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扮女装,掉入魔窟,拒奸杀尼:清代“血洗白衣庵案”全解(上)
清代,贵州贵阳有一熟苗(明清时期对居住苗疆近府县地区社会发展较先进的苗民的泛称)辜亚九,勇力善斗,矫捷绝伦,俨然就是一位桀骜不驯、不服教化的苗族子弟。他母亲并非苗人,实际是江南一带的名妓,姿色艳丽,通晓音律,大方得体,完全不像风月人物。正巧有位到贵州做官的某公途经,偶然见到心动,便赎买她一同赴任,偏偏某公的妻子善妒不容,趁丈夫外出,背地将她许给当地苗民(赐配于苗),随后诞下一子,正是亚九。由于相貌不像父亲而像母亲,所以长大后,他色冠一方,美名远播。
当时云南大理的某位官员,手里有套著名戏班,见识亚九的美貌后,重金诱惑其父,买下亚九,网罗麾下。自此声容并妙的亚九成为云南有名的戏子(名擅梨园),每逢开场,座无虚席,客人争相赠送财物,纵然名伶,也自愧不如。十七岁时,他胸怀壮志,不甘以柔媚供人取乐。一日,他在乡里演出《泣鱼记》,饰长相柔美的龙阳君,因在戏里被扮楚王的戏子肆意辱骂,他心怀愤恨,趁其人深夜酣醉,掏出利刃将其杀死。亚九随后逃亡蜀地,又辗转陕西,常自言道:“我堂堂大丈夫以须眉之身演巾帼媚态,本就受辱,何况复遭他人故意轻薄欺凌,我怎能忍受!”从此不再唱戏,别人也不知他曾是戏子。
随身携带的钱物用完后,亚九在街市靠乞讨度日。一天,有位道士碰见他,叹道:“你很快就要大祸临头,怎还能这般从容坦然?倘若随我离开,或可逃过大难。”亚九本就不信这套,兼之顾虑这些黄冠道士孤身生活,但遇花容月貌之人,必想染指方肯罢休,所以并没把道士的话放在心里,神色自若地走开。不久,一群乞丐觊觎亚九的美貌,想用酒将他灌醉然后奸污。亚九素有戒心,觉察他们的阴谋后,勃然大怒,立杀其中两人(立毙二人),又乘夜遁走。次晨,其余乞丐发现尸体,报官究问,官府紧急搜捕缉拿,亚九非常恐惧,伏身藏在杂草树丛中,不敢在外行走,整日饥饿,精疲力竭。
夜里月亮升起,他才强撑身体奋力赶路,忽然瞅见之前告诫自己的道士,飘然走来。亚九不及躲避,又见识过他预知后事的本事,当即跪伏在地,乞求挽救自己一命。道士目视笑道:“忠言逆耳,你反而见疑,如今大祸临头,又来求我,我也无能为力啊。”亚九越发磕头恳求。道士徐徐长叹:“咱俩也算有缘,我确实不好推却,就再帮你一回吧。”引着亚九一路疾行,来到一座土窟前,道士让他进去:“里面食物齐备,你可自己烧煮,待你发长尺许,我自会前来相见。”说完独自离开,也不勉强。亚九认为“弗入亦死”,能有一处容身之所避难,总比被抓杀头要好,当即俯身弯腰入内。
土窟颇为宽敞,约有数间屋子大小,床榻都是用泥土筑成,被褥俱已备齐。通过旁边的侧门,往里一看,只见米麦堆积,亚九不禁大喜。除每日三餐外,其余闲暇时间,他就独自默坐,道士也未再来,亚九愈发心安,只望头发快长。一年有余,头发已近尺长,窟后有处水池,他常在池中沐浴洗发。又过一载,发已披肩,再过数月,道士突然出现,笑道:“你以这副模样云游天下,方可无患。”随即打开包袱,取出一件出家人穿的衲衣,让亚九换上,又给他棕垫,让他随自己离开土窟。这时亚九年仅二十,经过在土窟的颐养后,他的容貌越发红润光泽,加之长发遮掩,宛如一位美貌少女。
所以道士东出函谷关后,在城里化缘时总遭人怀疑携带女子,见者无不私议纷纷。道士见状越发感到不安,所以来到睢阳化缘时,便打发亚九离开:“我虽精晓相面之术,但也仅能识人命理,并无其它异术可逆天改命。以前我见你气色晦暗,知你将有大祸,出于出家人慈悲为怀的念头,才出手帮你。如今同你一起化缘,致人惊疑,招人耳目,反会重新陷你于险境,日后的路你就自己走吧!”亚九闻言大惊,流泪不愿离开。道士笑道:“你也不必担心,我见你双眉之间隐有紫气,将来必有奇遇。去吧,别耽误自己!”随后拿一千钱作为路费交给亚九。晨起出店,道士为表决心,割袖诀别,亚九意识到已无可挽回,遂独自上路。
由南向北,还没到汝上,道士给的路费就已用完。他只好效仿道士的模样,坐而行乞,从早晨到太阳西落,没人施舍一钱,围观的人反而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对他品头论足。亚九深觉不安,正想起身赶紧离开,忽瞥见一位老叟,蹒跚路过,朝他凝视数次。亚九细细打量,其人年约五旬,皮肤白皙,唇下无须,貌似太监,故而上前请求施舍。老叟微笑不语,只是以手相招,意思像是让亚九随行,他才肯布施。亚九大喜,毅然跟随,两人一前一后出城,东行大约一里,天色已然昏暗。老叟这才开口,问他从何而来,声音虽然苍老,却更像一位老妇发出,然观其辫发斑白、衣着打扮,又确系一位老头。
亚九彻底发懵,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莫辨雌雄),便姑且用编好的谎话来搪塞。又行二里,抵达老叟居所,并非宅院,确切地说是座庵庙。借助月光,仔细一瞧,门额题有“白衣庵”三个字,乃是尼姑的栖身之地,亚九更感惊愕,老叟让他随自己进去。只见中间大堂供着观音菩萨的塑像,侧房十余间。刚入庵门,只闻老叟放声大呼:“我又找来一活宝,可供消受数十个漫漫长夜,你们可坐等安享!”话音未落,房里走出五位女尼,满面春风,相互说笑。她们用手脱去老叟的帽子,假装嗔道:“老不羞自行觅汉,反把腥味抹我们身上?”亚九大吃一惊,再看老叟如葫芦一样的光头,新长出的头发还微微发白(嫩发微白)。
老叟原先低垂的发丝,竟是套起的假发。亚九登时明白自己不慎掉进一处狼窝,倒也不惧,反而大笑。老尼吩咐众尼:“他还饿着肚子,快备些饭菜呈上。”众尼应声散去。老尼将亚九带到一间秘室,她已换好衣服,然后与亚九相对而坐。不大一会,酒菜上桌,亚九吃完,与众尼聚坐欢饮。他余光微瞟,众尼姿色都很平常,惟独一人美貌艳绝,令他颇为倾慕。他暗自盘算:我孤身一人精力有限,她们若合伙轮番收拾自己(更番迭进),小命只怕就交代在这庵里,焉能活着回去?必须设法先给她们来个下马威,如此以后她们才不敢轻举妄动。对策想好后,已是深夜二更,众尼纷纷起身向他示好。
亚九暂且听凭处置,“裸衣征逐,往过来续”,整夜室内春光无限,荒妙无度,到了早晨方才安静睡下。亚九自觉疲惫不堪,从而更坚定要依计行事的决心。次日,老尼与众人谋议,为免被人发现,正好亚九蓄有长发,让他改扮女装,对外谎称是初来庵里要求剃度出家的女子。亚九因曾经男扮女装,稍加回想,便能将女子的神态学得惟妙惟肖,外人根本分辨不出男女,众尼见状越发开心庆幸。夜里,众人又聚在一起寻欢纵乐,亚九预先在袖内藏起一根短棒,即将就寝时,他忽然大声呼道:“说实话,我很不情愿和你们这些丑女玩耍,若定要将我强留在此,我只能接受和这位同床共枕,其余人各回各屋。服从安排的,十天半月我自会和你们略有接触;抗拒不从的,难免要痛打一顿!”
说完,他挥斥其他人退下,只挽留那位美尼。众尼脸色突变,充满醋意,老尼尤为不服,与他争论不休。亚九二话不说,抽出木棒就朝她肩膀打去,老尼立时痛苦倒地,无法起身。众人这才知道他孔武有力,吓得两股战栗,不敢上前。亚九又持棒驱吓,让她们赶紧背负老尼离开,其他尼姑急忙照做,没人胆敢继续留在房内。亚九长笑数声,关闭房门,与美尼共枕而眠,温柔缱绻,这才感觉到人生乐趣。然美尼忽然叹道:“我和你只怕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亚九惊问缘故,她解释道:“这老尼是位妒忌心强烈、手段毒辣之人,她的徒弟从没人敢违背她的命令。今天她当众被你打伤,必然会迁怒于我。天亮后,她便会号召乡邻,散布流言,诬蔑我背师秽乱,触犯佛门清规。”
“且她的施主都颇有势力,官府定会袒护,我必定死于棍棒之下!”亚九恍然大悟,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独自应付这多的妖尼,身体亏虚,实在有些吃不消。”突然又笑道:“这些尼姑违反戒律,诛杀她们应当无罪。”他立刻起身,巡视房内,瞧见之前用来削瓜的一把厨刀,便持在手里,拔开门栓奔出。美尼尚未料到他会做出这般暴行,很快传来一阵娇啼呼救之声,她大惊失色,急忙穿衣下床,想去察看究竟。还没跨出房门,亚九已提着血淋淋的厨刀返回:“除去心腹之患,我们方可高枕无忧。”美尼非常震惊,询问缘故,亚九庆幸道:“如你所料,这群秃妖正聚集一起,商议如何谋害我。有个尼姑已打开大门,似乎要去报信,我先她杀了她,然后冲进屋内,一个不留,果然大快人心!”
美尼闻言大恐,全身颤抖,直冒冷汗,好久才讲得出话来:“你何以如此凶暴,真让人心胆俱裂!明天倘若事情败露,该如何是好?”亚九笑道:“我们一起逃走,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美尼摇头道:“不可,我和你行踪诡异,十分惹眼,必会招人怀疑。”亚九笑道:“你的智商,只能算中等偏下。上次我见老尼穿戴寻常衣物,行于街市,都不能被人识破。如今她衣冠尚在,你何不效仿?我仍然男扮女装,与你同行,假称夫妻,又有何人能够看出?”
美尼幡然顿悟,不得已只好从其所言,砸破竹箱,取出衣物换上。眼前俨然出现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亚九不禁为之鼓掌,惟独感觉她发色不太协调,便剪下自己的几缕头发,编成男子的辫发,悬她脑后。随后亚九又烧毁美尼原来的衣物:“不能让人发觉秘密。”他自己本就无须换衣改妆,草草打扮一番,临行前,又仔细搜寻各人房间,将所有钱财衣物席卷一空。两人各骑一头庵里饲养的毛驴,另牵一头背载随身物品,趁着天色还未拂晓,四下寂静,无人知晓,走出庵门。
长相柔美、美名远播的亚九先后流窜作案贵州、陕西、河南三省,酿成数起命案,后续面对官府的海捕缉拿,能否脱身?道士声称亚九双眉隐有紫气,日后必有奇遇,是否真如他所言,不必担心?美尼有怎样的身世?与亚九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白衣庵血案,又该走向怎样的破案结局?限于篇幅过长,乔木君不得不分成上下两篇翻译排版,欲知后事如何,欢迎大家点击小编头像,进入主页,阅读下篇。
---------------------
此案译自《萤窗异草》中【白衣庵】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