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永：弈棋寻趣

楚河，汉界，尺寸方枰，红黑阵营，兵卒林立，车炮列排，马象盘桓，相仕固守城池，将帅宫廷对峙。一声开战，兵卒挥戈，马跃象腾，车炮雷鸣。交战双方，你来我往，攻守有序，但听杀声阵阵，车马直捣黄龙，但擦眼一看，却不见硝烟弥漫，火光冲天。这是什么战场？这就是中国象棋的对仗博弈。

中国象棋是中国发明的，有着悠久历史，战国时期，有人已经会玩这种游戏了，据今约两千年。象棋揉合着阴阳五行的理论，蕴藏一定军事含义，奕棋是趣味性极强的二人对抗游戏，流行极为广泛，是中华文明非物质文化经典产物。在中国，懂些棋理的人应不在少数，而在这些人群中有十之三四，应属对下象棋着了迷的人，有事无事，偷闲一会就约人摆棋厮杀一番。人总是喜欢表现自己优胜的能力，人总是喜欢在政治上施展自己的治国平天下的策略，喜欢驾驭兵卒，调车遣马，但现实却总不会与理想共进，于是奕棋，棋盘上的调兵遣将，运筹帷幄也就成了一种精神慰籍。

小孩子时，我是很羡慕那些会下象棋的人。那时镇里医疗合作站的潘医生，下得一手如棋，空闲时间总是邀好友约大眼成对奕，二人可说是棋逢敌手，难分高低，一碗茶，一枝烟，他们可以由晨早大战到黄昏，每当某人走出一着妙棋，便总是脸露笑容，嘴角微微的上翘，眯着眼睛斜视对方，得意的暗示；我这步棋可厉害了，你破得了吗，哈哈，看你这臭棋，怎的来破。而对方紧皱着眉，瞪着眼珠，额角淡淡渗出汗珠，左手右手不停摆弄着棋子，不禁使人想起一句词句，叫举棋不定。结果一方思之良久，想不出破解招数，只好推枰认输，然后再重新摆棋布局，一场新的战斗又开始了，酣战多个回合，各有输赢，双方虽口头上各不相让，但都过足了棋瘾，心满意足的也就散去了，末了仍不忘约定下次，再决雌雄。

我是不懂象棋的，看多了，也就来了兴趣，于是向懂棋的小伙伴华养学棋，也就学习了基本棋规，象行田，马行日，车走直线，炮要有架，兵卒过界步步行，仕相城内斜线走，将帅不可出宫门。兵未过界不横行，拐脚马，架空炮，飞象过河皆违规。华养是个小有聪明少年，虽读书不多，但棋风泼辣，诡计多端，当头炮一架，马二进三，攻势凌厉，常常打得对手无招架之力。我刚学会了下棋，心里总是痒痒的，也是少年心性，喜欢与人斗狠斗勇，见到象棋就想与人对弈几盘，却总是输多赢少，被那小伙伴取笑，脑筋迟纯，看不出几步棋，输于布局不佳，输于残棋功夫不深。明知自己棋艺不高，但要提高却不易，中国人的劣性不仅表现在文人相轻，同行相斥，棋坛亦不遑多让，你的棋差，则只能与比你更差的博弈，若对方比你高很多，则嗤之以鼻，不屑与你弈棋，因为这会降低他的份量，尽管这份量也许是存在一个小围子里，有时为了显摆自己棋艺，闭上双目，离那棋盘几尺，下起盲棋，遇上棋艺一般者，三下五去二的轻易获胜了，于是赢得观者不少喝彩之声，他便飘飘然的爽笑着。

象棋是国粹，32个棋子有明确的名称，等级分明，各有规则限制。象棋适合不同层次的人，因而不分贵贱，老少咸宜，穿西装或穿蓝褛，白髮翁与稚嫩童，若有幸以棋相遇，亦会博弈几番，如果棋逢对手，甚或惺惺相惜，结为知己，以棋会友了。下棋并不需要有个固定的场所，街巷窄道，房前屋后，田间空野，或蹲或坐，只要摆上棋盘，下棋者就会全神贯注，旁若无人般博弈，街边摆棋，必引来不少围观者，往往奕者坦然以对，每走一步似乎考虑再三，不轻易下子，但观者却比那下棋人更为紧张，七嘴八舌的指指点点，这步棋应这般，那步棋应这般，以为自己棋高一着，谁也不服谁，于是吵闹起来，声音不绝于耳，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全然不顾“观棋不语真君子”的缄言，而下棋人时有受其影响，走出一步臭棋，则唠叨不断，甚至掷子拍桌，将所有愤怒发泄到观者身上，似乎输了棋输了老婆一般，这也难怪，大庭广众下输棋，是很没面子的事。

社会上有些靠摆残棋局挣钱的人，也不管是城市和乡镇，随便的在一个不太显眼旮旯处，摆个残局，有托儿或独自一人，专门钓那些外来的人上当，这些摆棋人一般都是高手，对残局有较深的了解，挑战者十之八九都是输的，于是不服气，继续博弈，则继续的输，摆棋人赚了钱后，也便好意的劝说；小子回家吧，研究清楚了再来下吧。

一般的人仅以下棋为娱乐或打磨时光度日子，下下就散了，而有些棋迷则不然，一日不下心痒痒，二日不下无精打采，三日不下寝食难安。我有个梁姓朋友，脚腿不便，坐着轮椅，是个靠修手表为生的，他是个棋迷，每当与人弈棋，从不服输，不取胜决不放下，遇上高手，更撩起他好胜之心，有修表生意来了，也要推放一边，待赢了才干，但客户等不耐烦，催促他，他头也不回的说，我棋都快被将死了，那有心情修啊！他正在忘我的琢磨着下步棋，老婆送来午饭，催他乘热吃，冷了就不好了，他心不在焉地说道，吃不了，有拐脚马堵着。老婆火了，上来将棋盘掀翻，骂道再没收入，你就吃你的拐脚马吧，忿忿的离去，于是他才想起还有生意要做呢。

象棋是一种个人政治表现很好的渲泄游戏，能得以流传久远，很大程度上是不少人对于权利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因而以奕棋为目的寻求这种满足感受。下棋人常有一种习惯，强者不欺负弱者，为公平计，高手往往对棋艺不及己的，总喜欢显示自己的高雅和大度，礼让对方双马或双炮，但对方却总是不甘示弱，坚决不要，双方耗着，强者却不立马将其将死，老猫戏小鼠般玩弄着对方，至杀光棋子方休。单位里的领导为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才能，需要博弈的胜利，而普通人则为自己才能得不到发挥，而在奕棋上获得平衡。由下棋可知一个人的性格，大智的人，必然大气，谋划大局，不计一兵一卒得失，吝啬的人，必然斤斤计较，左顾右盼，犹豫不决的人，必然顾此失彼，举棋不定，好面子的人，输不起。

人生如棋，策马扬鞭，筹谋得失，皆由自己，棋逢敌对，变幻无常，举子无悔，胜败皆应坦然。人生如棋，愿为兵卒，惟勇往直前，虽步履缓慢，却不曾后退半步。

2020年10月27日于湛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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