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怪人瘸子 / 苏文子
怪人瘸子
苏文子
瘸子哥,你一年能挣多少银子?
瘸子哥伸出仨指头。
三万?
瘸子哥摇头。
三十万?
瘸子哥意欲点头,想想不对,呷了一口茶不置可否道:商业机密,不说也罢。
我有些震惊。疑惑和不解。
你这些年一直介绍渔工(也叫船员)?别的业务没做?
你记住啊,人哪,一辈子把一件事情做好、做精、做细就不赖了。瘸子哥淡淡地说,好多人做事,像猴子掰苞谷棒子,掰一棒扔一棒,新鲜倒是新鲜,到头来一事无成。
我和瘸子认识是在十几年前。他比我年长几岁。又因他腿瘸,本人又不介意,所以在自我介绍时,在哥前边加上“瘸子”二字,以示“与众不同”。
他的瘸腿和别人的瘸腿不同,别人瘸腿或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一颠一颠的,既影响速度也影响美观,但不影响路人。
瘸子哥走路,无论多宽的马路,他都嫌路窄。为何呢?因为他走路,一条腿正常迈出,而另一条腿全靠外抡。抡出的弧度很难把握。若是与之并行,你肯定得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然,一定会“抡”到你。遇到马路上人多,见他“抡行”,纷纷避让,唯恐避之不及。若是他在绿灯时穿马路,两边的车看红绿灯没用,直到他走过才敢通行。
第一次见面,他自我介绍道:敝人姓马,名野草。在五一县劳动局工作。天不转路转,若是哪个朋友转到俺那儿,你别问马野草是谁,因为全局上下,除了造工资表的会计知道俺真名,别人还真不知道俺的真名。
到俺那里,你就说找马瘸子,全局上下无人不知。
众人忍俊不禁。
我和瘸子哥喝过几次酒,有次我问他:别人腿瘸了都很忌讳人们称其瘸子,你倒好,公开让人们直呼瘸子。
他刺溜喝干一杯酒笑笑说:捆住驴嘴捆不住人嘴。你越忌讳,他越说。干脆把“瘸子”亮明,也就那么回事。
我和瘸子哥认识十几年,联系时断时续,因为没有业务上的交集。他倒是几次劝我也做介绍渔工的业务。
我说我做不了。顺便问他是怎么做的。
他的话匣子打开了……
介绍渔工,为什么全省好多地方都做不成呢?因为好多县的职业中介都紧盯着钱。人家一分钱还没挣到呢,中介费收几千,服务态度又不好,谁愿花钱买气受?
还有,他们为了收单,把出海渔工吹得天花乱坠。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一年只安排50个人。谁找我说当渔工,我把当渔工的坏处一股脑儿全倒给他。
说当渔工有多苦有多累,晕船呕吐是常事,吐得厉害的时候,苦胆差点吐出来。
挣钱不挣钱?挣钱!一年挣十几万不在话下。可干的活就像劳改犯一样。
别人都说俺说话难听,可难听他们还愿意来找俺。
一年招50个人,微信、抖音咱也不会摆弄,从来不印宣传页,广告从来不做。就这,全省各地,年前年后,50个名额一个月不到都预定满了。
如果敞开招,能安排多少人?我问。
他反问:为什么要敞开招?敞开招一年安排二三百人没问题。但敞开招就不那么主贵了。人撵钱,难得很;钱撵人,如有神。
听瘸子哥说着,我不由地翘起大拇指。顺便插了一句:为什么全省各地想当渔工的都愿意去找你呢?就因为你说话难听?
不全是。我呢?一是不收费,二是服务到家。瘸子哥咧开嘴笑着,老榆树皮似的脸上的皱纹夸张地紧急集合,好像每一条沟壑里都藏着故事。
他接着说,做渔工,除了到省公司短期培训,还要割盲肠。郑州,我是跑熟了,可乡下人初来乍到,有几个能找着北?在哪坐公交,坐几路车?在哪个指定医院割盲肠?没去过,大多都是晕头鸭子。
瘸子哥兴致很高,声若洪钟,只说得周围邻座的几桌客人忘了喝酒吃菜,侧身倾听,惟恐漏掉一个细节。
……别看我走路不利索,约定来郑州集合的时间后,我提前一天到达。第二天带队把他们送到省劳务总公司,然后再带他们去医院。返回时,一个二个交待,在哪儿坐几路公交车,进哪个长途汽车站。到家后报一声平安。
多少堂堂七尺男儿,年龄大都四十多岁,给俺一打交道,谁都舍不了。
省公司的领导开玩笑说俺,老马的服务,简直是母鸡护小鸡,一步不落。
走出饭店,瘸子哥大摇大“甩”地抡开步伐,我赶忙上前扶他。谁知,他的那条腿差点把我“抡”倒。回头看,饭店门口挤滿了看热闹的人,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在等公交车的间隙,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钱捏到手里。
我说,残疾人坐公交不是免费吗?你怎么?
免费是免费,可为这一块钱来来回回掏残疾证,犯不着。他说。
我问瘸子哥:做中介你不收费,利从何来?
他说道:退休前给局里干,不收钱。退休后,自己干,更不能收钱。
实话告诉你,送走一个渔工,每年有二千多块钱管理费。十个人呢?一百个人呢?三百个人呢?
我不觉张大了嘴巴。
临上车,瘸子哥补充一句道:内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作者简介:苏文子,男,原籍南阳,现居郑州。笔名于无声处。曾在《人民日报》《经济之声》《躬耕》《少年儿童故事报》《南阳日报》等报刊发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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