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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我是秋虫子
来看一个古典油画里的名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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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张这样的婚礼照流传到网络,恐怕还能一石激起千层浪:幽灵般的新娘手提曳地婚纱,仪态不凡,却高亮出隆起的腹部。皮肤苍白的男士则高冠博带,骨骼清癯情难测 ,面若冰霜赛普京。
无论天花板上、枕上袖边,还是朱榻白墙、抛光镜里,充满了各色诡异之处。
一个乍看沉静含蓄,再看穷奢极侈,细看则疑点重重的名场面——《阿诺芬尼夫妇肖像》,堪称西方艺术史上最复杂的名作之一。关于它背后的真相,五百多年来艺术爱好者犹如侦探解案一般为之争论不休、前赴后继,尽管它有一个看似意指明确的名称(the Arnolfini Portrait 也常翻译为《阿诺芬尼的婚礼》)。
《阿诺芬尼夫妇肖像 》/82cmx59.5cm/扬·范·艾克/藏于英国国家美术馆
那么,它究竟是一场被祝福的豪华婚礼,一个隐喻四伏的秘密仪式,还是一张爱侣阴阳两隔的写照?一起来揭开其中“不能说的秘密”。若是权贵阶层的婚礼,缘何在私房里举行?故事要从500年前的布鲁日说起。阿诺芬尼是15世纪在比利时布鲁日凭借丝绸丝毯的生意发家的巨贾。在顺滑地融入当时欧洲最重要的政治家勃艮第公爵腓力三世( Philippe le Bon,1396-1467)的朋友圈后,阿诺芬尼又成功垄断了腓力三世赠送教皇的挂毯供应,从此实现阶级跃迁、富甲一方。
阿诺芬尼虽不似同时期的贵族那般浑身珠光宝气,但一身镶貂绒的黛紫色皮草外袍和考究的墨色缎面底衫,已赫然展示了他不菲的身价。画面上,他左手托起新娘的右手,一说表明这属于“贵庶通婚”,新郎在许诺带给新娘一生幸福的同时,也向彰显了自己对家庭及妻子的权力。
新娘乔安娜,被一条奶白色多层蕾丝头纱毫无保留地衬托着肤如凝脂的脸蛋。领口、腕上以编织的金饰稍加点缀,便俨然一个精致夺目的瓷娃娃。乔安娜穿着剪裁精美、褶皱繁复并镶有北极狐毛滚边的鲜绿色鹿皮长裙,层叠在地上,既富丽堂皇,又兼青春活力。
两袖和葱指刻意将裙身提起而露出的蓝色衬裙,则是一条青金石蓝羊毛织物。
价值连城的青金石是这种圣母蓝色的颜料来源,是当时只有画中圣母马利亚才会“穿”的色彩。而采用的高质量羊毛甚至比丝绸更贵重。绿裙的衣身上还有极端繁复的褶饰。
不愧是朱门绣户!吃穿用度皆非寻常人家所能消费得起:
· 枝形吊灯
头顶的晚期哥特式枝形吊灯展示出主人的审美偏好
· 名贵丝毯
地面不张不扬地露出了一角来自安纳托利亚的名贵丝毯
· 稀有水果
难得一吃的进口橘子则大大咧咧地闲落在窗台上
处于绝对C位的,无疑是墙上那面具有中世纪典型式样的“巫婆镜”。再凑近一看、镜中映出了一个神秘点——房内究竟有几号人?
因为此时平面镜技术尚未问世,这种凸面镜也被称为“巫婆镜”,如同猫眼一样凸起的弧形镜面可以扩大视野。既然仪式感满满,现场除了当事人、还少不了见证者。那么镜中另外两枚身影,除了一位神职人员,另一位应该就是画家本人了。印证这个推论的证据是,铜镜上书法正洋洋洒洒地写着:扬·范·艾克在此!
扬·范·艾克,尼德兰文艺复兴美术的奠基者,油画形成时期的关键性人物(1385-1441)今天我们能看到这幅“合照”,便是拜阿诺芬尼的“好哥们儿”范·艾克所赐/下:范·艾克自画像
这个气势,足见画者的地位,也足见得主人和画家的交情。原来在宫廷里,阿诺芬尼结识了大画家扬·范·艾克。后者受邀前去“刻录”下这重要的时刻。
所幸,被誉为“油画之父”的范·艾克并非只满足于充当人肉照相机的泛泛之辈,他意味深长地埋下了种种线索。初印象,画中一切都指向一段良辰吉时。前景一只纤毫毕现的小狗——布鲁塞尔格林芬犬寓意了忠贞不二,一根燃烧的蜡烛代表天主的圣灵同在。男士郑而重之的手势仿佛刚刚宣誓完毕,年轻女子的神情则端静而安适。
整体画面与人的感受是含蓄有加,温情稍欠,但总归岁月静好,宜室宜家。可恰恰就在视线的焦点、也就是镜子所反射出房间里的大小细节中,却出现了三个疑点。第一,镜中不见夫妻二人携手,难道伉俪情深、琴瑟调和的恩爱就此出现惊人反转?第二,镜中两人身前的小狗消失了,似乎暗示着夫妻之间并不「忠诚」;
照这样推导下去,范·艾克高调署名的位置选取,也变得微妙起来——仿佛在朝我们高呼:朋友,真相在此(镜中)!且慢,请刹刹车按捺下想象的翅膀......其实镜中影像,或许是因为画面甚小、被范·艾克选择了“印象式”的朦胧处理。只不过,夫妻二人的手臂几乎都和来客的服装“融于一体”,是巧合还是另有所指?
按照整幅画的高度和比例测算,镜面直径不足10cm。而画家还依循“凸面镜”的特性,对镜中倒影进行了相应的“畸变”,外加年代久远,如此像素之下难以敲定。范·艾克独辟蹊径的“镜中人”构图影响甚远,最广为人知的有200多年后的委拉斯开兹、和400多年后的前拉斐尔派画家的模仿致敬。委拉斯开兹最负盛名的作品《宫娥》便是以它为参照。公主身后墙上的镜子倒映出她的父母。
当然,也总有人对此不肯罢休、欲将真相一探究竟,并且还挖出了更多线索——不错,当你以为已经关照到了所有细节,细节还静静在暗中圆睁着眼。回到最初的疑点,穿着“绿婚纱”的乔安娜是否身怀六甲?这真是一场体面的婚礼吗?为何仪式在私宅中举行?诸如此类的怪诞,都将真相笼罩于重重谜团之中。很难说,这里的每一样什物是原本就这般各司其职,还是画家为了表现“婚姻神圣”的主题、特地陈设出来的摆拍。
可它们的的确确在画家笔下绽放出了难以忽视的光彩——此时便不得不提,范·艾克发现了油彩秘密的创举。历史上,为了营造出逼真效果,范·艾克改良了传统蛋彩画法(坦培拉)的无光颜料,创新性地使用坚果油当溶剂。
范·艾克用坚果油首度调制出油彩,效果惊人。且油画颜料不透明,覆盖力强,绘画时逐层覆盖会使绘画产生立体感。比如《带珍珠耳环的少女》红唇和珍珠上的光泽,想必令人难忘。
当他以细画笔蘸上这种油彩颜料时,竟出现了点点闪光的效果。尽管后世油画颜料仍有更新,古老的蛋彩画技法此时已开始逐渐被油画所取代。
传统蛋彩画法(坦培拉)是指以蛋黄或蛋清为原料的古老绘画技法,颜色透明、易保存但缺少光泽。文艺复兴早期波提切利为代表的南方绘画尤其是湿壁画多是坦培拉,《维纳斯的诞生》便是一例。
言归正题,图中那场十五世纪的“婚礼”显然并非在教堂里举行,因此有艺术史家认为,这是一次私下举行的订婚仪式,似乎也能大致解释为何乔安娜腰身丰腴。
不论是公开或私密,画家的“文件签署字体”似乎都在指出,这幅画具有“婚约”之义。可是,如果对同时期女士装束稍作了解,便可获取另一种可能性:画中女子那隆起的腹部,是中世纪起大流行的贵妇装扮,也是出自人们对女性繁衍与富态愿望的夸张化描绘。多种推论都倾向说明,乔安娜的姿态只是表明这对夫妇对生育和后代的极度渴望。而且如不将裙摆提起,华服的长度会使穿着者寸步难移(也无从展示质地高档的衬裙了)。范·艾克的《根特祭坛画》局部中的女子,都似这般清一色地“腹部鼓起”。
此外,据布鲁日当地的档案库记载,阿诺芬尼夫妇于 1426 年结婚,且二人未曾孕育子嗣。须留意,范·艾克完成此画之时,却是足足8年后的1434!而一封来自乔安娜母亲的信件则表明,其女在1433 年已不幸离世,也就是说距离范·艾克作画还早了一年。
那么这还仅仅只是一幅为了认证婚礼仪式而画的肖像吗?如你所见,范·艾克强大的写实能力不但为考据15世纪的风俗时尚与文化提供了生动的第一手资料,他的艺术造诣也令作品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使之成为数百年来人们乐此不疲的话题。
无论是殚精竭虑的谋篇与布局,或者就算只是偶然的涉笔成趣,《阿诺芬尼夫妇的肖像》留下的无数悬念,任我们怎么假设、调查、解读,都不为过。有学者曾就铜镜四周装饰的一圈细密画,提出了更为大胆的猜想:十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小凸面镜中描绘了宗耶稣受难主题的“十四处拜苦路”中的十处,12点的位置是“耶稣肩负十字重架”图案。
根据前述档案讯息,细密画的主题“耶稣受难”,很可能隐喻了乔安娜的“牺牲”——且可能是死于分娩。
进一步佐证这种说法的是:
枝形吊灯上,唯一一支燃烧的蜡烛位于阿诺芬尼所在的一侧,而乔安娜这头其实原也有一根蜡烛,只不过早已蜡炬成灰、灯枯油尽!
结合乔安娜母亲的信,画家的一笔一画仿佛均在向我们透露——原来这对爱人已然阴阳两隔,而这幅“肖像”、正是阿诺芬尼委托范·艾克所画下的对其亡妻的深情悼念!英国国家美术馆 www.nationalgallery.org.u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