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城万里空？

河西走廊是古丝绸之路西去的必经之道，巴丹吉林和腾格里这两大沙漠在它的北侧虎踞，青藏高原和柴达木盆地在它的南方龙蟠，祁连山、合黎山、龙首山从四周夹峙，多方作用之下，形成了这么一条最窄处仅几千米到最宽处近百千米的狭窄走廊。从中原前往西域，几近此一途，因此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即使现在想要从兰州前往嘉峪关，也只能枯坐五、六个小时动车，由此可见西汉张骞打通此路之艰难。随后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在此设立，中原王朝不再蜷缩一隅，开始与广阔外部世界的频繁交流，绚烂的文明之花在此绽放。

自西向东、直达于海的万里长城和由东向西、深入大漠的河西走廊在嘉峪关华丽交会，造就了明长城最西端的巍峨奇景，天下第一雄关由此诞生，镇守河西咽喉，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登上关城，举目四眺，浓郁的历史沧桑感扑面而来，凌空的飞檐傲然述说着那些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厚重的城墙在烈风侵袭中岿然不动，雄视四方。远方的群山白头点点，古长城若游龙蜿蜒其间，若隐若现，苍茫辽阔的戈壁滩尽收眼底，在夕阳下散发出无尽的金色光辉。有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蕴绵长。这里有张骞出使西域的刚毅背影，有玄奘西行取经的坚定足迹，有左宗棠远征新疆的植柳回望……千百年来，多少英雄从这里出发，建立自己的不世功勋，在大漠戈壁的茫茫征途中实现着自己的人生理想，升华着民族精神。

身处嘉峪关，难免会想到山海关。长城万里，关隘千余，东首山海关称“天下第一关”，西尾嘉峪关自是不甘落后，号称“天下第一雄关”。二者两相对峙、各领风骚，无数英雄人物的辉煌战绩，赋予了这两座巍峨雄关真正不灭的灵魂。

在我看来，长城绝不仅仅是一段段墙头而已，而是一个立体的防御体系，从根本上削弱了北方游牧民族南下面对农耕民族所具有的战略战术上的机动优势。这就是“因地形，用险制塞”的要义所在。正是因为其有效、管用，长城才能起春秋、历秦汉、经辽金，至元明，数不清帝王将相、黎庶百工，费尽移山心力，筑此世间奇迹。然而历史上的王朝更迭也证明了长城不是万能的，它挡不住游牧民族铁蹄的南下，中原民众一次次受到滔天劫难。所以才会有“万里长城万里空，百世英雄百世梦”的感慨。但是这种对长城，看似结果导向的轻视是偏颇的，因为世界上本就没有一种绝对保险的灵丹妙药，长城实现其防御功能最根本的是需要中原王朝的有效治理。游牧民族南侵成功，哪次不是祸起于萧墙，中原内乱所致？中原王朝衰弱之时，嘉峪关、山海关之间这万里长城再厚重、千余关隘再高大，亦是如纸糊一般、一捅就破。中原王朝强盛之时，嘉峪关、山海关之间这万里长城、千余关隘就不再是边关，而是通衢，是帝国施展“寇可往，我亦可往”雄心壮志之地。两者殊异，必须辩证看待。

（写于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