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鉴译品|新时代新型翻译人才的培养

《圣经》中“巴比伦塔”(The Tower of Babel)的故事,讲的是上帝为了降低人类的建造效率,混乱了人类语言,让四海言语不能沟通。从这个故事得到的启示,一是翻译违背了上帝的旨意,所以是一项艰苦的劳作;二是语言不通就会降低工作的效率。这反过来也说明了翻译的目的就是沟通,而实现无障碍沟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人类的历史就是科技发展史和思想发展史。翻译就是传播人类思想的武器,最著名的就是《圣经》《佛经》《古兰经》的翻译。科学思想的传播也离不开翻译,阿拉伯国家的“百年翻译运动”和近代中国对西方学说的翻译都对科技思想的传播起了巨大的作用。可以说,没有翻译就没有人类文明的传播。就当代中国而言,没有翻译也就没有中国共产党的诞生。

人类发展已经进入了信息时代,信息爆炸、知识更新快是这个时代的典型特征,传统的人工翻译方式已经不能满足人类对信息的快速需求,因此机器翻译应运而生。

大数据和AI人工智能技术为机器翻译带来了希望,已经攻克了许多领域,未来的医生、律师、教师、牧师都有可能被机器取代,但唯有翻译行业却难住了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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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翻译最终会取代人吗?回答这个问题归根到底就是,就是回答翻译是科学还是艺术。不同的回答导致了不同的发展方向。我们说翻译是艺术,更多指的是文学哲学政治类作品。我们说翻译是科学,更多的指的是科学技术商务法律类的作品。界定科学和艺术有一个简单的方法,那就是科学具有可重复性,而艺术具有唯一性。

机器翻译就是基于语言的可重复性或相似性这一部分。语言的科学属性为机器翻译提供了基础。而语言的艺术属性又为机器翻译增加了难度。所以,我们在讨论翻译问题时,一定要注意到这一点。历史上的著名翻译,更多的体现了艺术性。而在今天,全球媒体时代,语言的多样性突出,但就一般人而言,语言的共核还在,这也为翻译的科学性提供了基础。因此,机器只能干属于科学那一部分的工作,而艺术部分只能靠人来完成。所以,新时代的翻译人才就是掌握科技手段的艺术家,实现人机结合才是机器翻译的正确方向。

新时代翻译人才的培养相比以往对翻译人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首先,翻译这个专业对个人禀赋要求比较高。首先,要对外语学习有感觉。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外语,也不是每个学会外语的人就能成为好的翻译。1894年马建忠在《拟设繙译书院》奏折中在规定选人标准时谈到:诸生之入院者,拟选分两班,一选已晓英文或法文,年近二十而资质在中人以上者十余人入院,校其所造英法文之深浅,酌量补读,而日译新事数篇以为工课。加读汉文,如唐宋诸家之文,而上及周秦汉诸子...... 一选长于汉文,年近二十而天资绝人者,亦十余名,每日限时,课读英法文字,上及拉丁希腊语言......  盖先通汉文,后读洋文,事倍功半,为其文理无间中外,所异者事物之称名耳。清朝对翻译人才的培养已经认识到了人的禀赋问题,也认识到了母语对翻译人才培养的重要性。

其次要破除机器翻译的出现降低了对译员的要求这一误区。

如同认为学了外语就能搞翻译,认为有了翻译软件就能搞好翻译的想法也是幼稚的。这几年经常参加国家和行业标准英文版的评审工作,不少译文是比较大的翻译公司做的,百分之百借助了CAT。但我看到的是质量的不堪,连术语的一致性,段落表达的一致性都没有解决。当我们是什么人在翻译,他们会回答翻译硕士,留学生,英语8级等等。不少学校在推广翻译软件,似乎翻译技术是解决翻译难题的法宝。机器可以降低人的技能要求,但翻译行业不同,机器的出现提高了对译员的要求。为什么这么说呢?

机器干了重复性劳动,也替你检索了前人的翻译成果,那么剩下的就是最难的了。传统的翻译人员可能会犯简单错误,但机器翻译出现后,简单错误不见了,复杂错误就来了。你是否具备语言鉴别能力?你能否判断译文的好坏?你能否从机器推荐的词汇中选取准确的词汇。

如果说,以前还有中级翻译的话,那么现在机器就是中级翻译,而人必须是高级翻译才能配合机器完成高质量的任务。现在机器辅助翻译的质量低,就是因为翻译单位降低了对翻译人才的要求。

未来,机器会足够强大,会代替人干许多繁琐简单的事情,也会有强大的记忆能力和一定的推理能力。但机器懂得很多,就是没有人“聪明”。机器翻译时代的出现,提高了翻译的门槛,对翻译人才培养提出了新的要求。今后的翻译不再是重复别人说话的传声筒,而是语言工程师。新时代翻译,成才周期会更长,从非语言专业成长起来的翻译会越来越多,有汉语和专业背景的翻译人员会越来越多。翻译的培养将走复合化培养之路,单学语言已经不能满足机器时代的翻译要求,翻译人员需要更好的语言素养,更宽的知识面,更敏锐的思维才能胜任。这也就是外语翻译专业越来越吃力的原因所在。其次,对翻译人才的培养还要修正对翻译的认识和理解。现在一讲翻译必谈“信达雅”,其实严复所说的“信达雅”和大家的理解不一定相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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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讲,译事三难:信、达、雅。求其信已大难矣,顾信矣不达,虽译犹不译也,则达尚焉。海通已来,象寄之才,随地多有,而任取⼀书,责其能与于斯⼆者,则已寡矣。其故在浅尝,一也;偏至,二也;辩之者少,三也。

严复认为,达是第一位的,而不是信。这也说明了严复的传世译文为什么不是以忠实而是以通达而著称。对“信”的不当理解,已经误导了不少人,也为“直译”和“意译”之争提供了空间。

在信息化时代,我建议不再使用翻译这个词,而是使用“本地化”这个术语,“本地化”这一词更能代表翻译的本质和意义。奈达说:“translating consists in reproducing in the receptor language the closest natural equivalent of the source language message, first in terms of meaning and secondly in terms of style”。翻译就是用最自然最贴切的对等语再现源语信息,首先是意义,其次是风格。

奈达对翻译的理解对我们今天翻译人才培养,对于指导机器翻译的方向有着重要意义。我理解,翻译不是按照自己的有限知识去表达,而是在外语中找到对等语。如中国,就是China,而不是翻译意义上的Central Kingdom。饭店就是restaurant,不是翻译意义上的food shop。找对等语将是成为翻译的基本功,这是信息化时代的机器翻译所擅长的。对于中国特色的词汇,也要尽量接近外语的对等语,如果去字对字翻译,可能就偏离了汉语的本意。在全球信息化时代,思想的统一性,信息的融合性,决定了一种语言的表达不同,但对客观事物的反映基本是一致的。人类思维的相似性,决定了翻译的可行性。

具体到翻译人才的培养,主要是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外语专业毕业后,需要继续不断地刻苦学习,坚持大量阅读原版书籍,才能较为准确地理解英语原文。大学毕业对于翻译而言,只是有了一定的语言基础,只是翻译的起点而不能把它当作终点,如果把一个大学毕业生当作成品翻译来使用,估计是要失望的。大学翻译专业不应该把培养合格成品翻译作为出发点,夯实语言基础仍然是大学的主要任务。虽然现在学外语的人很多,但是真正能做翻译的却不多。无论是口译,还是笔译,真正高水平的翻译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大多数人将这一问题归结为不懂专业,或者说专业知识不足。但从我个人的观察看,做不好翻译的根本问题不是专业不精,而是语言问题,包括外语和汉语。语言是人类思想文化和科技知识的载体,学习语言的过程本身就是学习各类专业的过程,因此,外语本身就是多学科的综合体现。从这个意义上讲,通过外语学专业可能是解决翻译中专业问题的有效途径。通过学习翻译搞翻译,有可能是歧途,这一点有待实践去证明。很难想象,一个没有大量阅读国外政治理论书籍的人能翻译好我们的政策文件,也很难想象一个不经常关注军事装备和军事理论的人能翻译好军事文献。近几年的译文评审发现,大多数问题不是专业问题,而是语言本身的问题。专业问题可以借助词典和别人翻译过的资料来解决,而语言问题只能靠自己来解决。

第二,作为一名翻译,需要不断加强母语的学习。决定一个人翻译水平的不是其外语水平,而是母语水平。我们发现,翻译不好,在许多情况下是对汉语的理解有偏差,特别是对古文和有些现代语言表达上的理解有误。

第三,作为一名翻译,需要广博的知识,即所谓的know everything about something and know something about everything. 一个翻译需要有本能的求知欲。没有好奇心求知欲,很难成为一名好的翻译。

第四,翻译的成长需要大量的实践活动,需要在翻译大量的资料和文稿中不断地学习思考,不断地积累提高,不断地增加对翻译本质的领悟。只有不断地领悟提升,才能从一名“匠人”成长为“专家”。 翻译是一项实践性活动,没有大量的实践,光有理论是不行的。

培养一名合格的翻译很难,不少人就是在工作中没有闯过难关而中途放弃了这一职业。翻译职业是成才率比较低的职业之一。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翻译,至少需要10年时间,从24岁毕业,不断锻炼、学习思考,到34岁左右才能称得上合格,这个年龄也恰好是能评定副高的年龄。没有坐十年冷板凳的思想准备,也不可能有风光的镜头出现。正是,场上一分钟,场下十年功。翻译成才周期长、成才率低,是这个专业的特点。新时代呼唤新型翻译人才,希望有更多的有才之士加入到这个伟大的事业中来。

文/郄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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