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三次从妓,三次从良,一代名妓的悲凉人生

来源 :一日一度(id:yryd115)
 一代名妓赛金花 
台上都把我演成花旦,可我自幼卖笑为生,颠沛流离,是个苦命的人,应该是青衣。
 ——赛金花
新文化运动闯将刘半农就曾感叹:晚清史上有两个活宝,一个在朝,一个在野 ;一个卖国,一个卖身 ;一个可恨,一个可怜。
刘半农还为赛氏作了口述传记,胡适为这本书的写作出谋划策,书成之后赞叹:“北大教授,为妓女写传还史无前例。”
此女,便是赛金花。

01

赛金花原籍安徽黟县,清同治十一年生于一个士绅家庭。
1886年,在一个远房亲戚的引荐下,十四岁的赛金花来到了香风细细的花船上,成了一名卖笑不卖身的“清倌人”,改名为傅彩云。
没有人乐意被人轻贱,一切所为都是不得已,人们总是忘了前因而归咎于所为。
“明明是娼妇的根,倒装出三贞九烈的嘴脸,你当你是做什么来的?”11岁初登花舫,游船上的“妈妈”姓富,自然的赵金花改姓了富。
没过多久,笑靥如花、柔情似水的赛金花就红遍了苏州。
1887年,赛金花遇到了一位贵人:同治年间的状元郎洪钧。
洪钧出生于苏州,后来担任了江西学政,因母亲去世而回到了老家苏州。在偶遇了赛金花后,洪钧就把她娶回了家做了第三房姨太太并改名为洪梦鸾。
赛金花由花船妓女一跃而成为“状元夫人”,完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跨越。

02

1888年,洪钧服丧期满,便带着赛金花进京任职。不久,洪钧就被任命为出使德、奥、俄、荷四国的特命全权大使,漂洋过海去当一名外交官。
按照惯例,大使必须有夫人随行,正房王夫人因为惧怕会生吃人肉的老毛子(当时的传说),不肯犯险出洋,于是彩云自告奋勇,要去看看西方的花花世界。
洪夫人这一无心此举在成就了赛金花日后的传奇故事……
赛金花以公使夫人的名义与洪钧出使了德、俄、荷,奥欧洲四国。
出使期间,赛金花与洪钧在德国柏林居住了数年,到过圣彼得堡、日内瓦等地,周旋于德国的上层社会。
洪钧还带着赛金花拜访过德国的威廉二世和皇后奥古斯塔.维多利亚。不仅见过德皇威廉二世和皇后,还见过著名的铁血宰相俾斯麦。
在她的回忆中,俾斯麦和她握手时“当面赞扬我一句'美丽’。他是一位红面银须,两目炯炯,容貌举止都很严肃的老人。”
就这样,赛金花居然以公使夫人的名义,步步莲花地走出国门,她凭美貌、气质和风度赢得了欧洲人的普遍好感,甚至被德皇后誉为“东方第一美人”

03

1890年,洪钧3年任满,应召回国。1893年,洪钧病死。
二十出头就守寡的赛金花受洪府受尽排挤,府里上下不承认她这个妾,于是将她赶出了家门。无路可走的她重操旧业。
随洪钧旅欧三年,她学会了德语、英语的日常对话和西式礼节,再加上洪钧悉心教她写字吟诗,她的见识格调大大超出一般妓女。
她在上海设了“书寓”,自立门户开书寓者是当时妓女的最高等级,要求精通弹唱,懂得应酬交际规范,书寓的陈设装修也要高雅讲究,按规矩只卖艺不留宿。
赛金花的此举引起了洪家人的不满,于是在1898年夏天,苏州状元陆润庠受洪家人的委托,串通上海知府,强迫赛金花离开上海。
庚子年间,天津闹义和团运动,赛金花逃往北京通州避难。
1899年,赛金花搬往北京,住在西单石头胡同,先后在高碑胡同、陕西巷挂牌营业。
因赛金花常穿男装,结发辫,头戴草帽,足蹬缎靴,别有一股男子英气,时人称之为“赛二爷”。
赛金花还是庆王府的常客。那时,不少达官显贵都想争睹芳容,包括户部尚书杨立山,浙江江西巡抚都对她仰慕不已。
自然,他们出手也甚是阔绰,一次就能送上白银一千两。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如果八国联军没有打进北京城的话,赛金花一定能够坐稳八大胡同里第一把交椅,过着纸醉金迷、花团锦簇的生活。
然而,此时的北京已是风雨飘摇,不久后便发生了庚子之乱,慈善带着光绪及宫中的皇后嫔妃,宫女太监仓惶出逃,离开了北京城。
没有了太后与皇帝的北京城乱成了一锅粥,百姓们流漓失所,朝不保夕。
赛金花躲在北京南城避难,德国兵破门而入,情急之下赛金花说了几句德语,还拿出在德国与皇室、首相的合影。
第二天,德国士兵便开车来接赛金花去见她在西洋时就认识的八国联军总司令瓦德西。
瓦德西对她热情款待,士兵更是对这个花枝招展又会说德语的东方女子充满好奇,都围着她转。
受瓦德西之托,她带几个小军官到城里采买粮食等军需,百姓惧怕洋人家家闭户,听说赛二爷作中介担保,才敢开门卖粮。
洋鬼子在京城肆意奸淫妇女,赛金花索性操持老本行,介绍她的业内姐妹来军营,洋兵出手大方,“姑娘们都愿意来”。
她向瓦德西提出两条请求:一是保护良善,不要妄杀人民;二是保护文物,不能重演焚毁圆明园的悲剧。
赛金花的挺身而出,使北京避免了屠城之劫。后来清政府又通过她来打通与八国联军的关系,促成“和约”的早日签订。当时京城人称她为“平康女侠”、“护国娘娘”、“议和大臣赛二爷”
林语堂在《京华烟云》中也不吝啬赞美之词:“北京总算有救了,免除了大规模杀戮抢劫,秩序逐渐在恢复中,这有赖于名妓赛金花的福荫”。
但论功行赏时,并无她的份儿。人们忘不了赛金花的妓女身份,总要加些淫乱的花絮。
瓦德西驻军期间,中南海仪鸾殿半夜失火,民间传言当时瓦德西和赛金花正全裸熟睡,顾不上穿衣服就相拥跳窗逃出。
一些所谓名士以此为蓝本写就《后彩云曲》《序彩云曲》等等艳词,充斥着传统文人纠结的“名妓情结”。
在他们笔下,赛金花既被拔高成深明大义的李香君、柳如是甚至王昭君,也被扣上红颜祸水的帽子,“害及中外文武大臣”。
一个烟花女子,竟然行使了朝廷的责任,必然要招致清廷怨恨,以至于后来寻她一个“虐待侍婢”的罪名,索性把她关进了班房。

04

“国家是人人的国家,救国是人人的本分。”这是赛金花在狱中写下的话,至今仍保存在博物馆里。
因虐婢一案,赛金花惹上了官司,被勒令返回老家苏州。赛金花没有回到苏州,她又去了上海,想在上海重新创出一片天地,但时过境迁,风光不再。
中华民国成立后,赛金花的客人中有了革命党人,其中这位江西民政厅长魏斯炅,成为她一生最爱。
威斯炅是江西都督李烈钧的心腹干将,1913 年夏,李烈钧发起“二次革命”讨袁,失败后魏斯炅逃避追捕到上海,结识了赛金花。
赛金花帮助他乔装打扮搭乘轮船逃往日本,他们上演了一出蔡锷与小凤仙式的“逃之恋”,但结局要美满得多。
1918 年魏斯炅重返上海与赛金花结婚,请李烈钧作婚礼主持,大操大办明媒正娶。
魏斯炅当时 45 岁,在江西老家已有一妻一妾,但他在外一向称赛金花为魏夫人。婚礼上赛金花穿着色“文明纱”,面貌一新。魏斯炅给她取名“灵飞”,寓意灵魂就此飞跃,赛金花至死以“魏赵灵飞”自称。
但命运再次和她开了一个真实而又残酷的“玩笑”,没过几年,魏斯炅又病逝。
赛金花嫁给了沪宁铁路的总稽查曹瑞忠,但好景不长,辛亥革命后,新丈夫去世了,赛金花重新过起了漂泊不定的生活。
算上外交大臣洪钧,三任丈夫都是与她新婚没几年去世,民间盛传她克夫。
魏斯炅葬礼在北京江西会馆举行,有人送挽联骂赛金花红颜祸水,令本已伤心欲绝的她十分痛苦。
魏氏族人坚决排斥风尘女,将她净身扫地出门。赛金花带着跟随她多年的老仆顾妈,迁居天桥附近的居仁里。
这里是北京贫民聚居区,赛金花度过了潦倒孤独的晚年,彻底淡出“娱乐圈”,直到 20 世纪 30 年代,去世前几年,她突然又成为舆论的焦点。

05

北大国文系教授刘半农认为赛金花是晚清史上一个关键的线索人物,采访她能挖掘许多历史真相和名人“散叶”。
他请京城古琴高手郑颖孙先生出面约请赛金花,赛同意每周抽出两个半天的时间,在隆福寺西口郑颖孙家中接受采访。
刘半农细心地想到,赛金花受职业影响应该有睡懒觉的习惯,于是把访谈都定在下午,汽车接送,恭恭敬敬,访谈结束提供东安市场著名饭店的晚餐,这对当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赛金花来说是不错的报酬。
先后谈了八九次,尚未落笔成稿,刘半农于 1934 年 7 月染急性热症逝世,年仅43 岁。
商鸿逵拿着先师遗留的采访资料不知道怎么办,请示胡适,胡适让他实话实说,作“口述实录”。
于是商鸿逵按照刘半农生前定下的提纲,出版了《赛金花本事》,此书至今还是了解赛金花生平的最重要著作之一。
赛金花感念刘半农对她的真诚尊重,前往吊唁,送上挽联 :“君是帝旁星宿,下扫浊世秕糠,又腾身骑龙云汉;侬惭江上琵琶,还惹后人挥泪,谨拜首司马文章。”
她以《琵琶行》中的弹琴女自况,将刘半农比作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江州司马白居易。
在舆论的烘托下,赛金花又成了交际场上的红人,一些聚会、雅集上,主人常以请到赛金花列席为荣,而参加者也乐于前往,一睹传说中的名妓真容。

06

王莹和金山于1936 年 11月在上海金城大戏院首演《赛金花》,连续二十场,场场爆满,观众达三万人次以上。
就在话剧《赛金花》红遍上海的时候,故事真正的女主角于1936年冬在北平凄凉死去。
当时天气很冷,她没钱多加煤炭,抱着破被于子夜气绝。各界人士捐了棺材和丧葬费用。“出殡之日,虽雨后道路泥泞,但沿途摆设路祭者,络绎不绝。”
陶然亭的和尚捐赠地皮一方,为赛金花建墓。据说她的故交请齐白石题了“赛金花之墓”,但 20 世纪 50 年代人民政府整修陶然亭,将赛金花墓和墓碑迁走,不知所终,有人说在“文革”中墓和墓碑都被毁坏。
1937 年北平沦陷后,出任日伪北平公安局局长的潘毓桂跑到陶然亭,给赛金花立了这块碑,黑色大理石制,高约二米。
碑文写“媲美于汉之明妃和戎”,“汉祚赖以延续数百年”,“其功当时不尽知,而后世有知者”。
曾多次访问赛金花的作者瑜寿写道 :“这是赛氏毕生所遭遇的侮辱中的最后一次也是最大一次。”
如何评价赛金花,争论了百年没有答案。可以肯定的是,赛金花并不是民间想像的民族英雄。
夏衍甚至说她只是一个“以肉体博取敌人的欢心而苟延性命于乱世”的奴隶,但他同情赛金花,“在当时形形色色的奴隶里面,将她和那些能在庙堂上讲话的人们比较起来,她多少还保留着一点人性”。
 
生前身后,家国恩怨、政坛风云围绕着赛金花纠缠,表面上她是耀眼的女主角,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历史舞台上一个任人摆布的演员,根据不同时期的政治需要,被塑造成不同的角色。
她曾对魏斯炅感叹:台上都把我演成花旦,可我自幼卖笑为生,颠沛流离,是个苦命的人,应该是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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