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白：法尔如是|名家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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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白，曾用笔名渤海，哲学博士，中国作协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副会长，湖南省作协诗歌委员会委员、长沙市作协副主席，中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兼职教授，发表以诗歌为主的文学作品1200余篇（首），著有诗集五部,诗歌评论集一部，从2005年起主编诗屋年度诗选和《诗屋》杂志，和诗屋同仁提出好诗主义。
◢ 法尔如是（外三首)
文/欧阳白
我从一棵草的生长
看见春天其实是
从泥土中出来的
正如我看见花的盛开
是绿枝末梢的一点点痛感
正如我看见那花的红
其实是汁液般的血
正如我看见那花
其实是从树枝的脉管中涨出的春意
正如我看见那春意其实是一点点痛
一点点红
一点点追逐而至的潮涌
我能想象的故事和情节
都源于春天这本被翻烂了的书
我从翻烂的书页里
看见自己像一只蚊子
仔细
沉稳
嗜血
紧紧盯着这春天新鲜的细节
生怕自己
浑噩而怠
饥饿而死
2019年4月13日
◢ 夏日危险的黄叶
我依着浏阳河疾驰
向北
向西
我扭动着身子
扭动着车子
它瞪着眼
如一条蜿蜒快速爬行的蛇
一片黄叶飘过来
如同一只蝴蝶
它浑然不顾撞击的危险
晃悠悠地滑过来
我紧急避开
它不怀好意地笑了
被旋风卷起
而后落到地面
我从反光镜中
看见车后一只黄蝴蝶
从地上窜起
冲着炎炎夏日里蓝天的空洞
撞过去
我看到那瞬间被撞成碎片的自己
一片
一片
在风中起舞
而后
落入炎炎夏日蓝天的空洞
2019年6月15日
◢ 我尝试着做些什么
我看到药瓶里
斜斜地插着几根牙签
它们在等待
我牙龈中的肉屑
它们想戳出它们来
我看到药瓶
张开口向着天花板
斜斜的几根牙签
让本来圆整的瓶子
显得歪歪的
我看到自己歪歪地
坐在桌前
想起又是一个无聊的日子过去了
心里很庆幸
想起明天还有一个同样的日子要来
心里很悲哀
我看到无数的人
喜欢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
他们忙着散步
忙着打麻将
忙着网上看新闻
忙着修行入定
忙着救人于水火
忙着演讲
忙着开飞机
忙着刷牙
忙着洗澡
忙着跳楼
忙着写诗
忙着爱
忙着长大
忙着死
我感到很悲凉
特别是现在
有的人想干什么都能干成
而我什么都不想
我脑袋里有无数的星星在眨眼睛
身体里有无数的细菌在奔向肠道
我眼前的一盆绿萝
水灵灵地
怎么虐待
它都生命旺盛
真像你
你就是一直企图让整个世界都变成很忙碌的样子
让所有人都变成很伟大的样子
让世间的一切看起来都充满着意义的样子
我这样想你
就觉得眼前的这只药瓶很可爱
它身体里的牙签很天真
他们歪歪斜斜的姿态很美好
书桌前无聊的自己
简直就是天使
2019年6月29日
◢ 我无法完成那一声呼唤
哦，我宁愿流俗
也不愿意再翻身
满地的牙
地是牙床
被咯着，我的歌声悬空
它绕着一根快断的梁
雾气一样
试图圈住那日渐暴露的裂缝
我知道
一翻身就要掉下悬崖
只好躺着
死人一样平躺着
闭上眼睛
关掉呼吸
从眼角回流的那滴眼泪
顺着瞳孔内细细的血管
流回心脏
心脏
就是脏了的心
它一直想挤出那些红色的液体
让莲花一样的心室长莲蓬
结褐色的籽
我知道这眼泪的虚伪
它在途中漂白了自己
企图逃离
它久已厌倦的躯体
现在被我硬生生逼回来
化成褐色的莲子
石头一样坚硬的颗粒
粗粝地扎着我的心
失去血色的心
我不想开花
我已经厌倦了莲花的洁净
再洁净有什么用
脚底下全是黑色的淤泥
深不见底的
一滩烂泥
我曾拼命拔高自己
浮出污水
将自己打扮成绿色
开出无比清静的花朵
然后，我听到所有的风声都在讥笑
所有的日光都刺眼
我听到自己日渐腐败的声音
我萎靡
我委顿
我枯成一季晚秋
低着头
面对湖水
满眼的浑浊
我在浑浊中看到真实的自己
和淤泥
和污水
一样脏
一样充满着欲望
我突然体悟到体内的歌声
原来是生命原始的一声呐喊
尽管
我已垂垂不振
喉咙里那一声呼唤仍然还在
虽然它无法窜出
它无法战胜牙关
那紧紧咬着的力量
它只能顺着牙柱飞舞
在唇间
若隐若现
那没有声音的呐喊
多么有力
多么振聋发聩
我看到满地的牙
碎成细细的石头
2019年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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