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春秋（十）
作者：朱海洪
沪语改写：边秦翌
沪语讲述：沈珊明
张昌楣孵个老虎灶茶馆，勒“三德里”弄堂口对过。老虎灶台是临牢仔马路砌个，灶台后头烧火，灶台浪立勒一只炮筒式个水炉，炉子前头有得铜质个水龙头，搿让人家来泡开水个。灶台个边浪，摆了几张八仙桌，搿是招待茶客个。天气好个辰光，台子还会得搬到马路浪去。
“孵茶馆”，搿是上海人个一张名片。孵者，有眼眼赖勒海勿走个意思。可以让人赖勒海勿走个地方，一定是有得特别个吸引力个。泡杯茶，点支香烟，吃眼小点心，聊聊天下事，雅士个茶趣就勒其中了；生意人也常庄跑得来吃茶谈生意个，嘴巴高头勿好意思讲，长衫个袖子管里手节头是捏过来捏过去个讲斤头，讲好了一拍两响成交，拱手作揖，恭喜发财；实在呒没事体做个人，也跑得来吃吃茶、嘎嘎山河、听听书，赖勒海勿走，也算是一种时尚个享受。
张昌楣就是无所事事跑得来孵茶馆个。必过，伊除脱吃茶，还要像煞有介事个说大书。
一开始，张昌楣只必过是赖勒老虎灶边浪歇歇脚、吃吃茶、啃啃大饼。辰光一长，搭老板、茶客侪混熟，就开始吹牛了。张昌楣人是神经兮兮个，倒是有一肚皮个山海经。讲发讲发，听客就越来越多，乃末，伊就索介一本正经说大书了。伊一般侪是讲《三国》、《水浒》、《七侠五义》之类个老古书。伊勒空台子前头一立，前后左右看看，看到茶客三三两两侪勒自顾自讲闲话，就拉开说书先生个架势，左手往下头一撩，撩起个勿是长衫，是中山装个下摆，右手举得邪气高，突然想到呒没惊堂木，只好从袋袋里向摸出块大饼，用力朝台子“啪”拍下去了，大家拨一吓，侪看牢仔伊。等到看清爽伊个“惊堂饼”，大家侪屏勿牢，“哈哈哈哈”穷笑八笑了。
“且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张昌楣拿茶客个眼光收拢，放开喉咙讲《三国》了。伊顺手拿拍大饼震散脱个芝麻拈起来，往嘴巴里向一揩，手舞足蹈，瞎讲八讲起来。茶客拨伊个气势震到，一个个听得是津津有味呀。伊讲到紧要关头，就甩眼包袱出来，听客侪穷叫好了。
店老板邪气开心，亲自拎茶壶为伊冲茶续水，张昌楣也讲得特别起劲，店堂里向充满了欢快个气氛。
勿起眼个老虎灶茶馆，好像挂了一块锃锃亮个金字招牌：“野狐禅”
张昌楣勒勒老虎灶茶馆说大书，虽然勿算正宗，但还是蛮受欢迎个。
一开始，有人笑话张昌楣是只“野路子”、“夜壶弹”；后首来，听伊说书个人一眼眼多起来了，连得一眼文人墨客也跑得来轧闹猛。搿眼人听了张昌楣个大书之后，定位勿低：“非夜壶弹，乃野狐禅也！”
“野狐禅”搿个词语来自佛家用语，是禅宗对自以为明心见性，顿然开悟而实际浪又流入邪僻者讲个讽刺闲话。讽刺归讽刺，勿管哪能，张昌楣总算是野而有禅了。
茶馆因为“野狐禅”，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呀，葛末店老板肯定是开心个呀，心血来潮么就开始搞伊个老虎灶了。先拿墙壁粉刷一新，粉墙高头画个只老虎头；再拿灶眼放放大，摆两只大镬子，像一对老虎个眼睛，虎视眈眈，灶台后头放一只更加大个热水筒，算是老虎个身体，再立一根烟囱，象高高翘起来个老虎尾巴，炉膛里向火烧得邪气烊，远远叫看过去，就像老虎个血盆大口，哦呦喂，搿只老虎灶威风凛凛，神气活现，就像一只老虎趴勒海，吓人倒怪个。
老虎灶老底子是农村烧饭个灶头。19世纪70年代勒江浙一带邪气流行个；20世纪初，大量个江南移民到了上海，就拿乡下头个老虎灶也带过来了，沿牢仔街砌灶台，专门做供应热水个生意。辰光一长么，老虎灶勒勒上海就生根、开花了呀。
搞好老虎灶，老板又开始搞伊个茶室：又是拓宽地盘，又是添加台子矮凳，再调了新个茶具，准备眼小吃，乃末生意更加好了呀，客人多得来要噗出来了，连得马路浪个上街沿高头也侪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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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网络 / 编辑：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