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看《笑傲》(三):靠不住的令狐冲和堕落的林平之
另眼看《笑傲》(二):“正义”的令狐冲是怎样将岳不群逼上梁山
上两回谈了岳不群,谈谈另一位《笑傲江湖》中同样被逼上梁山的可怜人———林平之。
如果说岳不群确实有可能一开始就是个隐藏极深的人渣外,林平之在前期是个正直向上的好青年,这点是毫无疑问的,全家惨遭灭门,自己落魄成乞丐之际,换一般人早就三观尽毁了,然而林平之依然能做到不偷别人的龙眼,也不用武功欺负对自己无礼的妇人,这等品德,绝非常人所能做到。
福威镖局少局主:林平之
如果主角是林平之的话,那么剧情就肯定是某个绝世高人碰巧看到了林平之虽然落魄却闪烁着人性光辉的一幕幕,主动现身传他绝世武功,然后林平之就能走上纵横天下美人倒贴的人生赢家之路。
可惜林平之不是主角,金庸对他也非常冷酷,最后终于扭曲成一个充满仇恨的恶人,落到个全身经脉尽断的下场。而又是什么导致了他的这个转变?因为他为了复仇,自宫练辟邪剑法,内心受到极大摧残,从此走上了不归路。而他之所以承受从此绝后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因为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办法报仇了。
辟邪剑妖:林平之
然而是不是他不练辟邪剑法,余沧海就一直能逍遥法外呢?当然不是,关键点依然在我们的主角令狐冲身上。
要知道余沧海的武功虽然对于林平之遥不可及,但放在整个武林也算不了什么,充其量也不过和田伯光相当罢了,令狐冲练会了独孤九剑之后就可以轻松吊打之,剩下的那群弟子更是渣渣,刚出场时候的令狐冲就能轻松放倒两个。可以说令狐冲练成剑法之后,想干掉余沧海为福威镖局惨死的人命报仇是易如反掌的。甚至都不需要他亲自出马,让不戒搭个田伯光,或是桃谷六仙齐上,甚至让蓝凤凰下毒,无论哪种玩法,想团灭青城派那群渣渣也没有任何难度。
可惜身为作者笔下的正面主角,令狐冲可以为了相识不久的婆婆,向少林高手拔剑,可以为了素不相识的向问天攻击围攻他的人,可以为了素来没多少瓜葛的恒山派尼姑而接任恒山掌门,却偏偏忘了为自己的师弟,为福威镖局的那几十条人命伸张正义。
经常看到有评论嘲笑少林武当等门派枉称正义,却对福威镖局的恶行视而不见。那么我们真性情富有正义感的主角令狐冲怎么也没见去行侠仗义主持公道呢?和少林武当那群人有什么区别呢?要知道,方证冲虚和你华山派毕竟没有瓜葛,但令狐冲可是林平之的师兄啊,师兄为师弟伸张正义再正常不过了吧。
可以说,林平之的最终堕落,令狐冲这类明明有动机有能力去主持公道的人的漠视态度是需要负很大责任的。而令狐冲回避这个责任的原因也不难猜,心爱的小师妹变心,对象正是这位林平之,他看着林平之就有气,自然会下意识回避为林平之伸张正义的事情。虽然情有可原,但也可以看出令狐冲这种率性而为的“大侠”显然是靠不住的。
令狐冲
“令狐冲靠不住”的受害者不止是林平之。
如果林平之还是和令狐冲有直接竞争关系的话,那么陆大有和令狐冲则是好的穿一条裤子的铁杆死党,就连小师妹变心这件事,本来和陆大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陆大有还是站在令狐冲那边憎恶丝毫没得罪他的林平之,甚至闹到了岳不群那里。在岳不群准备传令狐冲紫霞神功的时候,陆大有也真心为令狐冲高兴,甚至还特意编出谎话来讨师父师娘欢心,连岳灵珊都有点看不过去了,而陆大有身死之时,令狐冲也确实十分悲伤,很为挚友的冤死而难过。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得知劳德诺是杀害陆大有的真凶时,和他是铁杆哥们的令狐冲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出离的愤怒,完全没有和劳德诺不共戴天的仇恨之情。虽然后面误认为劳德诺已死,但劳德诺再次出现时,令狐冲的反应是这样的:
她这一声叫了出来,令狐冲全身一震。他听那老者说话,声音虽然十分含糊,但语气听来甚熟,觉得是个相稔之人,听岳灵珊一叫,登时省悟,此人果然便是劳德诺。只是先前曾听岳灵珊说道,劳德诺已在福州为人所杀,以致万万想不到是他,然则岳灵珊先前所云的死讯并非事实。
没有一丝一毫要抓住机会为陆大有报仇的意思。
到了最后,劳德诺总算恶有恶报,武功尽废和马猴锁在一起度日,但这和令狐冲有一毛钱关系吗?武功尽废是劳德诺自己作死,和马猴锁在一起是任盈盈干的,而任盈盈能找到他也是他自己主动去投靠任我行,从头到尾没有令狐冲什么事。
这就是令狐冲对自己铁杆兄弟的态度。
既然对死党都如此,对外人更别说了。江南四友中的丹青生和令狐冲一见如故,酒逢知己,身为前辈高人剑法输给了冒充为无名鼠辈的令狐冲,也没有丝毫愤怒嫉妒,连向问天都佩服他人品很好;黄钟公主动请缨让方正给令狐冲治病,掏出珍藏灵药给令狐冲这个素昧平生之人,都算的上人品高洁之辈。
然而俩大好人,一个最后落得服下三尸脑神丹,成为任我行走狗的悲惨命运,另一个干脆自杀。这桩悲剧和令狐冲可是脱不了关系。
但令狐冲除了当场难过一下外,也就没干什么事了,他虽然和任我行相交甚密,继任的教主任盈盈和向问天更是他的死党,但从没有记得向他们讨回三尸脑神丹的解药,让丹青生和秃笔翁重获自由,完全忘了自己的知己遭受了多么悲惨的命运。
日月教教主:任我行
事实就是如此,岳不群,林平之们如果被道德教条所束缚,那么一辈子就只能接受任人宰割的悲惨命运,少林,武当,令狐冲等有能力的高人则会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回避他们本当承担的责任,而吃瓜群众们除了惋惜两句外,也很快会把他们忘掉,没有谁会为他们而出头;所以,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为了生存而抛弃无用的道德。
一旦我们跳出令狐冲的视角,切换到林震南父子,陆大有,梁发,辛国梁,黄钟公,被任盈盈一声令下挖掉眼珠的江湖豪杰,被向问天踢死的三个无辜路人等遭到忽视的其他人,结论就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翻转。
《笑傲江湖》世界就是一个极端凶残,黑暗,逼良为娼,把人变成鬼的世界,只要跳出主角令狐冲的视角,很容易看清楚这一点。笔者也从没说令狐冲是个奸恶之辈,但他作为作者的宠儿,绝世秘籍,绝色美女,江湖顶尖的地位这些福利会自动送到他们上,他可以不需要背道德黑锅就拿到一切,所以令狐冲的“好”相对于其他为生存而挣扎的人来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某首富公子大少随便扔点小钱,做点善事,对社会的贡献就要远超过心底最善良的底层民众,然而这就能说明该大少真是大好人吗?
没错,令狐冲身上有普通人的朴素正义感,可以为了仪琳这种素不相识的人和田伯光拼命,这是岳不群左冷禅不会干的,吃瓜群众站在他的角度,当然会觉得他好。
但如果站在其他人,比如江南四友的视角,他们本身过着与世无争的神仙生活,但因为令狐冲害得他们家破人亡,老大自杀,老三老四沦为奴隶,令狐冲照样和凶手任我行向问天等人称兄道弟,骂令狐冲是卑鄙人渣有错吗?令狐冲就算救100次仪琳,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他们知道这些义举,得出的结论也不过是令狐冲是个虚伪小人,面对美貌尼姑刻意卖好,对自己就露出凶残的真面目,就像代入令狐冲的吃瓜群众评价岳不群。
所以扯道德口号根本屁用没有,如果你不能为人家解决实际问题的话,口号和嘴炮根本一文不值,人家不鸟你,你没有金庸给的金手指,就只能干瞪眼。
笑傲江湖最后,任盈盈和向问天的魔教终于和正派达成和解,武林再也没有野心家的生存余地,完完全全的大团圆结局,对吧。但是在后面的碧血剑,鹿鼎记等书里面,少林武当,乃至人渣岳不群执掌过的华山依然存在,但日月神教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一个相似的组织都没有(神龙教相似,但是由洪安通自己创的,和以前的任何组织没有联系)。
这就好玩了,野心勃勃凶残霸道的任我行差点就一统江湖了,风清扬令狐冲方证冲虚全都被他算计了,逼得金庸赶快开金手指让他挂掉。而“好人”向问天按照书外吃瓜群众以及书内令狐冲方正冲虚等正面人物的意愿放下屠刀追求和平,却连自己的基业也保不住。
所以吃瓜群众打得震天响的道德嘴炮到底重不重要,书中的事实早就给出黑色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