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之国，音乐之国
迈索尔兄弟正在印度传统音乐会上演奏小提琴
文/摄 高洁
漫长的转机之后，飞机终于降落在印度次大陆最南端——孟加拉湾畔的泰米尔纳德邦，在泰米尔语中，这里的首府被称为金奈，而不是殖民者口中的马德拉斯。悠长的海岸线，皮肤黝黑的劳动者，女人们五彩滨纷的纱丽，拥挤的街道，瘦骨如柴的行者，古老的印度神庙，突入眼帘的豪华大厦，金奈与印度排行前几的大城市一样，各类元素奇异地拼接着，富裕与贫穷，现代与传统，举步之遥，人们在缝隙中迂回生长，现实而顽强。
变化万千的印度音乐
岁末的阳光，依旧刺眼，热浪沿着路面蒸腾，融入拥挤的人群与车流，只有傍晚过后热度才稍有减退。即使这样，我只身一人，并不敢在晚间外出，友人帕蒂奥专程赶来陪同，他虽不是本地人、不讲本地土语，但至少对印度文化很熟悉。城里有几座现代礼堂，经常上演音乐会，印度小提琴家、被称为迈索尔兄弟的纳加拉吉和曼朱纳特，将被邀请赶来参演当晚的音乐会。在几百年的演变历史中，小提琴以自己超常的适应力，融入了众多民族的音乐骨血中，爵士小提琴、吉普赛小提琴，当然还有印度小提琴。印度本土小提琴演奏风格通常分为两大类：与南印度语言文化息息相关的卡纳提克（Carnatic），和来自印度北部、受波斯或伊斯兰教影响的印度斯坦尼（Hindustani）。迈索尔兄弟的风格属于前者，在以印度传统七声音阶为基础的声乐曲调上，以小提琴模拟歌唱（gāyaki）的方式来演奏。据说毕达哥拉斯在印度学习数学期间发现了卡纳蒂奇音乐中的七声音阶体系，并将它带回了西方世界。
卡纳提克音乐常常以小型组合的形式演奏，包括一位歌者；一位旋律伴奏，比如小提琴；一位节奏伴奏，比如木丹加鼓（mridangam）；一位坦布拉琴（tanpura/tambura）演奏者。在金奈这个庞大的城市里，聚集着世界上最多的卡纳提克音乐人，也举办着全球最大的文化活动之一，原名马德拉斯音乐季的金奈音乐季。
即兴是印度音乐最重要的表现形式之一，一场音乐会的长度取决于演奏者与现场观众的反馈。当听惯交响乐的我们闭目聆听，很难想象，台上的琴声来自现代小提琴，那些细微的滑音，变化万千的旋律，繁复的音色，蕴含其中难以言表的微妙情绪，引人入胜。睁开双眼，只见演奏者盘腿坐于地面，琴头向下触及腿脚，左手上下滑动按音，右手运弓。
扎克尔·侯赛因演奏塔布拉鼓
舞台上另一位主角是此地最有名的塔布拉鼓（Tabla）演奏者扎基尔·侯赛因。贾淡瓷鼓(Ghatam)的演奏者是一位已经退隐、年逾八旬的老人，他将这个不大的普通陶罐敲出了无数美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你耳边或慷慨激昂，或窃窃耳语，你刚想分辨它的含义，转瞬就消逝了，而新奇、更有趣的声音又扑面而来，应接不暇，无从喘息。我是为了侯赛因而来，却折服在这位老人的鼓声中。老人用贾淡与侯赛因对话，“鼓语”越来越难，越来越长，有时候是他先演奏一段，侯赛因学他；有时候则反过来。塔布拉偶尔语塞，贾淡却总是淡定从容。在观众兴奋的喝彩声中，音乐会一直延续了两个半小时。时隔多年，扎克尔·侯赛因已成为印度国宝级演奏大师，当今公认的塔布拉鼓第一人。
观众从音乐厅里潮水般涌出，走下阶梯，远远地，司机在人群中朝我们招手。上车关好门，司机小心将车驶出，突然，人群中不知怎地骚动起来，有人冲上来想要拉开车门。“不要开门！”帕蒂奥再次迅速查看了车门是否上锁，并果断对司机说：“继续前行，不要停。”我心中好奇，但瞥见他在忽明忽暗灯光里紧抿的双唇，就又沉默起来。车里的人都没有出声，汽车继续缓缓前行，渐渐地，嘈杂的人群终于被甩在身后，帕蒂奥重新靠回座椅靠背。我回头望去，长长松了一口气，继而发现，手心里满是冰冷的汗水。
被音乐包裹的果阿
下一站是果阿，曾经的葡萄牙殖民地，我下榻在阿波拉村附近一家只有11间客房的度假村。上中学时听到过这家民宿主人的故事，一位印度工程师，在德国遇见他的新娘，两个人一同回到他的家乡，亲手设计并参与搭建了这座民宿。尼拉雅一词在印度教、梵文、佛教、印度西部巴利语中都有其含义，比如，居住地、带有些避世的意味。
当沿着山路到达民俗门口，一个穿着白色裙子、光着脚的短发女孩微笑着从山坡上走下来欢迎我们。大厅的门前装饰着印度神庙的古老铜柱，户外餐厅垂悬着白色的幔帐，瓷片铺就的游泳池在阳光下泛着半透明的湛蓝波光。脚下峭壁向远方延伸，群山苍翠，直至碧蓝的阿拉伯海畔。这里有一间弧形圆顶的小音乐厅，没有椅子，观众与音乐家都席地而坐，在穹顶的反射下，音乐带着特有的回响，直入人心。
红色砂石砌成的尼拉雅弧形圆顶音乐厅
尼拉雅音乐厅内部
果阿的海边散落着葡萄牙人的城堡废墟，和至今依旧信徒络绎不绝的天主教堂。教堂的礼拜活动中，时常响起唱诗班的圣咏。其中有一座圣耶稣教堂，尤为引人瞩目，特别是每年12月3日，朝圣者人山人海，因为被教会赞誉为“史上最伟大西班牙传教士”的圣方济各·沙勿略的遗体正保存于此。他的足迹也曾踏上日本、印度尼西亚马鲁古群岛，及广东省台山市西南部的上川岛。
位于果阿的圣耶稣教堂（马祖达·扎基尔/摄）
古堡多建于海边高崖，这类古堡一般用于驻守及防御，建造方式与我们在西班牙所见的同时期古堡相差无几。海风阵阵，海水碧蓝，砂石的触感粗粝沧桑，耳边只余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远处，一位印度女子正立于海边眺望，湛蓝的背景将她被风吹起的纱丽映衬得格外艳丽。
度假村的小型音乐厅还可兼做瑜伽室，在印度音乐的吟唱声中闭目，深呼吸，在冥想中放松紧绷的身体与精神，白天所见的喧闹与嘈杂渐渐从脑中淡去。回到房间，电视机频道转来转去几乎都是热闹的歌舞，望着屏幕上人们缤纷的衣着，宝莱坞特有的舞姿，耳畔传来明艳宝莱坞女星清亮婉转的歌声，窗外夜幕渐渐笼罩广袤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