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广 | 找 鞋
总第1276期
图|网络
版权©️归原作者
天渐渐凉了,逛遍了城市的几条街,没有找到一双中意的鞋,不是款式不好,就是穿着不舒服,款式新颖、穿着舒适却又找不到感觉,甚至干脆就不顺眼。不断向鞋店老板抱怨,怎么现在的鞋子就没有小时候的看着顺眼,穿着舒服,透气贴心?终至一店,老板问我,你是在买鞋还是在找寻以前穿鞋的记忆?被老板问的恍恍惚惚的,灵光乍现,天哪,我绕着柜台转啊转,可不就是在找儿时的记忆?
八、九十年代农村长起来的孩子都知道, 以前农村的小学大多简陋,一片大院子,几间破瓦房,瓦房是学生教室和一间老师办公室,除了瓦房,满院子都是操场。教室的地面是砖铺的,教室以外就是天然世界,起风时,满天就是沙的世界,雨雪天就是泥的世界,所幸,不管什么样的天气都是孩子们的世界。孩子们不惧风沙,不避雨雪,见缝插针的就能和小伙伴们出去疯一圈。夏天还好, 冬天一旦遇到雨雪,必定湿着鞋子回家,个个脚丫子冻得红肿,不自觉地“咣咣”往地上跺脚,无济于事,因为鞋太湿太凉了。
边上课边想,如果能有一双棉鞋一双胶鞋就好了,在教室里穿棉鞋,暖和。在外面穿胶鞋,怎么玩都不会湿。如果有两双鞋,我将是我们学校最值得羡慕的人。有一双棉鞋好办,娘的手最巧了,只要是她见过的,或者是她能想到的花样都能做出来,而且保证是学校朋友的鞋中最漂亮的。可是胶鞋就不太容易得了,因为胶鞋不能做,只能买,而且还贵。同学中的赵甲就穿着一双,天天显摆的把脚搁桌子上晃。边晃边吹着小牛说他的胶鞋不管水多深,多凉都不浸,不浸水不浸凉气。同学们都红着眨巴的眼睛说有什么好,不就一双鞋?可暗地里的羡慕、嫉妒,只有自己知道。
每次放学回家,我都扎在娘怀里,腻着娘买,不买就不好好学了,反复抱怨着考第一有啥用啊,连双胶鞋都得不到。为了得到鞋,每次放学后、回家前在学校提前把作业写完,然后骗娘说不写作业了,不学了。娘的脸上渐渐显出担心的神色来,我知道娘开始慌了。没想到的是,这样做的第三天,娘非但没有买来鞋,反而“啪啪啪”的在我背上留下了三个巴掌印。虽然距离今天的时日有些长了,却也清楚的记得,一向皮实倔强的我,挨完打就哭了,我哭不光是因为疼,还因为感到委屈。我抽噎着告诉娘作业我已经在学校写完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娘打完我也觉得下手重了,便哄我说,广儿啊,再等等,等咱家猪养大了,卖了钱就先给你买胶鞋。于是每次放学回家,我都特勤奋的去给猪扮料,娘让拌三勺,我总是满满的拌四勺,盼望着猪多吃,快长。当然,以后不再问娘啥时候给我买鞋了,改成天天问娘啥时候卖猪啊。一次半夜起来小解,迷迷糊糊的还问,娘,咱啥时候卖猪啊。娘没有回答我,只低头在烛光下嗤嗤啦啦的扯线做鞋。迷迷糊糊的问完,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至于半夜有没有做过卖猪买鞋的梦就不大记得了。
猪长的很慢,慢的只见吃不见长,可是猪没卖,娘却带了双胶鞋回来。高兴的我呦,一蹦一跳的跑遍了我们班十五个同学的家,边跑边喊,我买新胶鞋了。我想,如果当时我有一个能让全世界都听到的喇叭,我会对着喇叭喊给全世界的每一个人听的,可惜我没有,但我用自己的嗓子告诉了我们村的每一个人。第二天正好星期天,我央着娘去了姥姥家,找到那里的玩伴儿,让他们看着我的新胶鞋,在灿烂的太阳下神气的走上几圈。他们想和我玩换鞋的游戏,往常我都会第一个脱鞋响应,但这次我拒绝了,想穿我的鞋,哼,才不呢。
新鞋的新鲜感渐渐淡去了,猪还在圈里,脑子里开始产生疑问,猪没卖,娘哪儿来的钱呢,娘没说,只是每次半夜起来小解都见到娘在蜡烛下做鞋(农村虽已有了电灯,但晚上大多时候停电),鞋的样式很多,有大有小。
上了初中就开始住校了,也开始攀比了,同学们很少穿布鞋,改穿球鞋了。高中,大学更是把布鞋当成一种土气,很少问津了,可是娘还在做,爸爸的、我的都有,而且好多。大学暑假,大热的晚上见娘仍在做,觉得不解,问娘:"现在都流行买鞋了,不穿做的了,歇会儿吧,做恁多鞋干啥?”娘说了我这辈子永难忘记的话,“现在娘能动,多给你做几双吧,等娘老了,娘没了,再想穿娘做的鞋就难了。”
那次谈话,娘才告诉我,儿时的那双胶鞋是她用自己做的布鞋跟卖鞋人换的,二十双换一双。娘啊,昏黄的烛光下, 二十双,得做多久,你手上的老茧,裂子都是那个时候磨得吧?二十双换一双,太不值!娘真傻。
毕业了,汇入城市的人流,抬头满是高楼,低头就是形形色色的鞋子了。城市的鞋样有千百种,却早已找不到娘做的那一种。娘呀,不换了,再贵的、再好的鞋也没您做的穿着舒服,穿着贴心,因为它连着肉黏着心。我也才明白,城市的繁华,城市的多样单单是属于城市的,母亲才是我的繁华,我的多样。母亲做的鞋子承载着我的方向,而母亲承载着我的人生!
2013年9月24日星期二凌晨
作者简介
李晓广,小学语文教师,爱好文学,尤其是平实质朴的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