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和洋行大楼改造后内景(裸筑更新ArchDaily)今天的人们在讨论外资企业的时候,谁要是来个洋行、买办这类的词,那一定会引来异样的眼光。这些词,因为对旧时代盖棺论定式的贬低而带着些负面意味。洋行,说白了就是旧中国的外资企业,不过他们的剥削更残酷无情,是中国人民背上的一座大山。买办,说白了就是在这些帝国主义压榨中国劳动人民的外资企业中的骨干。至于洋行的普通员工,那是中国第一批无产阶级啊,中国无产阶级比民族资产阶级的资格那要老的多了。好了,收起历史课本,这些已经被历史归档的名词和上海有着很大的缘分。在近代中国,上海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城市,它背后是富饶的苏浙,往前看是长江的入海口,中国海岸线的中心点,距离太平洋西岸的几个重要港口城市都不远,而且它没有沉重的历史包袱,没有思想顽固的地方保护主义(19世纪中叶至少还是这样),谁都可以把这里当成第二故乡。正因如此,许多洋行在上海诞生,或者积极到上海开设分行。而且许多洋行取了非常中国化的名称,以至于不说洋行二字,简直不知道这是家外资企业。天气热了,大太阳下面,很少有人能拒绝一瓶冰镇的橘子水。说到橘子水,那就不免会想到正广和。虽然正广和已经离开软饮料界的舞台中央,而专心做矿泉水,但是这个昔日的饮料界大佬还是随时准备回归的。北京的北冰洋,西安的冰峰,沈阳的八王寺,还有山海关,天府可乐,这些昔日被两大美国可乐打倒在地的民族品牌正在复苏,而正广和也在回来的路上。
不过说正广和是民族品牌是有些牵强的,这个牌子是英国商人创立的。1864(5)年,英国商人Calbeck和Macgregor和Smith成立了一家经营酒和饮料的贸易公司。那些从欧美国家来的人,不免很想念家乡的酒吧和酒窖,但刚开埠的上海却很难酿造出那样的酒和饮料,就算舶来品也是又贵又差,因此他们这家公司也算是把握到了一把商机。这三个人名连起来Smith,Caldbeck, Macgregor & Co. 也就是这家公司的名称。不过当时在中国做生意的外资公司(洋行)特别喜欢取个在中国人心中熟悉的名字,因此他们也不能免俗地称为广和洋行。不过,后来广和洋行拆伙了,Smith带头开了一家老广和洋行,意在暗示他才是广和洋行的主心骨,Caldbeck与Macgregor则以牙还牙建立了一家“正广和洋行”,正所谓“正本清源、和颜悦色、广泛流通”。这是中国民间的说法,目前主要在马来西亚的正广和洋酒公司则有它们自己版本的历史。史密斯是广和洋行的创始人,John Macgregor和他的好友E.J. Caldbeck则是从史密斯父子那里“承顶”了这家公司,并于1883年底正式命名为Caldbeck,Macgregor& Co.即正广和洋行。1890年,正广和洋行扩展业务至香港,并于1895年前后陆续进军海外的华人社区,如新加坡、马来亚的槟城、吉隆坡、怡宝等地。甚至在一百多年后,海外正广和还拓展业务回到了它遥远的母国,不过这一切和上海正广和已经没有关系了。因为公司名称太长,因此常常简称为Caldbeck's。
正广和的广告折尺(来自网络,刻度在背面)
正广和从中间商到供应商转变是正广和成功的原因,它创造出了子品牌Aquarius,意思是水瓶座,而中文名字则使用洋行的名字正广和牌。
从1920年代中后期开始,正广和逐渐名声鹊起,但1937年淞沪战争之后,正广和洋行的工厂因在交战区,孤岛外,这个品牌被雪藏直至1946年抗战胜利后,中国商人将其生产复苏,原先的洋行虽然已经不注资生产,但仍通过品牌知识产权抽取大量的利润,中国资本家本想借壳生蛋,通过让渡利润收支,来把正广和的名气做得大大的,将来可以坐享其成,但短短几年山河易色,他们的如意算盘算是打空了。
49年后,正广和变成了一个品牌,正广和公司一度变成上海汽水厂,而后这些食品国营企业近二三十年不断合并重组,目前正广和的商标属于上海光明集团属下的梅林正广和有限公司。那些上海小宁童年的回忆全都聚拢在光明集团的大伞之下。
今天马来西亚正广和的logo(来自caldbeck.com)正广和洋行离开中国大陆之后,继续在海外以Caldeck, Macgregor & Co.的名义经营。如今,它们的徽章上仍然写着1864创始的字样。正广和则作为汽水厂被大家记住了,却慢慢地忘了这曾是一家洋行。今天的福州路四号,从外滩转角进来,大块岩石外墙的外滩风景线突然变得乡村田园,这幢别致的大楼正是正广和洋行当年的办公场所,而设计者则是赫赫有名的公和洋行。
从外滩转到福州路,很容易就能注意到这突出的英国乡村式建筑(2016.5)
正广和公司大楼奠基的铭牌,奠基人:约翰·白利南爵士,奠基日期:1937年1月6日,承建方:新仁记营造厂,设计者:公和洋行(2016.5)设计方公和洋行,别看名字接地气,但也是一家英国公司,甚至今天还依然是很有影响力的建筑设计公司,它正式的名称是Palmer and Turner Architects。我们曾在数年前,撰文写过公和洋行在上海天际线上的特殊贡献,其中外滩建筑群中,近一半的建筑就出自公和洋行的手笔,而最为大家津津乐道的汇丰银行大楼、江海关大楼就是公和的手笔。隐去了现代建筑,外滩的各幢建筑由谁设计?(务必点击放大,底图来自华声论坛)正广和洋行和公和洋行的关系也应该非同一般,除了福州路的正广和公司大楼,在今天通北路上的正广和汽水厂也是公和洋行设计的。值得一提的是,公和洋行如今已经悄悄杀回了上海滩。阅读上文的链接就能让你了解到,原来改名P&T 集团的公和洋行依然和上海有着不解之缘。在老上海的建筑设计业有三家带“和”字的洋行,除了最具实力的公和洋行之外,还有“德和”和“通和”。先说德和,它与公和一样,均是英国建筑设计师开设的洋行,同样也是能拿到大项目。在外滩天际线也贡献了三处:字林大楼,日清大楼和台湾银行大楼,至少在数量上还是能占到一定地位的。字林大楼上有大力神托举的Art-Deco设计颇为独特,台湾银行大楼的希腊神庙风格也是外滩建筑群中小而精致的独特存在。
为友邦保险公司使用的字林大楼,及招商银行使用的台湾银行大楼(左)(2007.6)德和也是合伙人制公司,由雷士德、马立师和约翰逊三位设计师联合成立。其中雷士德是三个人中经历最特别的。出生于鸦片战争时代的亨利·雷士德据说因两位胞兄因同一种疾病夭折,故而折向远东寻求发展机会,他的人生轨迹如上海开埠之后的飞速发展而同步展开。他加入美国人开的史密斯洋行,因太平天国运动后,江南破碎,唯有上海以租界之名保全,故而房地产大为兴盛,他也因入对了行,加之洋行老板Edwin Smith年老退休,由他继承的房地产价值不断提升,是他成为租界巨富。在1880年代,他曾在两大租界的董事会里都有董事职位。晚年的雷士德看准上海建筑的大好发展形势,与同胞成立了德和洋行,他们也在这次时代弄潮中获益颇丰。不过,雷士德并不是一个贪图钱财肆意挥霍的人,甚至他过得相当节俭,颇有些清教徒色彩,他身后留下的雷士德基金会就拿来赞助有志于去英国求学的中国贫寒学子。雷士德及后人在上海也办了一些学校,最有名的大概是虹口的雷士德工学院,
今属于虹口区海员医院,东长治路507号,轴对称的Art Deco主楼风貌仍在。(中国历史建筑保护网)通和,人们想到的就是政通人和,只有在政通人和的时代下才有建筑业的黄金时代。20世纪初的上海,是大变局的中国内的一朵奇葩,纵然外面变化万千,明明也是与时俱进,但上海却紧步追向自己的繁荣巅峰,丝毫没有被时代拖住发展的步伐。通和洋行是中文名,而它注册登记的名字为Atkinson & Dallas,是两个英国合伙人Brenan Atkinson和Arthur Dallas联名成立的。通和洋行设计建筑在上海的留存还是不少的,如外滩天际线就有三座,如电报大楼(公和洋行一文中,笔者曾称电报大楼为马礼逊洋行设计,实则为通和洋行设计),旗昌洋行大楼(即轮船招商局大楼)以及最北端的东方汇理银行大楼。
轮船招商局大楼是外滩唯一的红色外墙建筑(2007.6)
2017年平安夜,从右至左,轮船招商局大楼,电报大楼,通商银行大楼、日清大楼。其他今天还能见到的建筑项目有河南中路上的五洲大药房、广东路上的永年大楼、汉口路临近外滩的大清银行大楼、原上海自然博物馆的华商纱布交易所大楼等。
福州路河南中路口的五洲大药房(2016.5)
Brenan Atkinson于1907年去世,安葬于上海,但他的坟墓在某个时代遭到破坏,尸骨是否得到保存,也不得而知。改革开放之后,为了纪念他为上海的贡献,在万国公墓外国人墓葬区给他留了一块只有姓名,但没有生卒年份更没有墓志铭的地面石碑,算是魂安于斯。
1984年怡和洋行将注册地从香港转到英属百慕大群岛
今天的北京东路外滩处处是游人,中山东一路27号,人们进进出出,这里是某名表的旗舰店,楼上是高级餐厅。而这里就是赫赫有名的怡和洋行旧址。怡和洋行是中国近代一个非常重要的洋行,它是汇丰银行的主要发起人,而且这家洋行早在鸦片战争之前就在中国成立了。以创始人的名字William Jardine(广东话音译为渣甸)取名渣甸洋行。不过显然在中国做生意,名称很重要,所以后来改成怡和洋行就顺口多了,况且还能与当年广州十三行之一的怡和行有某种呼应。不过这两家怡和行之间,没有任何承接关系。怡和洋行1843年进军租界创立初期的上海,它今天的位置恰好是英租界最初划定范围的东北角,经过一个半世纪的发展,虽然上海这片土地上有着太多的后起之秀,但外滩这一独一无二的地段,依然只可模仿——外滩源、北外滩、南外滩、XX滨江,却不可复制。今天的怡和洋行大楼是1920年由马海洋行设计的,从历史照片来看有些不同,那是因为有关部门在这座大楼上加建了两层,并取消了原有的楼顶花园。如果当事人目光能长远些,怡和洋行大楼的楼顶花园可是上海风景绝佳的观测点。
怡和洋行以鸦片贸易起家,挑起鸦片战争和要求割让香港岛都是怡和洋行的主意。不过,1872年后,怡和洋行换了一副嘴脸,放弃鸦片贸易,开始从事正常贸易以及投资交通,例如上海第一条铁路淞沪铁路即是怡和洋行投资建造的,南京大屠杀时,日军在长江上轰炸了一艘怡和洋行的德和号轮船,造成船上6000多名难民中一千多人死亡。怡和也涉足纱厂,在杨浦设有怡和纱厂(后改为上海第一毛条厂)。如果去杨浦滨江逛一逛还能看看怡和纱厂大班的住宅呢。
1871年1月,普鲁士皇帝威廉一世加冕为德意志皇帝宣告德意志民族国家的成立。但早在1845年一家由普鲁士和萨克森王国(后来均属于德意志帝国)驻广州公使(Richard von Carlowitz)和友人所创办的洋行就已经成立了,要说它是一家德资企业,那是比德国历史还早。
Richard von Carlowitz像(wikimedia)
这家Carlowitz,Harkort & Co.(后来因为Harkort先生退出而直接改成Carlowitz & Co.) 取了一个相当雅致的中国名字,礼和洋行,估计就是取自论语中“礼之用,和为贵”吧。礼和洋行起于广州,后辗转去香港,1877年来到上海,并在此发展起来。礼和洋行的总部在今天的九江路、江西中路上,距离工部局大楼非常近,与圣三一堂仅一街之隔。最近礼和洋行大楼修葺一新,俨然已经成为下一个人们趋之若鹜的文化场所了。
今昔礼和洋行大楼
上海租界收回已经快80年了,上海早已不是冒险家的乐园。 许多洋行的名字,若不是今人想要从中获取一点什么利益,早已没有太多兴趣去了解发掘。而历史的发展本来就是隆隆向前,没有方向,没有怜悯,没有大局观。90年代以来,在半个世纪的尘封之后,上海的这些昔日荣光被再一次发现,只是岁月的剥蚀,让一切繁华的过去,血泪的教训好像都变成了不可复生的宝贵回忆。19世纪到20世纪,上海见证了中西文化的大冲撞与大交融,从而诞生出一座远东花都,而21世纪的上海究竟该向哪里去,其实是个伤脑筋的问题。不过老祖宗的话总还是不错,和气生财,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让才财双进,不然守着一副空架子怀古,也不出一二代,我们的后代就不知道我们在怀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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