鳗鱼的旅行
在图书馆展台上看到这本书,书封上的话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直以来
鳗鱼向我们隐藏了它一生的全部秘密
追随鳗鱼独特的生命之旅
抵达难解的存在之迷
是鳗鱼?是蒲烧鳗鱼、红烧鳗鱼、鳗鱼饭的那个鳗鱼?我一直以为这已经是人类可养殖的物种。已经2021年了,竟还有未解开的秘密吗?带着好奇心,我准备看一下这本书。出版信息显示这是本新书,2020年10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145千字,定价58元。全书分为18个章节,有3条线穿插,父子二人钓鳗鱼的经历回忆,自然科学上对鳗鱼的研究史,作者对生命、意义、存在的思考。
这好像就是鳗鱼的一生轨迹,但真的是这样吗?
欧洲鳗鱼出生在大西洋北部一片500多万平方公里像梦境一样的【马尾藻海域】,这片海域善变,没有陆地边界,是海中之海,是由四股强大的海流围起来,是一片温暖又缓慢的漩涡,海面上覆盖着几千米如地毯般的马尾藻,因此得名。海底深处疯长着其它海草和植物,欧洲鳗鱼也是在此处出生。
但,为什么是这里?
春天,鳗鱼在此产卵并受精,受精卵会长成类似蠕虫一样,几毫米的【柳叶状幼体】,基本是透明的。柳叶体跟着墨西哥湾暖流,穿越几千公里 ,开始长达3年的旅行,在一毫米一毫米长大的过程中到达第一站-欧洲海岸,柳叶完成第一次蜕变,即【玻璃鳗】,大概六七厘米,细细的,比一根手指短一些。
它全身透明,仿佛颜色和罪恶还没有在它他们身体里获得一席之地。
西班牙的巴斯克地区人民,捕捞玻璃鳗用于喂猪,直到鳗鱼已有种族之忧后,才将玻璃鳗改为高档食物。
玻璃鳗在欧洲海岸处会往河流上游游去,适应在淡水中的生活,并完成第二次蜕变,变成了强壮又坚韧的【黄鳗】。黄鳗可以穿过任何江河溪流,无论汹涌还是平静,甚至沼泽和沟渠。可以游上万公里不知疲倦,直到有一天,它们会突然找到了自己的家。一旦找到家,就会年复一年只在半径几百米内的范围活动。即使被在较远的地方放生,它也能回到最初被捕获的地方。但没人知道它们如何回的家。
如此看来,鳗鱼是一种超越鱼类自身条件的鱼。它们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是鱼。
黄鳗是夜间独行侠,杂食且食腐,时而活跃时而消极,可以长时间一动不动躺在水底淤泥里。除了觅食和藏身,没特别的目的,黄鳗的这种状态,可以让它安静的活到甚至100岁。
仿佛生命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等待,仿佛生命的意义将出现于等待的间歇。或者抽象的未来。除了忍耐,别无其它实现之途。
但通常在15-30岁间,鳗鱼会突然结束等待中的生活,像是被感召,它开始全力朝大海游去。身体完成最后一次蜕变,消化器官不见了,黄鳗变成了【银鳗】。背部变成黑色,身体两侧变成银色,带有清晰的线条。银鳗每天可游上50公里,在海平面上千米的深处,在这趟人类知之甚少的旅行中,任何外在的干扰都无法让它们偏离既定的目标。被关养的银鳗不吃任何东西可以活4年之久。
仿佛经过有意识的选择,它们的身体完全适应了这场旅行的所有状况。这场苦行僧似的漫长旅行,引导这场旅行的是一个无法解释的目的,事关存在的意义。
在北爱尔兰的内伊湖,人们习惯性捕钓鳗鱼,并称之为文化。
为了认识鳗鱼,我们必须对他们感兴趣,为了让我们保持兴趣,就必须继续捕杀和食用他们。一条鳗鱼不能只是作为一条鳗鱼而存在。一条鳗鱼不能仅仅作为其本身而存在。就这样,它也成了我们跟这个星球上所有其它形式的生命之间复杂关系的一个象征。
鳗鱼之夜:发生于夏末,持续几个月,在银鳗迁徙的过程中,会在海岸线附近落入捕钓者的陷阱。
鳗鱼海岸:沿瑞典的斯科讷东海岸的哈诺湾,40多公里长,从南边的斯腾斯角到北边的沃胡斯,有140个捕鱼区。
鳗鱼棚屋:砖石房,稻草顶,一半埋在沙丘,门朝大海。渔民过夜的地方。过去女人不能住。
鳗鱼鱼民:天生的,是为自己而存在的。
鳗鱼捕鱼权:鳗鱼也是一种货币。捕鱼权可以继承。
鳗鱼宴会:4种不同的鳗鱼美食,煎鳗鱼,煮鳗鱼,鳗鱼汤,熏鳗鱼。
一旦来到马尾藻海,鳗鱼就再次找到了自己的家。鱼卵在厚厚的海藻下受精,鳗鱼目的达到了,故事结束了,它们便死去了。
鳗鱼问题1:鳗鱼是鱼吗?成年鳗鱼在游到海里之后做了什么? 到底怎么生,怎么死,怎样蜕变,怎么繁殖?
鳗鱼问题2:这场漫长而绝望的旅行以及所有那些艰辛和蜕变的意义是什么?鳗鱼在马尾藻海里发现了什么?
亚里士多德认为鳗鱼是从淤泥里诞生的蠕虫,是凭空生长出来的,不分性别,雌雄同体,没有生殖器官,不产卵不受精,不生育活体幼鱼。这是一种”生物自生说“,即生物是自发形成的生命,是宇宙诞生的小回响。1674年卡洛蒙迪尼发现一条雌性鳗鱼生殖器官,疑似有鱼卵,此后又经上百年,在1824年才被得以再次证实。
19岁的西格蒙得 弗洛伊德信心满满的前往的里雅斯特开始寻找雄性生殖器官,解剖了400多条冰冷的鳗鱼后,他放弃了,由纯自然科学领域转而投入到更为复杂和无法量化的心理分析,但他后来一直研究或者说感兴趣的是被隐藏和压抑的性,应该与这段无法破解的鳗鱼之迷相关吧。弗洛伊德之后20年,人们在西西里岛的墨西拿海峡终于找到一条性成熟的雄性银鳗,至此,鳗鱼最终被证是一种鱼。
在约瀚内斯 施密特7岁那年,化学家路易斯 巴斯德访问哥本哈根,时值巴斯德发明了一种著名的”巴氏杀菌法“,这是一种对啤酒厂来说非常重要的一种技术,为此嘉士伯啤酒厂老板决定建设一个先进的实验室。施密特有机缘在这个实验室里工作,唤醒了科学的热情,后来娶了嘉士伯第二代老板的女儿,得到嘉士伯的经济支持。1904年,生活优渥的 施密特出海前往探寻鳗鱼的出生地。经过7年多的苦苦寻找也没找到鳗鱼的幼鱼,后来3年他沿大西洋继续往西,终于有了幼鱼的收获。大西洋附近还有美洲鳗鱼,区分美洲鳗鱼的标识是多一节椎骨。1914年一战爆发,1920年他又重新出发寻找幼鱼。20年的执着寻找,所求为何?
寻找某样事物起源的人,也是在寻找自己的起源。
鳗鱼的生命历程,以其独特性,是动物界任何其它物种无法超越的。
蕾切尔 卡森,在自然读物《海风下》用拟人化的方式描写海洋生物。动物界的鳗鱼问题折射出”所有的生命从何而来“的迷团。现在有一些合理但还远不完善的回答,处于信仰与科学的交叉地带,事实与神话和想像的痕迹并存。
鳗鱼问题存在的时间,跟自然科学的历史一样长。但鳗鱼留给人类研究的时间不多了,气候的变化、洄游路上的路径障碍、盲目的渔业,鳗鱼可能也要像渡渡鸟、海牛一样,变成一种想像中的词汇。《寂静的春天》
鳗鱼游走在少量的文学故事中,提醒人们那些被隐藏在故事之下的或者被遗忘的东西。《铁皮鼓》 中的鳗鱼,开始被视为开始与结束,生命的起源与灭亡之间的一种象征性链接,尘土的归尘土,鳗鱼的归鳗鱼。鳗鱼很少装腔作势,不会弄出一些戏剧性场面,周围环境提供什么就吃什么。他们待在暗处,既不需要关注,也不需要赞美。世界是一个荒谬的地方,充满了矛盾和存在的困惑。但只有拥有目标的人才可能找到意义。我们必须想像,鳗鱼是幸运的。鳗鱼的神秘也是人类身上的神秘,独自在世界上寻找自己的位置,这也是人类所有经验中最终极、最普遍的经验。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
不是所有的大门都向你敞开,而且时间比你以为的要少,但无论如何,你永远有尝试的自由。
每当我们抓住一条鳗鱼的时候,我都会凝视它的眼睛,想一瞥它曾经看见的那些东西,可它从不曾与我四目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