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老屋印记
在三月的一个良辰吉日里,老屋被推到了,推倒它的是一只有力的黄色铁手臂,当看到那只手无情地推向老屋那扇古老的大门时,我的心里扑腾扑腾着,跳得很厉害,像看到有人挥舞着拳头冲向我年迈的祖辈,冲向我体弱的亲人,冲向了我安宁的家园······
在那架巨大的怪兽面前,只用一晌午的功夫,老屋从头到脚便彻底面目全非了,它像一个站立了很久很久的老人,很累很累了,终于完成了所有的使命,艰难地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重重地喘息着,吐纳出年迈的粗气。
闻着这股粗气,我有了一种莫名的悸动,这是一股多么熟悉的粗气啊!它蕴含着我一个个春夏秋冬里成长的喜怒哀乐,它残留着我身躯的体温,附带着我生命的气息,闻着它,是大口大口地闻着它,我仿佛又端起了厨房里那些锅碗瓢勺,又触摸到了堂屋里那些桌椅床凳,仿佛又在它的庇护之下从大门里出出进进。
但现在,它却是真的倒了,摧枯拉朽般倒下了,那些带着温度和情感的土砖、青瓦、木头,一下子都无序地耷拉在它身上,也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心头之上。
我的心一直在搜索,去那些杂乱的断壁残垣中间认真地搜索,我还能够清晰地记得,在某一块土砖上应该有一个燕子的巢,那是一对每年都要进驻老屋的燕子,那也是一个它们辛苦地筑了一个春天的巢。我还记得,在另一块青瓦上,应该有一个蝙蝠的窝,因为每个夏天的傍晚,都能看到那对长相怪诞的蝙蝠在屋檐下飞来飞去。
我还想顺便去寻找那个暗红色的广播匣子,它自打我记事起就一直安静地呆在大门上,从来没有发出过一点惊扰我美梦的声响。其实,我最想去找寻老屋里的那个神龛,它原本是在有一个无人企及的高度,土迹斑驳,还是灰黄灰黄的颜色,上面没有摆放祖宗的遗像,却放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梅山,这些寓意着祖德、宗功、神力的梅山世界里,像一个古老的原始部落一样充满着无穷无尽的神奇···我还想去找东找西,找这找那,我想在这个面目全非的老屋场地上寻找的东西真的太多太多了。
后来,我总算还是找到了老屋原先的一点点痕迹,我找到了老屋前面的那个池子,那是大伯的放生池,只有两三张扮桶的大小,大伯钓鱼回来会把那些因贪食上钩的鱼放进池子里,让它们开始新的生活。
我还找到了老屋旁那块一圆滚滚的石头,它静静地躺在一棵梧桐树下面,哥哥说那是一块不同寻常的石头,上面隐约还镌刻着一个神秘的足印,我时常会想,它或许来自天上或许来自地下,只是误入了人间,误入了老屋的阵地。
我还找到老屋后面那棵桑葚树,那应该是村子里唯一一棵桑葚树,每一个春天,它都会为老屋招徕许多许多年少的客人。我还找到了老屋地坪里的一棵矮小的棕榈树,姐姐曾经在棕榈树旁边种过仙人掌、凤仙花,种下过许多绿色的种子,每一颗种子都孕育着一棵少女的爱美之心。
找着,找着,我又走进了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