝90克,远志肉90克,石斛120克。先煎四味,用水10碗(约1500毫升),煎至2碗,再加入金银花30克,煎至一碗(约150毫升),顿服。历年来,我和几位同道用此方治此病,多获良效。

他如疟疾用常山剂、达原饮,胸痹用栝蒌薤白剂,肺痈用千金苇茎汤,胃痛用小建中汤,均有良效。

凡此都说明专方治专病,疗效确实。要摸索出治某病的专方,必须在众多方药中去粗取精,不断筛选,才能得到,唯其如此,才更觉其可贵。为医者欲使医业精进,还必须在专病专方上认真下功夫。

专病专方是中医学的基本思想,《伤寒论》各篇皆标明“病脉证治”。何谓病?何谓证?病者本也,体也;证者标也,象也。有病始有证,辨证方能识病,识病然后可以施治。

六经皆有主证、主方。如桂枝证、白虎证、柴胡证、承气证。此皆有是证即用是药,故一证有一证之专方。

又如《金匮要略》中百合病,尽管现证不同,而有百合知母汤、百合地黄汤、百合鸡子黄汤、滑石代赭汤之异,但都以百合剂为专方;阴阳毒用升麻鳖甲汤为专方;血痹以黄芪桂枝五物汤为专方。此皆有是病即用是药,故一病有一病之专方。

这种专方专药与辨证论治相结合的治疗方法,正是中医学的根本所在。否则不能辨病,焉能识证,不能用方,焉能施治。

佛手性质平和,似无特异功效,不易引起医者重视,故鲜有专题论及者。其实,本品能入肝、胃、肺经,善于“治气舒肝,和胃化痰”(《本草从新·佛手》),若运用得当,自可化平淡为神奇,试述于下。

佛手功能行气化痰,现代药理证实能平喘化痰,临床上用于气滞痰阻型咳嗽、哮喘,有一定疗效。神经症(包括神经衰弱、抑郁症等)和胃脘痛、胁痛、郁病、乳核、妇女痛经、闭经、经行乳房胀痛、妊娠恶阻、小儿厌食、积滞等病症,我们体会多与气机失调有关,常在辨证施治基础上加入佛手一味以调理气机,尤其是老年人、婴幼儿、“三期”妇女及久病之后患者,体质大多比较虚弱,又常表现有气滞痰阻证候(虚实夹杂),若酌加佛手一味,既可调理气机、醒脾和胃,又不致犯“虚虚实实”之弊。

我们用佛手,较为得心应手者,一为神经症,此类患者大多对药物敏感,药物偏热偏寒极易引起不适,我们常选用佛手,很少不良反应。如梅核气,中医多责之气滞痰阻,常用方为半夏厚朴汤,但此方中厚朴偏于温燥,代以佛手或厚朴花等温柔之品,亦有良效;不寐(失眠)虽多责之心神不安,据我们临床所见,由于情志抑郁,肝气失于条达,郁而化火以致心神不安而失眠,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据此加入佛手,使肝气调畅,情绪好转,睡眠自安;据现代药理研究,本品能抑制中枢,延长睡眠时间,则传统医学与现代医学又不谋而合了。

一为脘腹痛,临床上见有不少患者脘腹痛反复发作,此类患者不但气机失调,且因病程久长,气血暗耗,难以承受理气峻药(如枳实、莪术),唯佛手既能使“通则不痛”,又无耗伤正气之虞,故常倚为要药。

1996年春,曾治一王姓老妇,宿患慢性结肠炎,通常大便日行2~3次,质软量少而不爽,甚至溏泄脘腹胀痛不时发生,口干,消瘦,脉细弱,舌质红苔黄较厚,证属脾虚气滞湿阻,初用参苓白术散原方加黄连,患者诉服药3剂,燥热不适,我们思忖,方药合拍,何以如此?想系原方中砂仁过于温燥所致,遂照原方以佛手易砂仁,服后颇为舒畅。至1997年10月初询知,此后结肠炎有时复发(发作次数较少,病情较轻),仍以上方为基本方服之辄效。

佛手属理气类药,与香橼、陈皮等中药性能最为相似。其中佛手与香橼功近而实异,不可混为一谈,有的医药文献将香橼作为佛手之异名似有误。一般认为,佛手理气止呕的作用优于香橼,香橼化痰的作用优于佛手;佛手与陈皮比较,佛手疏肝解郁之功胜,陈皮燥湿健胃之功胜。

佛手质轻力缓,宜于气滞轻证,若是症癥瘕积聚,当推枳实、槟榔、三棱、莪术等为上,非本品所宜。《本草便读》有道:“唯肝脾气滞者宜之(佛手),阴血不足者亦嫌其燥耳”。我们体会,此论意在提醒后学,用药必须恰到好处,即便是平淡之品亦不得滥用。阴血不足者也并非不可用佛手,但必须严格掌握其适应证(有气滞痰阻者)、配伍(如与滋阴养血药物配伍)、用量(一般用量为6~10g)。

今人《中药古今应用指导》一书指出:“(佛手)气清香而质薄,含挥发油及橙皮甙,入汤剂不宜久煎,应后下,以保持清香之气。”很有道理。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