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免妃子污—龙眼

龙眼与荔枝一样，是中国南方及相邻地区的植物，属无患子科果树，它的英文名为 longan、 lungan，应该是汉语的外来语。其果实接近圆球形，外果皮淡黄褐色，内果肉珠状，半透明乳白色，内子黑色，与动物的眼球相似，于是被叫做“龙眼”或“骊珠”，而“骊珠”与“荔枝”的发声相近，为避免混淆，此名就不太用了。“骊珠”与“益智”音近，是又被人误解为多吃龙眼有益智慧，于是龙眼又被人们叫做“益智果”或“聪明果”。

龙眼与荔枝同属无患子科乔木，自然有许多相似之处。但荔枝的果实大，口感佳，而且它在初夏四月即可采摘上市，而龙眼则须到盛夏才能采摘上市，于是古人又把龙眼叫做“亚荔枝”、“荔枝奴”等名，如晋代嵇含《南方草木状》卷下：

龙眼树如荔枝，但枝叶稍小…荔枝过即龙眼熟，故谓之“荔枝奴”，言常随其后也。

清代屈大均《广东新语・木语・龙眼》:

荔支与龙眼皆成于火，而荔支先熟，龙眼继之，故广人名曰“荔奴”。

不知道如今的广东方言中是否还把龙眼叫做“荔枝奴”或“荔奴”。

龙眼的鲜果风干后叫做“桂圆”，可以生食，民间多用以做甜汤，如《红楼梦》第一一六回:“只见王夫人叫人端了桂圆汤叫他喝了几口，渐渐地定了神。”这可能是因为龙眼风干成桂圆，上市的日期在八月，而八月正是花飄香的月份，八月因此亦俗称“桂月”。我老家福建盛产龙眼，乡人把鲜果称为“龙眼”，而干果并不叫“桂圆”，而叫做“bao黄”，询之乡人，谁也不知此“bao”该怎么写，是什么意思，我搜尽古籍，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希望有人来解释这个问题。乡人又把大粒的桂圆叫做“大圆”，以次为“二圆”、“三圆”。由于桂圆见得多了，谁都能分清大圆、二圆。

荔枝搭上了大美人杨贵妃的故事而名扬天下，而龙眼也一度是皇家贡品。李时珍《本草纲目・果部第三十ー・龙眼》引晋代嵇含《南方草木状》说: “汉时,南海常贡之，大为民害。临武长唐羌上书言状，和帝感其言，下诏止之。”也许就是汉武帝征交趾（今越南一带）时在南方发现了这种果树，遂将龙眼列为贡品，古代交通不便，把龙眼鲜果运到几千里之外的大西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百姓叫苦不迭。于是一位叫唐羌的人上书皇帝，汉和帝听取了他的意见，龙眼不再作为贡品北运京师，而龙眼又缺少荔枝与场贵妃的故事，因此名气也远不如荔枝。

《本草纲目》:

(颂曰)今闻广、蜀道出荔枝，处皆有之。嵇含《南方草木状》云:木高一二丈，似荔枝而枝叶微小，凌冬不凋。春末夏初，开细白花。七月实熟，売青黄色，文作鳞甲，形圆，大如弹丸，核若木梡子(无患子)而不坚，肉薄于荔枝，白而有浆，其甘如蜜，实极繁，每枝三二十颗，作穗如蒲桃。

凡是生长荔枝的地方就有龙眼，挂果的龙眼大多外壳青黄色，有鳞状纹，大如弹丸，所以龙眼又被叫做“木弹子”、“川弹子”等名;龙眼果实长得很繁密，一分枝上就可以挂二三十颗，于是它也被叫做“海珠丛”。

龙眼与荔枝一样，鲜果难以长期保鲜，以前上海市场难见水果摊有龙眼供应，倒是南货店长期供应桂圆。我祖母在世时，从乡下来探望我祖母的人很多，倒是经常可以吃到从家乡带来的龙眼鲜果。

上海人十分珍重桂圆，认为桂圆有补气血不足的特殊功效，是妇女产后极佳的补品，而我老家是龙眼的“祖籍”，他们认为桂圆性太热，不主张产妇食用龙眼一一这药膳的事总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倒有一个感悟一一中药或药膳最大的优点是吃不死人，最大的缺点是治不好病。何况还有很多很多的庸医。

《本草纲目》对“龙眼”药用价值是这样写的:

实〔气味〕甘、平、无毒。〔主治〕五脏邪气，安志厌食，除蛊毒，去三虫。久服，强魂聪明，轻身不老，通神明。开胃益牌，补虚长智。

你能搞清楚，这龙眼是哪个葫芦中的哪一味药吗?

方君璧《桂圆》，图片来自雅昌艺术网

龙眼的知名度不及荔枝，古人留下咏龙眼的篇章也少多了。苏东坡有《廉州龙眼质味殊绝可敌荔支》诗，廉州为古地名，即今广东合浦，而“可敌荔枝”就是“可以与荔枝媲美”，实际上就是“不敌荔枝”，或者马马虎虎可与荔枝媲美。诗曰：

龙眼与荔支，异出同父祖。

端如柑与橘，未易相可否。

异哉西海滨，琪树罗玄圃。

累累似桃李，一一流膏乳。

坐疑星陨空，又恐珠还浦。

图经未尝说，玉食远莫数。

独使皴皮生，弄色映琱俎。

蛮荒非汝辱，幸免妃子污。

苏东坡曾被流放海南，“天涯海角”也出自苏文，他对龙眼和荔枝是十分熟悉和留恋的，把龙眼喻作“星陨空”、“珠还浦”倒是首创。而“蛮荒非汝辱，幸免妃子污”，更是以龙眼叹自己的经历——生于南蛮荒远之地并不是你的耻辱，而且还因此避免了宫廷皇妃的玷污。宋代刘子翚有《龙眼》诗：

幽珠旁挺绿婆娑，啄咂虽微奈美何。

香剖蜜脾知韵胜，价轻鱼目为生多。

左思赋咏名初出，玉局揄扬论岂颇。

地极海南秋更暑，登盘犹足洗沉疴。

左思是西晋文学家，其《吴都赋》中有“龙眼橄榄， 棎榴御霜”句，是最中国早记录到龙眼的著作;“玉局”指苏东坡，他曾任职“提举玉局观”，所谓“玉局揄扬论岂颇”，就是指苏东坡用诗评批龙眼的观点并不偏颇。

方君璧《桂圆》1943年作，图片来自雅昌艺术网

龙眼的果期不长，且不易储存，所以龙眼上市时，劝君不妨买点吃。而桂圆在上海市场长年供应，以前上海的桂圆大多由福建泉州、漳州船商运抵沪上，再整理分级装小包运到南货店销售。清末《图画日报・剪桂圆》的配画词讲

桂圆一名龙眼果，欲剥圆肉壳须破。

女工軋軋剪刀忙，一日能剪几百颗。

女工脾气喜欢偷，任尔临行子细搜。

腰下胸前难摸索，累累坟起此何由。

女工们把串联在枝上的桂圆剪下分档，但她们也喜欢贪小便宜，故意把桂圆破碎后藏于腰间胸前，偷带回家。如今，由于桂圆以颗粒大、果皮色黄者为佳，不少不法商贩就用化工颜料为果皮着色，所以买桂圆时，可将手指蘸点水(可以用唾沫)揩拭桂圆，如手指上有黄色，说明此桂圆已被着色一一千万不要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