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废墟和鬼市中,重新认识广州

以下文章来源于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作者花瓢白

 文末有福利 

最近忙于下架又上架的《迪迦奥特曼》,把我们拉回到一段尘封的遥远记忆。

小时候的我们,舔着冰棍追剧,有玩不腻的超人,真心相信光的存在。就算终日赖在电视机前,也总有家人把好吃的塞到嘴边。

如今,那些迷恋过的玩具不知所终,失而复得的超人剧集也无法带我们穿梭时空。

那些记忆终会被时光清零吗?陪伴我们整个童年的旧物,它们都去哪了?

广州有一对 90 后情侣,男生叫一木,女生叫坚硬,平日里喜欢去拆迁中的废墟探险和 ' 捡垃圾 '。

他们潜入过写满褐红色 ' 拆 ' 字的危楼,上过长满荒草的天台,爬过堆积成山的钢筋碎石,捡回了许多被遗弃的旧物,比如私密的愿望瓶、1930 年的身份证。

他们还会在三更半夜手拉手去逛天光墟,回收那些被岁月掩埋的陈年物件和故事。

就像一种新生的城市分解者,一木和坚硬把这些旧物拖回家,创作出有意思的故事和玩具,并开了一家 ' 玩具回春堂 '。

' 随便遗弃陪伴自己很久的物品,就相当于随便遗弃小小的一部分自己。' 一木说。他希望这些旧物能唤起我们的回忆,以及早已遗忘的那一部分自我。

#01

在废墟中,重新认识脚下的土地

若不是因为好奇摸进拆迁中的城中村,一木和坚硬不会知道人类就这样在无意识中抛弃了那么多 ' 宝藏 '。

人离去后的屋子,有千百种好看的形态。特别是在窗户被拆掉之后,它们都露出了最完整的观景台。

为了偷偷潜入废墟,他们被保安围堵过,也被敏感的当地村民跟踪过,因为两人看起来既不像包工头,也不像拾荒者,捡的都是 ' 垃圾大佬 ' 们看不上的——比如不值钱的电器开关、过时的小玩具。

一木和坚硬不是唯一到废墟 ' 捡垃圾 ' 的年轻人,有时候会碰到一些 ' 同行 '。

大家都像在进行现实版的 ' 吃鸡 ' 游戏,落地先找能装东西的行李箱或袋子,然后捡工具,再搜 ' 宝藏 '。

跑废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一木和坚硬会带上登山包、瑞士军刀、灯、医疗药品。' 我穿了瑜伽裤,双腿还是被叮了 113 个蚊子包,像荨麻疹一样连成一片山丘,痒了我好几天。' 坚硬说。

但是大家每次去都很兴奋,因为怀着一种 ' 抢救 ' 的心态,只是每个人珍视的东西不一样,有人会捡有年代感的木头和栏杆,有人会捡花盆和旧照片。

被抛弃的玩偶是最常见的,包括结婚时在迎亲车上隆重登场的对偶娃娃;他们也见过婚礼上的大合照,说不好是不是被主人故意落下的。

坚硬则喜欢收集 ' 拆 ' 字。它被描在一幅幅充满美好祝愿的新旧对联旁,显得特别魔幻。

不同地区的废墟是很容易辨认的,因为充满当地人生活的印记。一木和坚硬常常能在屋子里看到广东人家中最常见的物品,比如竹鸟笼、晒干的中草药、上世纪 60 年代的粤语怀旧金曲磁带。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城市的背面,也是时光的背面。

一木还会随身携带一个小笔记本,记录一些突如其来的灵感——比如在捡到了很多被遗弃的奥特曼后,回去就组装了 ' 奥特曼烤串 '。

' 奥特曼烤串 ' 成品。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最让他们触动的,是在废墟中发现的一些字。它们可能是人们写在墙上的内心独白,也可能是对他人的忏悔。

一位残疾人在墙上留下了一段歪歪扭扭的话:' 终于知道这辈子为什么是残疾人了,因为上辈子也是罪业深重。' 他还用加大号的字提醒自己,' 不能再犯错 '。

虽然没有见过他,但坚硬一下子就很有画面感:曾经有一个残疾人住在这里,并为自己是残疾人这件事而苦恼。

他们还捡到过一块木板,正面写着出租屋广告,反面却是被划掉的 ' 父亲节快乐 ' 和 ' 爸爸我爱你 ' 等小字。

一木猜想,可能是某个在城中村开小超市的木讷父亲,羞涩难为情地收下了儿子的礼物。他不知道怎么去回应这一份感情,后来需要找个东西写出租信息,就拿出木板来划掉了儿子的心意。

中国式亲子关系,就这样在一张被遗弃的木板上浮现出来。正如坚硬所言,凡是有人生活过的地方,总能通过他们的文字或物品了解到这个人。

他们还发现,在旧改户和废墟里,被遗留下来最多的是神台和老人的遗像。' 就是逝去的人永远留在那里了,没有人带走他,整个房子光秃秃的,都是碎片残渣,只有神台和供品在那里特别完整。'

这让他们感到唏嘘。旧信仰和过去的生活习惯,就这样慢慢地消融在时间中。

在老人家的 ' 注视 ' 下捡垃圾,听起来是一件很胆大的举动。虽然回想起来有点阴森,但两位年轻人当时没感到害怕。' 我们也没怎么样,去探险嘛,大家都很 respect 他们。'

这也许就是城中村即便面临拆迁也无法磨灭的魅力。一木和坚硬想,与其被拆迁大队砸烂和填埋,不如让他们再来过滤一层,毕竟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被大自然消解和吸收。

人不在了,但植物还兀自生长着。

#02

鬼市,月光下的神奇集市

一木和坚硬还会时不时心血来潮去跑天光墟。天光墟是广州民间的二手集市,通常在周末出现,半夜开始闹哄哄地摆摊,天亮就散集,俗称 ' 鬼市 '。

它游离于规则之外,但历史悠久,至今仍在一些老街区流行。

这跟在废墟探险有相似的乐趣,因为你永远猜不到有什么会出现在月光下:除了家具器皿和古董字画,还有类似用剩的药物、湿掉又晒干的米粉、用了一半的牙膏。

谁会想到自己随手丢弃的东西会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鬼市中呢?

第一次逛天光墟时,坚硬就觉得神奇。' 深夜怎么会有这种群体,就好像 QQ 一样,白天他们不知道在哪里,但是晚上我们离线了,他们就上线了。'

在天光墟做买卖的,大多是生活在底层状态的一些人,他们会把白天收回来的废品等到夜晚拿去摆摊。来逛的则多是中老年的阿伯,天光墟成为了他们的一种消遣方式。

发生在夜间的事情,就好像跟清醒的白日完全割裂了,所以也诞生了很多特别的规则:不能问货物来源,因为可能来自灰色地带;手电筒也只能照物,不能照人。

但尽管如此,一木和坚硬还是常常会在这里淘到心满意足的东西,比如 20 块就能买到一个 15 层的俄罗斯套娃,虽然是二手的,但精致无比。

这或许是城中村的夜晚才独有的活力,也给了坚硬和一木很多灵感。

这对情侣几乎每晚都会骑着小电动车在城中村里兜风,他们发现每条村都有自己的性格,有时候路过一个庙堂,发现里面是卖旧电器的;在一个菜市场的深处,是一个热闹的桌球室。

有天晚上他们经过鹭江一个村子,12 点多还灯火通明,人流密集,载货的三轮车开得飞快,宵夜档的炊烟四处升腾,就像《千与千寻》里的美食街,很魔幻。

但是一驶出了这片区域就像开出了结界,那片发光的土地就消失了。

因为难以管控,很多天光墟已经被叫停了。但这群人非常灵活,不会因为一个摆摊点没了就失去了生存渠道。' 鬼市从古至今都有,这是民间的一个需求,有人要买卖东西,就会有一些比较自由的买卖。' 坚硬说。

#03

城市的另类 ' 分解者 '

现代城市的表面已经有足够多的赞歌,所以一木和坚硬总是喜欢绕到城市的背面看,城中村和天光墟就是其中代表。

它们可能都是新闻报道里羞于对外展露之处,但一木恰恰觉得它最具灵活性。在这里,民间的小智慧通通涌了进来,自行车的车鞍可以用来做凳子、洗洁精的罐子可以做成工具桶。

因此他希望,他也能让拾回来的 ' 废物 ' 焕发第二春,它们不一定需要有实用性,但可以表达他的一些思考。

比如从废墟回来后,一木就创作出一个《小垃圾》系列,里面的小玩意大多来自曾经热闹的废墟,背后还放着 ' 小垃圾独白 '。

他们还萌生出一个 ' 抽屉系列 ' 灵感,因为在废墟里有很多旧抽屉,有时候能从中直接看见一个人的一生,狭小又宏大。

一木还用一个废弃的电器开关做过一个 ' 开关老好人 ',因为他觉得很多中国人都是老好人,像开关按钮一样一直被按着 ' 点头点头点头 ',不会拒绝。

这些都是这对年轻人献给成年大孩子的礼物。透过城市的背面,他们最终关注的是那些不被看见的群体。

一木来广州九年了。回想起刚毕业时,他们住在楼距很密集的 ' 握手楼 ' 里,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电缆。' 那时候刚出来工作,觉得人的状态跟城中村的元素特别像,例如那些巨大的电线整坨整坨地压下来,很像那种压力和牵绊的感觉。'

但是当两人走进菜市场,看见里面人声鼎沸,生猛的气息又扑面而来。一木觉得那就像一片自然界的土壤,它是有味道的,可能是臭臭的,但又很鲜活。

他们很喜欢这个充满多样性的城市给他们带来的灵感。

虽然很多城中村在面临拆迁,天光墟也在被整顿,但一木和坚硬觉得城市在迭代,就肯定会拆去旧的、老去的东西,然后又换一批新的,就像是生老病死的定律。

' 城中村就像一个生命一样,里面的人像血液一样流来流去,到后面腐烂了,人清空了,拾荒者和我们这些'分解者’就跑进去,像细菌一样从各种层次把它分解掉。最后拆迁大队过来,'咚咚咚’拆没了,又重新生出另外一种形态来。' 一木说。

一木画的逛废墟二人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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