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河与淮河有关
灌河与淮河有关
安徽·崔小红
我一直在寻找一条河流，灌河也许是其中之一。
灌河在河南省固始县境内流入史河，以史灌河的名字注入淮河，所以说灌河与淮河有关。这有点像沙颍河——沙河汇入颍河，最后以沙颍河的名义注入淮河。
尽管灌河与史河的交汇口在固始县，但它发源于河南省商城县黄柏山的东麓，全长124公里。它在商城县境内南北纵贯，长约108千米，堪称县境内728条河流里的老大。灌河的主要支流有8条，水系呈羽毛状分布，在商城境内的流域面积达1280平方公里，占据全县总面积60%的比例。它们多从大别山系一泻而下，水流湍急，流到平地后变成潺潺的浅流。
我指着车窗外的河流对他说：“你看，这就是灌河。”傍晚时分，灌河浅浅的，平行着滨河路，在余晖里，在一个挨着一个的巨大卵石旁，脉动不已，闪着初秋的流光。这里是商城县城。
在我下榻的地方，隔壁有两处建筑物吸引去我的目光。南面的是一栋老式房屋，屋顶有四面，青色汉瓦，灰砖墙面勾着石灰的白缝，隔着围墙还能看到半面红旗。北面的是一座佛塔。
这些偶遇的建筑是上苍对我采风的馈赠，自然是要参观的。不过，我首先要涉足的地方是南大街。资料显示，那里还保存着一些相对久远的建筑。这些建筑是梦境基础，是魔法棒，会指挥着我进入1930年代的时光。
1930年4月，许继慎受中共中央军委主席周恩来的委派到大别山区组建中国工农红军第一军后，连战连胜。1931年1月至3月，张国焘无视商城反动武装没有被肃清的事实，命令红军主力贸然解决商城县顾敬之反动民团。结果红军所到之处，被地主武装坚壁清野，供应发生严重困难，加之不断遭到敌人的袭击……
他说：“我们先从商城第四小学旁边的巷子走进去，巷子里的建筑与南大街相似，可能也有1930年代的风貌。”
这条巷子叫做西正街，东西走向，与刚才流淌在车窗外南北走向的灌河支流正好垂直。初秋的小巷，气氛燥热。这里与安徽淮南处在相同的大时代背景中，两处的人们穿着无异。西正街的人们，有的站在门口，有的走在巷子里。打烧饼的炉子炉火旺盛，焦黄的圆形大烧饼5元一个，肉馅的。
在西正街的一边，沿街的门面都有几级台阶，颇有特色。原来这是一栋房屋的背面墙，台基高，本没有留门。搞活商业以后，后墙变成了前脸。
落成于现代的商业局红楼有两道弧形的拱门，它老了，与我一样仆仆风尘，但不伦不类的搭建物并没有影响它与生俱来的美质。
沿着西正街向东走到十字路口，再向北一拐，就是北大街。沿街还能见到一些老建筑，青色汉瓦。在大门的上方，还有半截木墙，排着一排木隔窗，隔窗紧闭，关上一段陈旧的时光。此时，没有红灯笼，没有引车卖浆者的吆喝……
北大街与西正街一样，正在整修，水泥路面在拓宽，浮起一些粉尘。我向路人打听南大街的情况，说是被拆的差不多了，还没有北大街的古味浓厚。
在北大街的路西，有三处现代建筑，虽然破败不堪，但依然能够在高楼大厦丛林里显出别具一格的威仪。卖服装的女店主说这是食品公司，那是百货公司。我问眼前的这座一主两副呈对称结构，有些像人民大会堂的平顶建筑原来是什么单位？她也不能够说得清楚。
这些优秀的现代建筑在正阳关保存的相对完好，在淮南市的田家庵淮河路上更是楚楚动人，完好呈现出20世纪70年代淮河流域的城市风情。
商城老城里的北大街与西正街一样，都是近600米的长度。这个长度是那个时代人心的宽度，是那个时代规模的建制。这样的例子我可以随手一举，比如凤阳县临淮关的东大街，也是600米的长度。还有六安市的西两河口，那是我见过的最寂寥落寞，最原汁原味的古镇，它的主街长度也是600米左右。
我在找寻一条河流，河流在空间上贯穿南北。你知道吗？建筑在时间上沟通古今。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精华，我们要保护每个时代的精华，拆除那个时代的糟粕，而不是用一个时代去否定另外一个时代，这样一来，中华历史才会环环相扣。
沿着北大街走到头，就是崇福路，这是依据崇福寺命名的，不论在哪个时期，崇福都是人心的渴望。前文说到的那座佛塔就是崇福塔，目前位于商城一中校园内。疫情防控形势严峻，标语张贴在门口，进出校园要通过专门的屋棚通道，并配有必要的检测措施。浅夜来临，暮色在鱼白中泛出蓝色，校园内一片空旷，我从一中的校门外姗姗走过。
口渴了，在校门口买两瓶水喝，正好打听一下进入校园还有其它什么通道？店主走出门后，又走回来，他说可以戴口罩进去短暂停留。
崇福塔有七层，是七级佛塔。晚风清扬，塔檐上的铁马撞击起来，发出金属的脆响。这里曾经应该有古墙探出菩提叶，莲花座前香火幽，铁马轻声唤明月。
那面掩着半面红旗的老屋可能是崇福寺的禅房吧？现在是信阳市的文保单位，唤做“中共商城特别支部旧址”。
一中的校园整洁宽敞，树木排列成行。在我准备离去的时候，广播突然响起——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迎风摆，敲锣又打鼓呀，张灯又结彩呀，红色政权建起来……
在土地革命时期，红色政权是用殷红的鲜血染成的。红军与地主武装在大别山里反复拉锯。毕业于黄埔军校一期，参加过东征与北伐的红一军许继慎军长与毕业于湖北法政学校的顾敬之在商城有过较量。
下一站，驱车商城县长竹园乡，那里有一座“顾荆乐堂”，传言是顾敬之为三姨太修建的别苑。不知道它在时间的长河里，泛着怎样的旧光？
大别山里路况很好，沿路的小楼喜气洋洋，与平原地区无有二样。一座四合小院，汉瓦覆盖，人去屋空，孤零零地长在荒草丛中。
我说：“屋子旁边的那棵树叫做梓木。”
他问：“是'埋骨何须桑梓地’里的那种梓木吗？”
路向前延伸，走过一座座桥，迈过一道道水。山路在抬升，茂林修竹出现在眼前。他把车停下来。小红，你看，这里都是板栗。我看见路面上落满毛团团，原来这是板栗呀。他用脚崴了崴毛球球，挤出来嫩板栗。我尝了尝，味道如同半老的菱角或莲子。不错。
我俩干脆在路上捡起来，这东西非常扎手。如果你亲手捡拾过板栗的原果，你就不会在购买板栗的时候还价了，采摘很不容易。
谁知板栗果，粒粒皆扎手。
在绿树的掩映下，顾荆乐堂隐约可见。大门上写着粉笔字，留有开门的手机号码。拨通后，大门从里面打开。缴费10元，自由参观。
进入大门，在门洞里嵌着一面石板，用隶书阴刻着“本宅创始于民国二十六年民国三十三年”。也就是1937年开工，在抗战胜利前一年的1944年落成，建造这座碉楼式房屋历经8年时间。
它的突出特点是：牢固；石匠技艺精湛，雕琢精美；带有战备特点，院落四角有碉楼；房屋高大敦实；台阶高耸。
在内院墙面上刻着斗大的汉字“礼、义、廉、耻”。有道是“四维不张，国之将亡”，中国人特别讲究礼义廉耻。
工作人员介绍，这里并不是顾敬之专门给三姨太修造的别苑，而是为商城沦陷后县政府迁入深山办公做准备的。当然，他宠爱的三姨太也住了进来。
他的三姨太曾经在师范学校读书，算是新式女子。许继慎不与原配汪贤清同房，而是娶了读过书的黄埔军校医院的护士潭冠玉，也是看中她是新式女子。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离开这里，我们又在那片落满板栗毛球球的地方停下来。他指着高处的树木说：“你看，这都是板栗。农民们忙着打工，懒得收获，它们在自由地生，自由地落。”
土地革命的刀光剑影似乎还在眼前，党和政府推出的“三不愁，两保障”已经让饿肚子的情形不再出现。
他跑到那边扛来一根长长的竹竿，打起树上的板栗。我抬头看，一个毛球球刚好砸在我的左脸上。生疼。什么？怪不怪你？
不怪你，你来得正是时候，如同我找寻的一条河流。缘分融入在山水中，注视你，我面含笑意，用明亮亮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