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的灰色崖壁上,没有一只岩羊能逃过她的眼睛
猫盟CFCA
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2小时前
今天的推送是内蒙调查之羊羊羊的故事。
大猫与当地人攀谈,得知他们见过的羊有三种:岩羊、盘羊和北山羊。在狼山我们看到了岩羊。
还听说狼山也有过猞猁、兔狲和雪豹的记录。
虽然没看到它们,但大猫对狼山不禁充满了希望——有食物,雪豹就会来。
(上篇故事可戳:从狼山到雅布赖:猫盟要去沙漠里找雪豹?)
内蒙调查的文章没发出几天,内蒙古便再次传出雪豹的消息。
这次是在四子王旗,包头的北边——四子王旗大家并不陌生,航天发射的回收场便在这里,今年曾经有火星返回舱前面路过一只狐狸,充分显示这地方有不少动物(详戳:嫦娥五号对不起,让狗子接你回家了……)。
然而这只雪豹的出现并不正常。
这里远离已知的雪豹栖息地:蒙古杭爱山或戈壁阿尔泰省,距离这个点最近的潜在雪豹栖息地、也是过去曾有历史记录的阴山山脉——其西端即为我们8月行程的目的地:狼山。
大牛看着地图说:没准这个雪豹是从狼山跑出来的?
内蒙四子王旗发现的雪豹 图片来源:乌兰察布日报社融媒体中心
(获悉这只雪豹的消息后,大牛刻不容缓,蹲在4S店门口奋笔疾书,从专业角度提出了救助建议,详戳:关于内蒙古四子王旗发现野生雪豹的救助建议)
1
猫盟-内大联合调查小组
一旦来到野外,大牛便立刻呈现出满血状态。相比那些擅长于数据的科研工作者,他更愿意把时间花在野外。
作为北大山鹰社的老山鹰,大牛非常擅长/热衷于组织起一支考察队伍,探索荒野,寻找动物。
这个特质比较契合猫盟的野外基因,中国那么大,有太多猫科动物的空白在吸引着我们,强大的野外操作能力异常重要。
因此当我们决定开启西北探索之旅后,大牛很快就拉起了一支强大的队伍:科研组有蓓蓓、子驭参加,传播组有大鹅同行并负责调查队的财务,猫总管郭婷也参加了本次活动并负责后勤。
荒漠地带植被稀少,沙尘弥漫 ©大猫
此外,大牛还约了内蒙古大学的梁斌老师、在南京的周延和做自然教育忙里偷闲出野外的李小龙,加上远道而来的鹳总和提供了一辆车的熊吉吉,于是我们有11个人,得以组成三个小队开展调查。
按计划,我们将在狼山安装20-30台红外相机,以便搞清楚这里的野生动物。
照例,我们先分组在狼山里跑一天,看山,以便对当地生境形成直观的印象,并且确认预设相机位点的可到达性。
山是长这样的,植被极其稀少 ©大猫
2
岩羊是对眼力的终极考验
8月23日一早,天不亮我们就出发了。
我与小龙、蓓蓓、大鹅一组,我们精心准备,携带了从望远镜到长焦相机到热成像仪等多种装备,决定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路过的动物!
我过去对自己看动物还是很自信的。当我进山后不久,在一个山沟里下车溜达时看到了两只岩羊,于是就更加自信了。
这会儿感觉岩羊还是蛮容易看到的 ©大猫
说实在的当时我很惊讶,因为在来这里之前我们几乎找不到关于狼山野生动物的介绍资料,以至于我们唯一掌握的信息就是大牛告诉我们的:狼山北部有一些北山羊。
因此当岩羊出现时我是异常开心的:如果岩羊够多,那就意味着雪豹的食物来源是具备的。调查初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欣慰了。
事实上刚进入狼山时,我多少为眼前的景观感到震撼:太干燥了。
这里甚至比6月时在张掖的山里看上去更加干旱和贫瘠——眼前的山几乎看不到什么草,山谷里连一滴水都看不到,虽然看上去曾经有水冲刷过。
而在张掖的东大山,山谷里好歹有一条涓涓细流——虽然看上去就和我撒泡尿的水量差不多大。
有水冲刷的痕迹,大概总会下场雨 ©大猫
然而大鹅很快将我的自信打成粉碎。在接下来的2、3个小时里,我(和蓓蓓、小龙)十分崩溃地不断听着她喊:有东西!
然后我们茫然地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找了半天却啥都看不见——这些都是岩羊。
但狼山的岩羊和青藏高原上的岩羊有点差别:高原上的岩羊颜色虽然和石头很像,但它们总会走在草坪上,于是就可以看到。
而狼山没有草坪,只有石头,因此岩羊完全融没在石头堆里,别说不动,就算动了我也很难看见它们。
我们都搞不懂大鹅究竟是怎么看到的。但从此后我们认准了一条:找动物需要带着大鹅。
岩羊在石头上真的太太太难发现了,羡慕大鹅的眼睛 ©大猫
3
这里过去也是猫的世界
不过事实上除了岩羊外,更多的是家羊。我们和几个牧羊人攀谈,他们说:过去有豹子(雪豹),现在什么都很少了,偶尔能看到狐狸,不过也很少见。
“那小野猫呢?都有啥?”
“也很少,以前多一些,有一种灰色的,尾巴挺粗的小猫。现在几乎看不到。”
看来这里也是以兔狲为主,我们并没有问到亚洲野猫的任何信息。
变色沙蜥趴在一个粪球上 ©大猫
一个英姿飒爽的加油站老板娘同时也经营着奇石生意,我和小龙去她家里翻腾阿拉善玛瑙。
“大姐,你们这哪里动物比较多?都有啥?”
“动物边境那边多,黄羊、狼都在那边,我们这边基本看不见。”在边上的大哥搭话,看上去他的兴趣比大姐更广泛一些。
“阴山里就是石羊(岩羊)多,北边的小山里有团羊(盘羊),哎对了那种红色的山羊学名叫啥?”大哥给我们介绍狼山里的动物。
“那叫北山羊,哪里有?”
“这边没有,要往东一点,那边有。这边就石羊多,这些年多起来了。”大哥感觉很专业,能够准确地分清岩羊、北山羊和盘羊。
“团羊和石羊不一样,它们不在高山上,喜欢缓坡,都在北边的小山上。”大哥告诉我们,“去XX苏木找那里的牧民,他们知道团羊在哪里。”
雅布赖盘羊 ©大猫
“那狼山里还有猫科动物吗?”我们感觉完全可以和大哥进行专业对话。
“猫科动物也有,今年刚有牧民看到了猞猁,还用手机拍下来了。”
“这边的戈壁滩上有兔狲,过去很多,蒙古人不打。后来汉族人来了,打兔狲做衣服,几乎打没了。”大哥带着鄙夷的语气说。
“那您是汉族还是蒙古族?”我好奇地问。
“我是汉族。”他平淡地回答。
“雪豹呢?还有听说吗?”
“雪豹过去这边抓到过一个。去年听说有人在路上见到过。”大哥告诉了我们所有他知道的信息。
我们把挑出来的玛瑙装进塑料袋,付了钱,带着这些作为赠品的信息离开了加油站。
淘了一大堆石头 ©大猫
4
现在的荒野不复以往
我们三组人花了两天时间在山里安装了大约20台红外相机。
这边的山虽然不高,但并不好走,主要原因是这里的地面不是土壤,而是沙子。走在沙子上就像走在雪地里,脚下软软的,感觉使不上力,走起来很费体力。
我们尽量踩着石头走,沟谷里到处都是被水冲刷堆积的岩石,这里的山感觉完全没有存水的能力,因为植物太少,只有少数耐旱的榆树生长着。
榆树给这里添了点绿色,也给我们提供了固定相机的位置 ©大猫
而这里的风又很大。我说的很大是真的很大,连我这样体重偏大的人都感觉会被吹得站不住,因此我很担心大鹅那小身板儿会被风直接吹走。
我们夜巡的时候甚至发现,这里的跳鼠都不跳着走,而是贴着地跑,我们脑洞大开地推测是因为风太大,它一跳起来就会被风吹走了……
因此顶着风走就更累了。
但我们确实看到了这看似贫瘠的山谷里依然生机勃勃:我们看到了高山兀鹫和胡兀鹫在盘旋,一只金雕擦着我们头顶飞过,而山谷里石鸡的叫声此起彼伏,就没有停下的时候。
一窝石鸡 ©大猫
漠䳭到处都是,另一种非常优势的鸟是赭红尾鸲。偶尔会有沙䳭或白顶䳭混在里面,巨大的岩石边还有崖沙燕飞来飞去。
赭红尾鸲 ©大猫
山区最常见的猛禽是红隼,在这里感觉数量很多,而在北边的戈壁上,鹳总和大牛那组都看到了黑尾地鸦——一种和松鸦有点像的鸟。
在水泡子边上我们可以看到翘鼻麻鸭、赤麻鸭等鸭子和反嘴鹬、矶鹬等鸻鹬类,现在这个时候能看到不少亚成的个体。
在一处狭窄的山沟里,一只岩羊带着小羊从我面前蹦起,在90度的崖壁上表演了一段攀岩。在这里我看到了一群大约十余只岩羊,也看到了被吃剩下的岩羊尸体。
但并不和谐的是,就在这群岩羊的旁边,我捡到了一颗7.62mm步枪弹壳,从锈蚀的程度看大约有半年到一年——这说明盗猎至少在近期还是存在的。
捡到一个弹壳 ©大猫
晚上我们到达狼山以北的戈壁滩上,往边境进发——这里距离边境只有100公里不到。
与狼山以南河套平原的沃野千里到处菜地的富饶大相径庭,狼山以北的荒漠戈壁上植被稀疏。霸王、白刺等荒漠植物紧贴地面顽强生存,如果一片地方有梭梭或锦鸡儿,那就看上去还不错。
夜巡表明北部荒漠的动物并不多,我们大约每开20公里才能看到一只沙狐,跳鼠的密度也远比东部的浑善达克沙地低得多,甚至也不如张掖北部的荒漠地带,而且我们连一只纵纹腹小鸮都没看到。
事实上我们一路看到的老鼠洞很少,和张掖北部荒漠兔狲所在处的沙鼠洞几乎存在数量级的差距。
这让我们不禁好奇:过去动物多的时候也这样吗?是什么原因导致生物量整体降低的呢?
这块儿没有树木,红外相机只能固定在石头上 ©大猫
加油站的大哥曾告诉我们:过去这些戈壁滩上有种挺高大的灌木,野驴黄羊都爱吃,但是后来汉人多了,就砍那种灌木烧火,后来就只剩下现在这些低矮植物了。
所以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荒野,是当地荒野真正的样子吗?
5
未来,回应荒野的呼唤
吃了一整天的沙子(风大,一张嘴就会吃沙土),晚上的时候我居然想着快点结束夜巡回到狼山以南去。
因此我也理解了当年的匈奴人、蒙古人为啥总想往南跑。
历史如同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今天我们说汉族抵御外敌,卫青霍去病纵横漠北打得匈奴找不着北,然而两千年前整天吃土喝风的游牧民族恐怕也是苦从心来:凭啥自己不能在河套地区过过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河套平原,越往西北走越荒凉 ©大猫
即便在50年前,狼山以北的戈壁上依然是黄羊野驴遍地走,风吹草低见驴羊。
如今的蒙古国或许是当年内蒙荒漠的写照:在蒙古可以完全没有高反地看雪豹,这里可以做世界上最深入扎实的兔狲研究,戈壁盘羊和戈壁熊至今仍和狼群一起在黄沙和岩石的山区活动。
西北荒漠的保护目标就在狼山以北100公里以外,能做到多少,是个考验今天人们智慧的问题。
而对猫盟来说,雪豹的再次出现如同一种召唤——我们虽然力量薄弱,但荒野的呼唤我们必须回应。
期待狼山那20台红外相机的收获。
下篇预告:雅布赖——沙丘上的大头羊
感谢梭梭林—蒙古野驴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阿拉善右旗林业和草原局、巴丹吉林自然保护区雅布赖管理局、内蒙古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北京大学罗述金课题组的支持与帮助。
此次填补空白调查的费用全部来自猫盟的月捐,感谢我盟的月捐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