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孩子,去看看这部美好的电影吧

我家里有一本《给孩子的古诗词》,是北岛主编“给孩子系列”中的一册,由叶嘉莹选编。
这一本书便是小宝学习古诗词的教材。叶先生给诗歌作的注释,往往简明扼要,特别注重的是诗歌朗读的平仄声调,偶尔一两句的点评,便即发人深省。
一个学富五车、博雅中西的大学者,是融会通达的。既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站在象牙塔之顶端,手持各种理论的武器,纵论学术之道理。亦可“俯首甘为孺子牛”,面对着一张白纸的孩子们,娓娓地讲述着诗歌中蕴含的最亲近最普遍的情感。叶先生便是如此。
这本书在手头,其中的两百多首诗歌,小宝读,我也读。久而久之,我便觉得叶先生是小宝的老师,也成了我的老师。
讲述叶先生生平的纪录片《掬水月在手》上映,那是自然要去看的。这样的极富人文性的影片在电影院里简直罕见;而叶嘉莹这样的人,也早已成了这个时代的孤本。
电影拍得很好,摄影很美,配乐和一些艺术手法的调用营造着幽微深远的意境,古意盎然的气氛中,又不见得寻不着现代性和先锋性的痕迹。而这一切都为了衬托叶先生这个人。她的声音贯穿着整部电影。一个90多岁的老人了,婉转圆润的语音一字一句地说来,仍是如此具有力量。
电影中多次出现的叶先生那个朴素的书房,6年前我作为记者,也曾到访过一次,和当时我去时并无两样。那是她在南开大学的居所,陈设很简单,客厅不算宽敞。当时我们几路记者一起拥去,屋子里一堆人挤着,便无余裕。
也是在她那个略显陈旧的书柜旁边,我们抢到了叶先生宝贵的半天时光,她笑着说:“你们耽误了我的时间,我有很多事要做呢!”——她当时90岁,工作起来比年轻人拼命,两点多睡六点多就起,简直只争朝夕,令人惭愧。
如今,电影中的画面与当日的亲聆彼此映衬着。对我来说,叶先生给我的触动,首先是对教育的反思。
戴锦华老师说,叶先生身上体现的,是已经消逝的20世纪人文教育的传统。她是1924年生的民国女子,并没有像我们如今一样按部就班地上学,从小接受的是“新知识,旧道德”的家庭教育。
在北平这样一个深具文化底蕴的城市,在一个叶赫那拉氏的旧京世家里,濡慕着传统文化的氛围。她开蒙的课本是《论语》,对着孔子像,正式行过跪拜之礼。她读书,不是读在浅表,而是像圣贤说的那样,“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真正做到了我们古典文化中所倡导的“知行合一”。
我始终记得她在引述《论语》时一字字的铿锵有力。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小时候读到这一句时,极其震撼,我想,‘道’ 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为了它,宁可连性命也不要?”她娓娓讲述着当年的心境。
又讲到经历战争,生活困窘,辅仁大学毕业后去教书,身着破衣烂衫,但《论语》中的话又给了她力量:“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士’ 什么都没有,但他心里面的品德,持守不改变!”
这些传统的典籍赋予她行动的力量,几乎成为她一生的信仰。而相伴她一生的古典诗词又是赋予了她情感上的支撑。
叶嘉莹的一生经历了很多困厄痛苦,战乱饥荒,少年丧母、中年丧女,另外便是漂泊流离,故土难回,亲友相隔,在台湾白色恐怖的年代里,丈夫更是被抓入狱,她无家可归,带着女儿独立支撑。
“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在苦难中,这是她经常聊以自慰的一句话。
她的境况在丈夫出狱后也没有好多少。经受折磨之后的丈夫性情大变,作为最亲近的妻子,她便成为了首当其冲的受难对象。
丈夫没有工作,她要支撑起一家人的生活,每天工作到精疲力尽,回家之后还要忍受丈夫的各种责难。曾经也有轻生的想法,但是王安石的一首诗慰藉了她:“风吹瓦堕屋,正打破我头。瓦亦自破碎,匪独我血流。众生选众业,各有一机抽。切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
切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她把丈夫想象成了诗中的那块瓦片,选择了宽忍。这一宽忍,便是一生。作为一个研究诗词写作诗词的女诗人,她比谁都要深谙诗词中的儿女情长,但她并没有真正恋爱过。她的小女儿说她一辈子都在和诗词恋爱。
和诗词恋爱,也没有什么不好。诗词一辈子都没有背弃她,她也一辈子都没有背弃诗词。70年代她从加拿大辗转回到大陆,在春风苏醒的祖国大地上讲授诗词,她传播古典文化的新生命才又重新得以重装开启。
学生们评价她,写诗是一绝,讲诗又是一绝。
她讲诗之所以讲得好,是因为她真的在用生命讲诗。她用从小堆积起来的时光生命,连同那些苦厄感动,一起走进古诗词的幽远意境里,和那些诗人们一起感情共振,脉动同跳,然后又从那样的境界里走出来,要引领讲台下的学生们,也一起走进诗人们的世界里。
所以她常说讲课讲不好,不仅对不起学生,更是对不起陶渊明、杜甫、李商隐、辛弃疾等诗人们……
在讲授清代朱彝尊的词时,叶先生发明了一个词,叫“弱德之美”。而我在她身上受到的第二点触动,大概也正是这种“弱德之美”。
叶先生是植根于传统的,不论是作为子女、作为妻子,还是作为母亲,她都恪尽职守,以瘦小的身躯,扛起了很多的责任。她似乎很顺从,从她的身上,我们看不到类似女权主义者们宣扬的两性战争,看不到那些剑拔弩张,但是又能找到独立女性所该拥有的一切。她是柔弱的,但在命运之前,她有着隐隐然的反抗,有让人感动的柔韧和坚强。
正如影片《掬水月在手》中所呈现的,叶先生另外一点触动我的,是她的孤独。
作为诗人,总是孤独的,就像她在《给孩子的古诗词》中对陈子昂的点评里写的,“念天地之悠悠,茫茫的宇宙,悠悠的万古,如此短暂的生命,到底能够留下些什么什么?当用艰苦卓绝的精神力量去持守住自己的意志和理想时,有没有一个可以跟你相识共鸣的人呢?”
和她相识共鸣、精神相契的引路人,我想到她的老师顾随。叶嘉莹少年时听顾随的课,记下了满满的八本笔记,把老师所说的话,都原汁原味地记录下来。这在我已经很难想象。更难得的是在一生的漂泊中,叶嘉莹都珍藏着这些笔记。如今,还把它们整理出版,让后来的读者如临顾先生亲授。
顾随对叶嘉莹也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别有开发,能自建树”,超越乃师。可惜后来叶嘉莹回国,老师早已经去世了。
叶先生的孤独,也在于渡海一代终是凋零了。她是那个时代留下的袅袅余音。
她的孤独当然还在于,现代大潮冲击之下,传统的断裂,那个古典中国的渐行渐远。
所以她将传承作为使命,如此高龄还在日以继夜、马不停蹄地工作。有些传统在今日已然丧失了,但是她要做一条“蓝鲸”——即使相隔大洋,蓝鲸之间也能以自己的方式千里传音——也许隔着时间,某个时刻,知音人能读懂她的声音。
因为两岸的意识形态壁垒,台湾的媒体也曾对叶嘉莹在大陆的活动笔伐兴讨,但她又是超越意识形态的。叶先生曾说,毕生有两大愿望,第一是把古诗词中关于生命的兴发感动,告诉年轻人们;第二是把真正的诗歌吟诵传给后世。
她的愿望和行动,无不站在一个大中国历史源流的格局之上。另外便是,诉诸于人普遍的共通的情感。
陈传兴导演的团队对叶先生进行了17次的专访,我知道这是弥足珍贵的。90岁那次,叶先生接受了一些媒体的采访,接受了外界对她热情洋溢的贺寿活动,但毕竟是耄耋之年了,一番折腾之后进了医院。
我把采访的稿件给了叶先生的助理,据她说叶先生真的在病床上一字一句地看,后来稿件返来,给我改了几处。我记得有一处我写她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不免“自怜自伤”,叶先生把“自怜”删去了——我深自玩味,大概印象是,她可不是临花照镜式的琼瑶女主,“自怜”对她来说有点矫情了。
之后媒体要见到叶先生便很难了。这部《掬水月在手》还采访了很多其他人,加之很多电影化、艺术化的处理,百转千回,真的如片名一般,掬水在手,拥月在心,美好不容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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