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中医只能福泽少数人（3）
▲ 曾骞
思考一个最日常的现象。
脚崴伤。
事情需要反过来想。别仅仅认为日常走路，或者下楼梯时，一个踝关节崴伤仅仅是意外。踝部是一个气血大关口，在发生扭伤前，早有黑幕上演，那就是往往已长期气血大口不濡，转化输布不利，也与脏腑不调有关。
可是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几乎容易将脚踝扭伤所涉及的深层问题忽略，或者说不知。
脚踝有力的人，本身五脏皆安、坚实。
“足少阳之下，血气盛则胫毛美长，外踝肥；血多气少则胫毛美短，外踝皮坚而厚；血少气多则胫毛少，外踝皮薄而软；血气皆少则无毛，外踝瘦无肉”。
《灵枢·阴阳二十五人》
直接看这段经典文字，一目了然。这里是抛砖引玉。胆经所过外踝，因此路线如果畅通，人体内部又能量充足，那么外踝的皮肉骨都会丰盈饱满，色泽光嫩，毛不枯涩。经过内外脚踝附近的还有足太阳、足阳明、足少阴、足太阴、足厥阴。所以这一处关口，就是人体关要之一。体现了人体“气血帝国”的兴衰。如同我们有函谷关、武关、散关、萧关这些关塞。人体帝国也如此。边关烽火连一片，诸州共赴救狼烟。懂得了这个，难道还会仅仅满足于什么特效穴扎一下，就解决掉扭伤吗。明白了这个，还需要纠结什么冰敷不冰敷吗。
所以，不要责怪有时中医会认为西医没有气血观念，无阴阳审夺。一个合格的中医从业者，哪怕处理一个外治的脚踝扭伤，也需要在解决急性症状的同时，进一步观察病人个体的整个气血状况，以及经络、经筋状况。
只要认真观察，可发现，脚踝容易经常扭伤，以及所谓平白无辜剧烈扭伤，包括在运动项目中，除受到顿然外击外，自身容易扭伤的，足三阳足三阴，以及内外踝附近的经络都有问题。不是皮下无气少气，就是肉层僵硬，存在很多颗粒硬结。此一处堵了，就会因实致虚，导致脚踝受濡孱薄。
从来不扭伤，猛然崴了的人，请在关注自己的痛之外，看一看内外踝的太溪与昆仑二穴，是否塌陷，塌陷到何种程度。有的人甚至此两处发黑，干枯，皮糙。
如果把足比喻为地，头胸比喻为天，那么也可以说，土地大旱，稼穑枯耕，凶年饥岁。什么脚扭伤，不过就是果，因上在于气血出了问题。如果能够从气血与整体观念去想一个日常的脚扭伤，那么便可明白，受伤反而令人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
直接讲案例。一位18岁的高中生，他妈妈觉得儿子近两三个月胖得不对劲，本身长得壮，可是突然开始给人一种很臃肿的体型感。又发现后背长起暗疮。同时还面临一个难题，报考警校的话，目前超重八斤，临最终考核时间只有十几天左右，问是否能减肥。我说好啊，当时正摸着小伙子的大腿，硬邦邦。又在足下三陵发现紫黑浮络。右脉实滑，苔黄厚，腹易胀，大便两三天一次。头发油。高考前补营养，造成了过剩，食毒淤积。直接大柴胡汤以及利湿药。这个很好辨证，简直照书生病。在来之前，为了减体重，打篮球，可是右踝老扭伤。
这些事情都是有联系的。小伙子脚踝倒蛮干净，问题出在整个后背很僵硬，两腿经络也缺乏弹性，皮下气不足。他会日常觉得右胯痠。问题还不明显吗？由天而降的阳经根本下不来。内部脏腑的空间，因食毒之故又不足。右侧，第一针，员利针足下三陵的浮络，目的在于给邪以出路；第二针，三阴交发现硬结，分刺掉。脚踝很干净，不处理。下路的阴阳经处理好以后，员利针大椎下一针，大椎的位置本身发黑。另外就是天枢附近动一动。五针可以了。脚踝不动它们。他是个壮实人，所以我才一次到位刺掉。两个胯骨附近的髀枢，查得皮肤冰凉，但不刺这个太阳与少阳的交汇口，目的在于再等等，让身体自行于此处实现一定的阴阳和。因为个体表现是，此处痠，虚证。
调阴阳，令体自和便是。
在我看来，他打篮球之所以老扭伤，完全是脏腑与经络有问题在先，殃及脚踝。思路也比较直接，不在于单独处理所谓的多发扭伤，而是结合药物一起，调气血。大柴胡内泻热结，针刺外部循环，分气通经。只要调到这个循环里外的交互通达，关于所谓的减肥、扭伤，就都能照顾到。因为关键在于一个借力而化，化掉身上多余赘沉。
临在考警校前一晚，还差三斤左右没不达最低标准线，他妈妈心一急，直接将剩下的两帖一同煮，大泻一场，第二天体重达标。说给我听时，哭笑不得。总之是喜事。壮人两帖大柴胡一起吃，问题不大。
说个虚人。女性。本来就多愁善感。整天软棉棉。因为做工程包工，很消耗脑力体力。又要整天开车跑工地，出差找建材商。总之，就是累人。我说这些当故事听好了。更方便利于理解，为何一个踝关节，牵连的问题那么多。
朋友叫她去汗蒸放松。老板们爱干的事情。每次蒸完，第二天有气无力。手指指腹皱。精脱嘛。可是她自己的姐妹就开有汗蒸房，难免不会被拉去。
突然有一天急着下楼送儿子去学校，哗啦，左脚严重崴伤。内踝肿成球。打电话来，我手上当时还有五个病人，于是说，不好意思啊，你得等。她说我不要等，你想办法抽个号出来。我说没法抽。还有不少诊在等，抽不出号。有点麻烦。
这个人我熟悉，神太弱了，只要一受外部突发影响，马上蔫。你对她说，不好安排办事，她越要马上办，心里怕，紧张。当然可能也很痛，不堪忍。我说一小时后电话联系，空出来就治。她电话里啊啊两声，好吧好吧，实在不行等最后一个。期间，不到四十分钟来电一次，未接。当时真没法接电话，要抓药啊。周末我助手不上班。十几分钟后电话再响。接了。说来吧。这一个多小时里，她自己在家喷药液，对于神弱的人能这样干，算好的了，虽然喷了作用不大，但起码在自救。神如果散掉的人，就只会在那里唉声叹气，自我内斗到高潮。
见到真实情况，蛮严重。走路拖着。我也把手上诊务处理得差不多了。活个神先，跟她说，赶紧上治疗床。语气要急速，此是调神的细节，语速慢，不响亮，活不动对方的神的。这个时候得抛橄榄枝，得给糖，一个人撑了那么久，神气枯了。
脉，痛得那么厉害，摸到得却是细缓脉。说明身体的当下状态，是根本不攻邪。完全处于妥协状态。肿成球的内踝，完全不红，说明气上不行。外踝发青。摸上去也不发热。整体阴象。这种情况，冰敷一个坏一个，乱放血放一个坏一个。
叩切按整个胫外廉，硬邦邦。砭石一刮胫外廉，紫黑一片。目的在于皮下肉上的行气。选择砭，是为通阳。她的扭伤，是先有风寒湿糅而成痹，阻隔气血流通，最终造成了踝关失守。一般人会觉得，不就是下楼太急，崴了嘛。可是因缘不孤，都有前因后果。走路急，只是压倒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要反过来看问题。从果上观因。
前面说了，她本是气血不足的人。尤其是长期处于气虚证。外邪入侵太容易。所以就跟她讲，你自己看看，小腿外侧紫黑一片，通俗而言，这里有问题在先，否则也不会崴得那么重。她说噢，还以为只是扭的。话题需要引导。她才醒悟过来，为什么近两月月经量特别少。现在来看足三阴，除了三阴交、阴陵泉稍微有痛，整个阴面还算好，整个时候我选择用针了。
脾经透胆经，商丘透丘墟。阴面推推就行了，不用像阳面那种幅度。足部的阴阳两经先推平，踝关的阴阳两路才通。再从商丘这里透到阳经，足外廉已砭过，此时从阴面针过去，属于层次上的递进，以及精细化。
可能会有人说，你扎她的阳池，或者养老，甚至她不是内踝问题大嘛，取太渊啊。在这个病人的案子上，我不会选择取这些能量点。
第一，还是因为她气偏虚，而且在足胫部可摸到实际性阴浊存在，思路上，会以据近解邪为第一原则，而不去调动远端能量。道理很简单，把人比作一个国家，现在遇到的是一个贫弱之国，弱国的特点往往交通线不畅通，放眼世界上的穷国，哪个国家的公路和铁路是发达的？边境出问题，先找地头蛇。
第二，前面说过，她的阴阳相争，已处妥协模式，阳气不发动排邪，你需要通阳，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人体的妥协状态，同时又能保证不过多伤及正气。只要她的脉上还有根，可采取一定刺激，但绝不可大范围调动。
明朝是怎么亡国的，一定程度上撇不开，战事消耗于辽东拖垮的。如果为了治一个气虚的踝关节扭伤，消耗掉大量的中央帝国财政，不明智。
第三，打一场局部战，商丘透丘墟已是兵戈相见的极限。打完这个局部战争，赶紧养。
这三个思路下来，消肿，唯剩解溪有痛。不动了。嘱咐回去吃药休息。不想在阳明经上引战。
举了实人虚人的例子。研究医学，其实就是研究时间与方向，治疗病人，是为做自由而有方向的运动。说白了，主要是不想瞎转悠。可这个世界，有时真的很像迷宫。
末了，脚崴伤的事情如果大概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用脚趾也能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