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梅丨人生路上,煮字疗饥
我的写作梦或许从来就没有实现过,但它真实地来过我的心里。
记得在东莞那个电子厂,我在工厂偷偷写作被工友冠名为“作家”。那个贵州籍已四十多岁仍长满一脸青春痘的组长在车间当着五六百人的面,气急败坏地“嘶啦一声撕掉我的草稿,惹得工友们阵阵嘲笑,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趁下班之际,我仍带着一封封投稿信,穿过那条绿化带街道,把它们依依投进邮箱,并深情的念道:走吧,走吧,去流浪吧!那一刻,我竟有些热血沸腾了。我要做个流浪写手,去远方,走遍万水千山寻找我的自由人生,赚很多很多的钱,亨受着生活,那一刻我的万丈豪情在美丽的南国上空熊熊燃烧。
现实很快把我变成人妻人母,惰性让我在六年光阴中不曾写下片言纸语。直到今天才拾起笔,原因有几条,但有一点难以启齿,偷偷告诉你,这几年,我一连送走了三位爷爷辈的亲人。我一面惊悚时光的无情,一面唯恐自己在说起来很久但事实一步步来临的不知是某一天的清晨,中午,还是黄昏也将“回家”,在沒“回家”之前,善良瘦弱的我不能对任何人狠,只能对自己狠一点,逼自己一把。看看自己到底是萝卜还是土豆,是黄瓜还是茄子,是骡子还是马,到底能不能成为心中的“小苹果。”
神经质的我喜欢思考自认为一些有深度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人普遍左边脸比右边脸小;男人为什么比女人更短命,名人为什么大多离婚?让我觉得自己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这种感觉会让我在看到有人开着豪车经过时心里好受好多。
我喜欢站在相对漂亮的姑娘身旁,这种身很近心很远的感觉很玄妙,我更想弥补今生的不美丽。我不仅喜欢刘若英,更喜欢梁咏琪,可我长得是她的反义词,比宋小宝还宋小宝。我不喜欢与那“人生如梦”或“梦如人生”、“红尘陌上”或“陌上红尘”这些令我至今一头雾水的甲乙丙丁网聊。我喜欢同那些在文学界成功重量级的男女热聊,在心里怯怯地叫他们老师,至于聊了些什么,你自己想吧。
每天早上,经过种种努力六点半起床的我趿拉着拖鞋来到卫生间,我拿出手机翻看新闻,世界很大,不过方寸之间,瞬间我有一种一手掌握的满足感。山东疫苗大案浮出,我留言道:“黑手统统枪决。”我为自己的义愤正直感到骄傲。山西人大代表四妻十子,我留言道:“一个成功男人背后肯定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一个非常成功的男人背后默默付出的女人肯定不止一个。”我有指点江山的豪迈感。当我手插进口袋碰到干瘪的钱包时,我的心颤抖一下,于是我叹了口气。走出卫生间,我的豪迈感瞬间消失。
我走出卫生间,还因为儿子拉长了尾音倨傲地在叫妈妈。他一会儿要喝开水糖水牛奶果汁;一会儿要吃苹果香蕉桔子西瓜;一会儿要红子绿筷子圆勺子方勺子;一会儿要吃干饭稀饭炸丸子炸土豆。我整日像个老奴一样跟在他身后,颤颤惊惊。连我自己的身体都在发生变形,给孩子的指挥,我要尖着嗓子学狗叫猫叫,要装马装牛,还须装得像个样儿,不但装得像个样儿,还得学会牛的忍性。我的那些草稿我所谓的梦想不异而飞,我再也不是“牛”了,而变成一只怒吼的“狮子”。不一会儿,哭声、叫声、骂声,全家热闹非凡,惊至左右邻居。
直至儿子困顿之极沉沉睡会,我才开始在心中天马行空,忆起那些文字,写下狂言妄语。这时我一定是紧闭门窗,好像惟此,心里那一层帷幕才垂下来,才可获得安宁。从行为心理学方面说,对封闭感的需要过于强烈的人,往往内心缺乏安全和放松。他们往往是一些复杂的需要自我空间的人,他们的身体内部有一种东西要求他们与公共的外部生活保持一定的距离与隔绝。
我就是这样一个神经质,在热闹的街头,在夕阳将落未落的黄昏。尽管周围有人群,有房屋,有灯火,有让人追寻,让人迷恋的热闹,可是,只是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彷徨,孤独,这所有的辉煌跟自己沒有一点关系。上班时,我时常产生一种我不该在这里的感觉,我不该是这样一个人,我心底其实想寻求一种改变。
难忘去年秋天,我在凄寂寒冷的街上骑车,秋留下的落叶被清洁工人堆积在街心燃烧,那味道弥漫着,而飘舞的黑色的灰烬迷了我的眼睛,快满三十的我骤然觉得满心凄凉。
我恍然回头,忽然看见那个年少的自己:喜欢留着三毛式的长长的头发,穿着很随意很青春的衣服和高跟鞋,竟还宣称独身,自称通读四大名著,暗暗发誓要成为一个写字的人,去寻找生活的真谛,那青葱岁月特有的梦,我做得很认真。
在空旷的街上,隔着时光的河流,我的心变得如此的柔弱,轻轻地触摸,便有一种隐隐的痛,脑中那些遗失的文字,变得灼热而凸起,仿佛烧红的铁丝,炙烤着我的双眼。回到家中,我看见写字台上角落里我丢弃的笔上面布满了柔软的灰尘,我轻轻地把它握在手中,把上面的灰尘擦了一遍又一遍,我的眼泪不尽出来了。我何时让梦想碎了!我渐渐体会到年少时的写作梦并沒有远去,远去的只是那颗追寻的心。在每一个时期,每一个阶段,我其实在内心深处固执小心地珍藏着它。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拾起我的笔,捕捉生活每一个瞬间传导给我的内心感受。当我沮丧时,我会逃遁到写作里去;当我快乐时,我会表现到写作里去;当我寂寞时,我会用写作来填补空虚;当我充实时,我又迫不及待地拾起笔,写出我的感受。我的生活因此变得丰富起来。
我不再孤单,不再彷徨,因为无论我身在何方,何处,有那些烛照自己灵魂的文字陪伴。它就像一条素雅温暖的围巾,在这个容易结冰的年代,它忠实地守护着我脆弱的大脑和动荡的心灵。
有一段时间,我会去尝试一种沉重的、扎实的写作;有一段时间,我会去尝试一种轻盈的、诗性的写作;有一段时间,我会去尝试一种幽默、漫不经心的写作。有时候,我会成功;有时候,我会失败,但在不断变化的过程里,我真实感觉自己在亨受文字。
当我在键盘上敲下第一个字时,它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流淌出来,像一个成熟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让你忍不住继续敲下去……
人的一生,总有一种坚持,总该有一些东西令你激动,令你沸腾,令你热泪盈眶的吧!在纷扰的世俗中,有的人以华丽的姿态尽情地演绎一生,我只想在自己狭小微寒的世界里,执笔取暖,煮字疗饥,守着简单的安稳与幸福,不惊不扰地过一生。
作 者 简 介
张继梅,女,八零后,个体经商,现居河南新县。爱看书,看写字,爱思考,有作品发表于《中学生阅读》、《信阳周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