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人家（二十）

小巷人家（二十）

（纪实故事）

 

作  者：周 忠 良

图  片：选自网络

 

秦  家

 

1970年盐州传来特大喜讯，在各居民点设自来水供应点，解决老百姓饮水卫生问题。一个供应点辐射三五百户家庭，中经常去200米开外本段供应点的秦家排队购水，因此认识了秦家。

秦家男主人50出头，人称秦二爹，他一年到头戴顶洗的发白的蓝布帽子，帽檐耷下来，和后来赵本山戴的帽子一个模子脱出来的，不过比赵长的好看一点。

初见秦二爹，中想起在给四类分子读报时见过，因为他大热天戴帽子所以印象深刻。回去问母亲他是什么问题，母亲说我刚来几个月哪里个个清楚，张会计说他是劳改释放犯。中又去问张会计，她说秦二爹犯的诈骗罪判3年，去年八月半才放回来的，至于细节也不清楚。

在中认识的人中，好像没有坐过牢的人，中对此有了兴趣便到处打听，最后综合各方面消息捋一捋，大概是这样的：

秦二爹从来没有过正式工作，但天天几乎都有事做。解放前如此，解放后公家安排过工作他也不做，上海话称之为白相人。他每天都要在城里的各壁各拉转上一圈，谁家有喜事，他必定主动进场，吆喝指挥，好像他是主人，流水席也当仁不让地坐下推杯换盏。临了不但分文不花还带几块主人的感谢费。

其二遇到丧事，他哭嚎声超过主人，忙着给逝者净身穿衣，点烛烧纸，熬夜守灵，直到3天落葬，吃喝以外谢仪不菲。

如果有人家翻屋建房，他必定在现场捧着罗盘东张西望，念念有词。主人会问风水如何？他好话一堆，然后说有滴嘎嘎不理想，要解一下。主人明知套路却说二爹赶快解一下，他说屋脊中间要放铜钱或镜子什么的。其实这些常识性的东西谁都知道，但主人会说那就有劳二爹请个大铜钱，开过光的。秦二爹有时会拿拿樵，其实是想多收点费用，说龙凤呈祥的不好找啊，我去访访。不迟不早人家上梁酒开席前他必到，奉上大铜钱，并炫耀说某高僧开的光。主人连忙递上厚实的红纸包，说难为难为。

此外谁家需要木工瓦工或者修缸箍捅他立马联系，中介费两头捞。谁家急需粮票布票黑市烟酒什么的，他也能弄来，溢价费自然不能少。

这么多年过去，城里的居民大多都认识他，也熟悉他的那些花花肠子，上面那些场合只要他出现，如果无事求他，赶快拿个块把钱的红包把他打发走，一来二去，弄的他反而不好意思。

这条路子越走越窄，他想起自己哥哥秦大爹是盐州的算命大师，家里日进斗金，何不去他那里求教，因此去学了半年。但识字不多，又怕吃苦，学了个皮毛，回家亮出招牌，生意清淡。

转机出现在65年，这天朱四妈家来了个妇人，是四妈的闺蜜，她哭哭啼啼的，告诉朱四妈，女儿还有一个月高考了，心里紧张，睡不着觉。昨天她到龙冈请先生测字，先生看后说这个字是说你家姑娘走不出盐州了。回家和女儿一说，女儿就哭了，说盐州又没有大学，这下考不上了。昨天到现在睡在床上一口茶食都没吃。朱四妈说你先不要着急，什么字我拿给隔壁秦二爹看看。

秦二爹一看，是个“趾”字，立即说回去跟你姑娘说让她腿伸直了睡觉，现在不去学堂都考的上。

到了6月底，学校果然通知该女生保送南京某高校成功，这下使得朱四妈对秦二爹的算艺深信不疑，到处宣传，秦二爹生意大为好转。

谁知好景不长，第二年大革命开始了，在破四旧的口号中，算命业基本崩溃了。到了秋天，附近20来个家庭妇女也成立一个北斗造反队，套着红箍闹革命。革谁呢？办事处领导已靠边，那些四类分子都是邻居家边的，不好意思去斗，想来想去许大妈想到了秦二爹。她说秦二爹算命不准是骗钱，去年给蔡三妈算命说有儿有女，今年就会抱儿子，结果到现在肚子里没有动静，5块钱撂下水了。她一开口，大家附和说对对，我们好多人都上过当。管奶奶说他以前告诉我那个女学生测的字他当时不认识，他晓得那个学生成绩好，肯定能上大学才这么说的。

秦二爹终于被揪出来上了批斗会，倒霉的是派出所也听到反映派人来了解，统计了一下，运动开始后他不收手，顶风作案90多次，非法所得近3百元。此案报上后以诈骗罪批捕，哪知还没判，公检法被砸烂了，关在牢里无人过问，直到一年多军管后才判了3年。

当然这3年牢还是有所值的，躲开了“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运动，不然像他家这种情况，必下放无疑。

出狱后秦二爹生计成了问题，他只好重抄旧业，每天穿行于大街小巷，收入大不如以前了。

中把调查了解的结果告诉母亲，母亲说设自来水供应点抢的人家很多，放在他家就是解决他家困难的，让他守着龙头不到处乱跑，哪晓得他把这事交给他下放的女儿，还到处说比苦工分上算多了，群众意见很大，明天要去说说他。中知道水厂一吨水2分钱，而卖水不管你是大亮子小亮子至少一分钱，利润很大，眼红的人多呢。

朱四妈在60岁上，得了干咳症，吃药没用，偷偷的去让秦二爹算命，二爹说是百日咳没事，拖了半年去医院一查肺癌晚期，又过半年身故。

全篇完

【作者简介】 周忠良，男，1956年生，籍贯盐城市响水县。1972年高中毕业入伍，1977年退伍。分配在工厂从事电气设备检修工作，2014年退休。喜欢喝茶聊天，简单生活，关注时事，爱好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