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红颜录》碧血丹青篇（十四）

（衢州城郊、烂柯山）

[谢衡]说: 青青，莫非此山便是烂柯山？我记得南梁任昉《述异记》有载，晋时衢州有樵夫王质，入山采樵，观看两位仙人对弈，等到一局既终，回过头来，自己的斧头柄已经烂了。他回到家里，人事全非，原来入山一去已经数十年。

[夏青青]说: 惜花公子倒也博闻广记，你看那山上两峰之间有一条巨大的石梁相连，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搬上，都说是神仙以法力移来。就连石梁镇这个名字，也是由此而起的。

[谢衡]说: 我心中尚有一个疑惑，请君为我释疑。为何咱们不径自潜入温府，拜见令堂，却偏要在镇上兜兜转转，故布疑阵，如今又来到这烂柯山脚？

[夏青青]说: 我一直担心的，并不是他们会害我妈妈。毕竟人都说虎毒不食子，那几个老东西真要下手，十九年前就没我们母女的活路了。我只是……事到临头，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和她说嘛！

[谢衡]说: 就为着令尊之事？

[夏青青]说: 我妈妈等了我爹爹整整十九年，要是知道他已经……〈跺了跺足〉哎，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这次既然回来，就是要接她走的。让她留在这里被人欺侮，我一个人在外头，又能如何逍遥？

[谢衡]说: 今日眼见为实，棋仙五祖确非良善之辈。此等虎狼之境，多待一日也是凶险。青青，蒙你不弃，视我为知交挚友，我定尽全力，护得你们母女周全。

[夏青青]说: 嘻嘻，算你还有点良心，跟我来！

〈山不甚高，身周树木葱翠，四下里轻烟薄雾，出没于枝叶之间。良夜寂寂，两人足踏软草，竟连脚步也是悄无声息；将到山顶，转了两个弯，一阵清风，四周全是花香。放眼望去，满坡尽是红色、白色、黄色的玫瑰。〉

[夏青青]说: 你瞧这里如何？可比得上阁下的还施水阁么？

[谢衡]说: 青松葱茏，芳草碧翠，月色如霜，玫瑰清香满怀，直令人心旷神怡，如在仙境，非复人间。

[夏青青]说: 〈展睫一笑〉算你还有点眼力。这些花都是我亲手种的，这个亭子也是我亲手布置的，除了我妈妈之外，旁人谁也不许来。

[谢衡]说: 只可惜来得匆匆，月白风清，如此良夜，若是无酒无箫，岂不辜负了如此良景，大好时光？

[夏青青]说: 我早就备好了！〈俯身拾起花丛旁一把小铁锹，掘土三尺，手上如变戏法般已多了一只木匣。打开来取出一把小酒壶，两只酒杯，斟满了酒。〉

[谢衡]说: 〈拊掌大笑〉妙极！夏郎君果然是个雅人，非同俗品。小弟冒昧，敢以一曲为君下酒。

[谢衡]说: 〈举箫吐息，曲音缠绵，如思如慕〉『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夏青青]说: 〈秋波流动，手中洞箫应声相和〉『迟迟春日弄轻柔，花径暗香流。清明过了，不堪回首，云锁朱楼。午窗睡起莺声巧，何处唤春愁？绿杨影里，海棠亭畔，红杏梢头。』

[谢衡]说: 〈月色溶溶，暗香幽幽，箫声曲调柔媚，轻飘流荡，婉转清扬，一声声挑人心弦。花姿月影，脂息酒浓，身畔佳人丽色，不觉心神俱醉。〉

[夏青青]说: 〈细品曲中缠绵之意，绸缪之情，不禁晕染娇颜，一颗心怦怦作跳，似乎也随着婉转箫声飞扬，飘飘荡荡地，醺醺然有如梦乡。〉

[谢衡]说: ……〈良久，方轻轻一叹〉哎，怪道古人会说烂柯山中是“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连我在这神仙化境，也险险要乐不思蜀，浑然忘却了生平琐事，世间烦扰。

[夏青青]说: 这《眼儿媚》的调子，还是我妈妈教我的，我从来不吹给谁听。那些人就知道动刀动剑，也不爱听这个。哎，你这人虽说花心滥情，贪得无厌，却总也有这么一桩好处。

[谢衡]说: 夏郎君这八字考语，可是难得，小弟便敬谢不敏了。其实似你我这般的人，原就该多行这风韵雅事。偏生要混迹于兵戈剑影之间，偶一思量，实在是辜负了一身闲情。

[夏青青]说: 嘻嘻，你倒将我看得小了，真以为全然是为了取乐？我从前和我妈约好了，如是夜半玫瑰亭有箫声响起，便是我回来了。且等等，我去山下小径接她。

(【夏青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