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人传:倡导篆刻要与文学结合的名家沈野与他的《印谈》
现在我们提起著名的篆刻家,经常说起的是一些诗、书、画、印四者俱佳的名家,如赵之谦、吴昌硕、黄牧甫、齐白石,但实际篆刻入门学习时却往往忽略篆刻与文学的结合,钻研书法的人很多,钻研刀法的人很多,再增益,也有一部分印人一边学画一边学印,但却少有学习篆刻的人从提高自己的文学修养入手。这是一个问题,大家、名家们是诗文书画俱佳才成为名家的,而学习篆刻的新人却不关注文学修养的提高。当然,也有清醒的一部分人,说要建立全面的审美,才有可能刻出好印来,这些篆刻高手认为,学习篆刻,该当把建立审美放在第一位,但审美如何建立,却找不到突破口,其实,这个问题,在明末清初,已有人找到了突破口,这个人就是沈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到了沈野这里,篆刻才真正意义的成为篆刻,因为此时,印章与文人深度结合了。
(沈野《印谈》书影)
一、个人简介
沈野,字从先,吴县人,工印,亦工诗,著有《卧雪集》、《闭门集》、《榕城集》,印学专著《印谈》。(对于沈野,记录生平的文字资料很少,甚至连他的生卒年份、个人画像都无从查考,所有的资料除《印谈》外大致容易找到地就只有这些,可能的原因大致是他的篆刻作品在当时名气并不大,也没有弟子传后世。)
二、印学贡献
1、著有《印谈》
印论在明代万历年间进入突发期,其表现形式主要分为三类:(1)印论专著;(2)印谱序跋;(3)散见于其他著述中有关印章和篆刻的文字片段。沈野是有印论专著的人,但沈野首先是一位文人,他的印谈多以诗理、画理、禅理比喻,主张自然天趣,好古意,重神采,最重要的是强调文学修养对于篆刻的重要作用,沈野堪称吴门文人篆刻创作思想的代表。
《印谈》有很重要的印学理论,关于这本书,我有详细的读书笔记,有兴趣可以回看,这里列出《印谈》十条原文简介如下:
(1)印章文字,非篆非隶,非不篆隶,别为一种,谓之摹印篆。其法方平正直,繁则损,少则增,与隶相通,然一笔之增损皆有法度,后世不晓,以许氏《说文》等篆,拘拘胶柱而鼓瑟;至好自用者,则又杜撰成之,去古益远。故晋、汉以后谓之无印章也可。
提出摹印篆的当然沈野不是第一人,但他的强调对于后世的影响很大,虽然从严格意义上说,摹印篆并不等同于缪篆,但毕竟在沈野的推动下,汉印中的文字以独立的文字体系再次强势独立了出来。
(摹印篆与小篆的区别)
(2)印虽小技,须是静坐读书,凡百技艺,未有不静坐读书而能入室者。或曰,古人印章,皆工人为之,焉知其必静坐读书者耶?曰:譬之时文,古文虽田叟稚子,随意道出,亦有奇语,石勒不识字,能作诗歌。印章亦尔。
强调提高文学修养,在沈野这里正式提到篆刻学习的必备修养了。甚至沈野还辨析了古代的匠人们为什么不读书,也能把印刻好的原因,说法也许并不完全正确,但沈野真正把文学修养做为篆刻家必备的修养提了出来,这极重要。
(3)难莫难于刀法,章法次之,字法又次之。章法、字法俱可学而致,惟刀法之妙,如轮扁斫轮、疴倭承蜩,心自知之,口不能言。
提出刀法学习的困难,难在不易教授,除非大量的自我训练,自我了悟,要讲清楚,是不容易的。现在对于这一段有两句话要说:一是篆刻技法的各个组成部分字法、篆法、章法、刀法等,甚至后期润饰(也说“做印”)、边款等地位基本等同,并无谁重谁轻,是浑然一体的;二是刀法的练习也需要掌握正确的方法,不是盲目乱刻就容易掌握的。
(4)文国博刻石章完,必置之椟中,令童子尽日摇之;陈太学以石章掷地数次,待其剥落有古色,然后已。
这是关于做印的较早记载,文彭刻印是做印的,方法是放到椟中,让童子一直摇到满意为止。陈太学则把石章往地上扔几次(当然,当时的地面是较松软的泥土地),扔出斑驳古意才停止。
(5)印章不关篆隶,然篆隶诸书,故当潜玩,譬如诗有别裁,非关学也。然自古无不读书之诗人,故不但篆隶,更须读书。古人云:画中有诗。今吾观古人印章,不直有诗而已,抑且有禅理,第心独知之,口不能言。
强调书法对于篆刻的影响,而且各种书体都应当学习。再次强调文学对于篆刻的影响作用,甚至认为禅理对于篆刻创作也有促进作用。
(6)……余刻印章,每得鱼冻石,有筋瑕人所不能刻者,殊以为喜,因用刀随其险易深浅作之,锈涩糜烂,大有古色。
能用石料的天然石矴处理出天趣自然的印作,甚至有石矴反倒高兴。
(7)今坊中所卖《印薮》,皆出木板,章法,字法虽在,而刀法杳然矣。必得真古印玩阅,方知古人刀法之妙。
对《印薮》的木制刻版提出批评(《印薮》与《集古印谱》都是顾从德编著的,但可惜的是《印薮》在后,为了扩大发行量,印蜕多以木版雕成印刷,而损失了之关《集古印谱》以原石钤拓的刀法。)又提出印人学印应当把玩古印。
(赵之谦在何传洙印边款中提到的汉印妙处观点与沈野是一致的)
(8)藏锋敛锷,其不可及处全在精神,此汉印之妙也。若必欲用意破损其笔画,残缺其四角,宛然土中之物,然后谓之汉,不独郑人之为袴者乎。郑县人卜子,使其妻为袴。其妻问曰:今袴如何?夫曰:像吾故袴。妻因毁新,令如故袴,至今可拊掌。
通过讲“郑人为袴”的小故事讲明汉印的妙处全在精神,而不在人为的残破,后来的赵之谦、黄牧甫对于汉印的理解跟他是一脉相通的。
(9)有五要:苍、拙、圆、劲、脱。有四病:嫩、巧、滞、弱。全要骨格高古,全要姿态飞动。
这是沈野对印章审美提出的标准。
(10)一日亊柔翰,一遇费力亊,辄厌畏成疾,余近来日作一二印,觉腰背间痛,数日稍缓,一月后,即日作数印,亦不觉自苦矣。夫子游艺之旨有以哉。内养家谓人身如户枢,不稍劳之辄生蠹,觉此技有益于文人。
指出篆刻对于文人来说是有益于身体健康的,这大概是最早的关于篆刻与健康的论断了。
《印谈》中还有举例汉印文字的增减合离之法的文字,太过琐碎,这里就不再列出,对于石料等的论断等,这里也不再一一列出。
三、篆刻作品:
(老气横九州)
(世事问樵客)
(愿纵青山屐)
(长贫任妇愁)
从篆法、章法来说,沈野是崇汉的,从刀功风格上来说,他是何震印风的沿袭者。但我们看他的印作中,印文皆似诗句,这是他个人的审美独特性:他更讲求印文内容的文学性。这与他的印学观点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