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之“白菜情缘”
导 读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两三岁呀,没了娘呀。
亲娘呀,亲娘呀。
跟着爹爹,还好过呀,
只怕爹爹,娶后娘呀。
亲娘呀,亲娘呀。
娶了后娘,三年半呀,
生个弟弟,比我强呀。
亲娘呀,亲娘呀......
小时候,多次听娘哼唱过《小白菜》这首歌谣,幼小的心里很同情也为可怜的小白菜担心。随着渐渐懂事,身在农村,接触白菜多了,自然而然地对白菜产生了诸多的情愫。
我的白菜情缘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转眼间,冬天又来了,新鲜的白菜又上市了。由于反季节蔬菜的大量上市,白菜虽不像多年以前那样受人关注了,但也是漫长的冬季所必不可少的家庭蔬菜之一。在鲁北平原上,大白菜是家喻户晓的,也是人们早些年冬季最主要的过冬蔬菜。我从小就喜欢白菜,自然和白菜就有了不解的情缘,现在对白菜也是偏爱有加,时常回忆白菜那独有的味道。
现在走亲访友,或者是家里来客人了,往往都是十个盘子八个碗的招呼,菜品也是五花八门,满满一桌子,但总是感觉欠缺了点什么,尤其是到了冬季,那种感觉更强烈起来,似乎那就是白菜汤的味道。
“白菜自有白菜美,猪肉自有猪肉香。”从记事起,我就喜欢白菜猪肉汤的味道,也许是那时候没有别的蔬菜可吃吧。过年或者是年后跟着大人去走亲戚,一碗热腾腾的白菜粉皮汤端上来,上面盖着几片五花肉,放几个油炸的绿豆丸子,再浇上点绿油油的青蒜末,就是最好的美食了,我每次都是吃得不亦悦乎。
记得有一年,快过年了,家里没有白菜。母亲就让我带了些自家做的粉皮去北乡里一个亲戚家换白菜的。大冷天的,我下步走得浑身是汗,好不容易到了亲戚家。果然不出所料,中午亲戚给我做的猪肉白菜汤,我吃得是津津有味,连说白菜好吃。碍于情面,一开始没好意思说要白菜的事,临走的时候,我才慢吞吞地说了来意。亲戚二话不说,连忙用一个长袋子给我装了几棵扒去外叶的白菜,拴紧口让我扛着。一路上,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虽然很累,但心里却因为有了白菜而高兴,就一直咬牙坚持着,到家的时候,已是暮色苍茫炊烟袅袅了。
小时候的光景恍如在昨天。除了吃白菜,印象最深的自然是分白菜了。
大集体的时候,每到初冬,生产队菜园里的白菜收获了,队里就会按每户的人口数分白菜了。父亲是会计,负责过秤,一堆一堆地码在一起,并且在最上面的白菜上夹一张写有户主姓名的纸条。于是家家户户开始忙起来,先按照纸条找到自家的白菜,开始装上手推车,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运白菜。人们似乎都很珍惜,一片白菜叶子也不舍地丢弃,大概是都捡回家喂猪了吧。
等父亲忙活完了,我们就开始装车,我小心翼翼地把每一棵白菜放好。父亲推着车子,我在前面拉车,随着陆陆续续的乡亲们回家,心里迫不及待地想,今晚可以吃上白菜了。
做晚饭的时候,母亲炝了锅,切好白菜(自然没有肉了),放上点碎的粉条,并且在铁锅的边上贴了一圈金黄的玉米饼子。我慢慢地拉着风箱,往灶膛里添着柴禾,炊烟、热气在灶屋里弥漫着。慢慢的,一股香味就从锅盖的缝隙里透了出来。尽管饭吃得有些晚了,我感觉却是那样香甜。那种感觉,那种陪母亲做饭的场景只能深深留在心底了。
对于分到的不多的白菜,家里自然是非常爱惜。那时候家里会做豆豉,作为一冬的咸菜,母亲便会选一些白菜外面的帮叶切碎了,掺到豆豉里去,味道也和豆豉里的水萝卜相媲美。那时候日子困窘,母亲便调剂着给我们做饭。除了没有肉的白菜汤,母亲会把鲜嫩的白菜心切细,放上点葱丝凉拌,或者是炝了锅放上白菜调一把面做成菜粥,我们吃得都很开心。最难的是家里来了亲戚,母亲会切好白菜,没有肉,就把花生米捣碎了放进去做好馅子包顿水饺,吃起来是那样可口。现在想来,特别感念母亲那时候的操心受累。
分田到户以后,家家户户便开始自己种菜园了。选一块靠近水源的小地块,人们便会忙活起来。知道父母辛苦,我自己懂事得也早,很想为家里做些事情,种菜自然成了我最喜欢做的事了,种的最多的就是白菜了。
我家有块地离村子很近,恰好地里头有两眼旱井,自然成了种菜的好地方。伏天过去了,父亲早早买来白菜籽进行育苗,他平整一块菜畦,把地浇透,撒上菜籽,轻轻覆盖一层细细的薄土,便等着白菜发芽了。父亲嘱咐我要经常给菜畦喷水,我自然乐意。父亲用手推车推来了土杂肥,量好了位置,让我帮着翻菜坑,把土杂肥一堆堆翻到土里去,静等着白菜下地了。白菜秧苗一天天长大了,趁着阴天或傍晚,父母亲都来菜地里忙活了。父亲心细,负责出秧苗,母亲移栽,我负责浇水,一家人配合得井井有条。失去土或因为密集拔掉的小白菜,精打细算的母亲会带回家做成菜汤,在那个没钱买菜的年月也是不错的了。白菜是水菜,自然喜欢水。移栽的白菜苗返过来了,浇水就成了大问题。因为地里有旱井,水也不深,我每天下午散学后就来到菜地里给白菜浇水,用父亲给我买的小桶小心地从水井里提上水来,一棵一棵地进行浇灌,这自然是很辛苦的。后来父亲还教给我给白菜打药,松土,农活也学会了很多。慢慢地白菜长大了,开始包心了,我更是高兴。秋凉的时候,旁边的杨树落叶了,金黄的树叶落在新绿的白菜上,我便一片片地清理掉。有时候还会看到毛毛虫或青虫在菜叶上蠕动,我便拿下来踩死。一遍遍地浇水,一遍遍地施肥,不知付出了多少辛苦,白菜长大了,父亲便找来草绳或地瓜秧,一棵一棵地拢起来,这样做是为了让白菜包得更结实。常听祖父说,白菜冻冻才好吃。因此,我家的白菜直到很冷了的时候才会收回家去。把白菜运回家放在墙角堆放着,父亲就张罗着选地方刨坑准备埋白菜了。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埋白菜,院子外面的空地上会有很多埋白菜的坑。我也帮着父亲刨坑,一般都是长方形的,坑的深度很有讲究,太深了,白菜容易腐烂,太浅了,又会被冻坏了。坑刨好后,开始上冻了,留下少许吃的,我们便把白菜放到坑里头朝下根朝上摆起来,起初盖上一层薄薄的土,过几天再覆盖一层土,后来还在上面放置一些干树枝什么的,防止那些跑出来的猪去拱白菜。
那个年月,庄户人过冬的蔬菜除了白菜还有萝卜,萝卜除了腌制咸菜外,剩下的,人们也会埋起来。白菜埋起来了,我也就多了一件事要干,那就是看护白菜。村里的人都很纯朴,并且家家户户都种白菜,不是担心人来偷,而是防止猪、鸡什么的来糟蹋。我只要不上学,就在大门口转悠,手里准备好了好几块木棒子用来赶猪。这时候,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把自己家以前还乱跑的猪关了起来,也有个别不自觉的。有一天下午放学刚到家门口,就看到我家白菜坑那里有只小花猪钻过树枝正摇头摆尾地在拱着,我连忙把书包一扔,抄起门口的木棒就冲了上去,照着小花猪就是一阵乱打,小猪嚎叫着跑了,我不解气,一边追赶,一边把手里的木棒扔出去了,刚好敲在猪的后腿上。我回去把猪拱乱了的地方弄好了才回到家里。晚饭过后,忽然街上传来了一阵骂声,是一个女人撒泼骂街的声音:“谁这么缺德啊,把我家的猪打瘸了啊……”我便急忙跑出去看,原来是后街上的喜子大娘。原来是她家的猪啊,你不把猪关起来还骂人,我很生气,就想去和她理论一番,又一想,她这人一贯的不拉理,还是不去了,免得自己吃亏,只要她的猪还来祸害,我照样打,心里愤愤地想。从那以后,再也没见她家的猪跑出来过。
到了又一年,家里种白菜就省事多了。
原来是邻居豆子哥为了种菜方便,在另一口井上装上了一架老水车,于是我也很欣喜。水车是老式的,现在恐怕没人会见到了。水车安稳地蹲坐在井口上,一根很长的铁管子伸到水里,一根带着很多皮圈的铁链子穿在水管里,缠绕在水车上。水车上有很多不同样式的齿轮,还装了一根木杆,推动木杆围着水井转动,随着哗啦哗啦的声响,清凉的井水就会涌上管口,顺着小水沟流淌到菜地里。那时候我还小,推起来很吃力,不过觉得很好玩。我家的菜地在北边,用水车浇菜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于是我便和父亲从棉花地中间挖了一条水沟过去,浇菜就容易多了。
和往常一样,先育好秧苗,再去移栽。因为和豆子哥是地邻,他是个菜把式,育的秧苗品种也多。仅白菜就有“天津绿、包头白”等,我家种的是胶州大白菜。充满好奇心的我和豆子哥讨要了几棵“天津绿”的秧苗,自然也把俺家的“胶州大白菜”送了他一些。不再为浇菜怵头了,不用再从井里费劲地提水了,有了水车,一切迎刃而解。人推水车很辛苦,那时候家里还没有买牲畜,豆子哥家最早买的黄牛很老实,豆子哥两口子也好说话,我就时常去他家借牛来拉水车。把牛套好在水车的木杆上,用布蒙上牛的眼睛,一声吆喝,牛便拉着水车转动起来。一头老牛,一架水车,一圈、两圈......只听到水车转动和哗哗的水声,就像在演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
因为水勤,那年的白菜长得特别好,一棵棵铺散在地上,就像一口小簸萝(过去农村用来盛粮食的物件),煞是好看,看到的人都很羡慕。后来家里光景好了,也买了头牛,我种白菜自然更起劲了。后来重新分地,有水井的地成了别人家的,我为此一直念念不忘。
最后一次种白菜是在我家的果园里,因为果树尚小,也为了吃着方便,父亲便在离着沟渠近的地方种上了白菜。没有了水车,又回到了挑水的样子。那时候母亲身体还好,她经常从地头的水沟里用扁担挑水浇白菜,我自然也不甘落后。虽然辛苦,看着绿油油的白菜一天天长大,心里也是很欣慰。就在白菜快成熟的时候,不料突然变天降温,下起雪来了。担心白菜冻坏了,我就找了一个朋友帮忙和我去地里收白菜,选出好的用牛车往家里运了两趟后,风雪越来越大。母亲说,算了吧,让那些小点的在地里吧。我却不愿意,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冻坏了怪心疼的。我的朋友是个老实人,帮我一直把剩余的白菜收到果园小屋里,坚持到最后,把那些实在太小的用土埋了一下,我们才拖着浑身的泥水回家。也许那些白菜值不了几个钱,但那毕竟是家里的劳动心血换来的。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那些埋在地里的小白菜却钻出了泥土,开出了金灿灿的小花,也让经过寒冬的生命得到了一次美丽的绽放。现在回想起那一幕,心里还为朋友的热心帮助而感动着。从那以后,没再种过白菜。
白菜是寻常的,最朴实的,泼辣好种植,适应环境强。直到现在回老家时,我还会看到乡邻们零散的白菜地。每次去街上买菜,我都会照顾那些在路边卖菜的老人们,因为我知道劳动的艰辛。他们用自己的劳动换几个零花钱不容易,他们往往会连忙说,你放心吃,自家种的,自家种的,可见他们那种担心卖不掉的迫切心情。
接过他们装好的白菜,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头老牛,一架水车,清清的流水,碧绿的菜畦永远定格在了那个渐行渐远的时空里。
作者: 王祖山,山东邹平人,邹平魏桥实验学校教师,中国范仲淹研究会邹平理事,山东诗词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滨州市诗词学会会员,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