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史志》2017年第2期卷首】与平庸势不两立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间已经很长，写下这个标题却仍然忐忑：很多年前，王小波就曾经痛苦但却深刻地断言，一切都在不可避免的走向庸俗；更早之前，爱因斯坦也曾经放言：人们所努力追求的庸俗的目标———财产、虚荣、奢侈的生活———我觉得都是可鄙的。但观照眼前的现实，这样的“目标”非但不“可鄙”，反而真实地成为了某种评判标准、社会认同和大众追求。

我的理解，平庸，是“平凡”和“庸常”的联合合成，是芸芸众生的普遍生存状态，是中外古今最大多数前人曾经走过、最大多数我们正在走着、最大多数后人不可避免的去路和归途。毕竟，脱颖而出于“平凡、庸常”的出类拔萃、优秀卓越、高山仰止、伟大崇高、千古流芳者，几率太小，可仰望而不可强求。

之所以希望“与平庸势不两立”，是因为耳闻、目睹、心塞甚至愤懑无奈于太多的人、事，以“抱平常心、干平素事、做平凡人”为理由、借口甚或幌子，在平日、平时、平常、平凡之中，让自己渐渐的“庸”了起来，“庸”到得心应手，“庸”到心安理得，“庸”到心满意足，自欺欺人而不自知。

据《辞海》解释，庸，其基本字意词义，大抵为平常、平凡，凡庸、不高明；对应于人，则指平常人，偏重于指见识浅陋无所作为，所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陆游《春残》诗中“庸医司性命，俗子议文章”，指称讽喻的，也正是这类人物。

党的十八大以来严明纪律、强力反腐的一个“意外”效果，是在社会上凝聚了一个普遍“共识”——公务员阶层是中国当代社会精英汇聚之地，他们保障了世界第一人口大国的社会正常运转，对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经济社会的高速发展劳苦功高，也正在并必将为中华民族对全世界的更大贡献青灯黄卷劳心费力。

当然也毋庸讳言不可否认的，是在这样的盛名美誉之下，时时可闻处处能见的各种庸懒散浮拖。诸多陋习，“庸”字第一，必有来由。君不见，总有“同志”把每天“准时”上下班作为了一种仪式，证明着自己和这个岗位的存在，工作任务能少做就少做，能不做就不做，什么责任担当、发展壮大、干事创业，真几近是“莫须有”的奢望了。君不见，总有“笔杆子”长期坚守、忠实信奉公文写作的“葵花宝典”，要么“提高认识是基础，加强领导是关键，抓好落实是重点，突破难点是亮点，队伍建设是保障”，要么“以※※为指导思想，以※※为中心要务，以※※为载体途径，以※※为支撑保证，以※※为检验落脚”，始终那么“自成体系、逻辑严密”，那么“朗朗上口、无懈可击”，何曾想过辞鄙意拙、凡桃俗李。君不见，总有从中央到乡村上下一般粗的“领导讲话”，从红头文件到白纸黑字一字不差的“领导批示”，从诸子百家到中外名人一应俱全的“指导意见”，从治国理政到生活细节都似曾相识的“明确要求”，都说真理不怕重复千遍，正确的废话怎能嫌多？哪用管它实事求是因地制宜因事施策？

这样的庸常变为平常且见惯不怪为人接受，短期、局部是一颗耗子屎打坏一锅汤，长远、全局至少还有几样预得见的“恶果”：如同给汽车加了兑水的油，车子跑不起来，长久还会损坏发动机；如同给比赛的皮球放了气，一次可能是影响比赛质量，多次伤害了球迷热情，终于会丧失整个体育市场；又可以是羸弱者对强壮者的拖拽，落后者对赶超者的拉扯，原地踏步对大步流星的嘲弄，无所事事对多快好省的挤兑，一直到燕雀与鸿鹄志向相近，黄钟与瓦釜鸣声趋同，一直到优秀与落后并肩而行，兔跑与龟步形影相随，奇崛被平庸战胜，良币遭劣币淘汰。

如此，“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司马迁将真正永远成为绝唱。

如此，贾岛“遂于驴上吟哦，时时引手作推敲之势”，“吟妥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的影像，再也不会出现在中国的诗路词径。

如此，在全国范围找石油的李四光就不大会再次出现，几十年专注青蒿素研究的屠呦呦也可能后继乏人，一生只做一件事的工匠精神就可能流于口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达士拔俗、勇立潮头，更需要风帆高张、立说立行。

只希望，也坚信， “平庸”的心态、状态、世态，在时光的长河里，不过是几缕碰触阳光即随风消散的迷离薄雾，如同只追求容貌的婚姻通常只是一种庸俗的交易。

只希望，也坚信，从现在起，我们平常而不庸常，平凡而不平庸，平素而不庸俗。从现在起，我们可以，与平庸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