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岩学舍(40期)赵宗汉回忆录(三)
八、安家陕西
离厂已有七年,而我还不知究竟落户何处。在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中,我走了不少高低不平的弯路。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们逐渐长大,我也40岁了,一家人到1971年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家。回河南成了一个梦想,只有在陕西安心落户才是唯一办法。常言道:“哪里黄土不埋人”。我终于决定在陕西安一个家。
那时的社会,家庭条件、经济条件、生活水平都很低,一直是缺粮。在陕西安家,盖房花钱太多,我决定打窑。打窑的思想是不求美观、求实用,土窑冬暖夏凉,地方大,使用价值高,并且造价低。我不求别的,只求有一个安定的家,有一个馍,有一碗饭就可以了。我向全家说,等到粮食多了,咱一家能吃到白馍,我就心满意足了。
地基申请审批后,我开始选地、规划。地有一亩半,就地挖土,河南叫天心窑院,长五丈、宽三丈三尺,深一丈八尺。我找来外地工人,自立灶房,自带工具,就这样开了工。工资是每方丈27元、15斤粮(每方丈是30多个立方),时间50天完工,共花了900多元、500多斤粮,才算把土房做完。其他杂工承包给生产队。
天心窑院
有了固定的家,群众都看在眼里,他们对咱很了解,觉得咱有手艺,还有其它有利条件,说要和咱结亲,就在大队给儿子平县订了个媳妇。
儿子建平也算高中毕业,但年龄还小,找工作不是件容易的事;参加农业劳动、挣几分工,也太没意思;留我身边,只有学打铁,这行我干够啦。老家他小叔办有汽车修理厂,有这样好的条件,家里还有一点遗产,我回河南的梦想还未消失,以后还想叫他落户老家,我到晚年,想回老家看看,也有个落脚之地,谁知后来这又成了一个梦想。
“356”运动,不知是国家的政策,还是社会上的一股歪风,来势猛、劲头大、时间短,公社办了一个有100多人的学习班,对象是生产队一些有贪污受贿、私卖私分等问题的小干部。不知为何,也通知我参加,可能是队长对我的偏见吧。经文件学习,里查外调,我只是打铁挣了点钱。经过讨论落实,让我交了几十元营业税,说我是资本主义,上了批判会,会期7天结束。
那时县上把几十台东方红拖拉机全部下放到12个公社,我社成立了农机站,公社明文调我到农机站,任机修车间组长,每月30个工日,发30元。我在农机站干了4年。
九、幸福晚年
土地承包到户,就是把生产队的土地,分给各家各户经营,这是国家政策的重大改革。集体种的大片土地划成小片,按人口分给各户,大型拖拉机不便作业,因而农机站停业,机修人员各自回家。这年我的老二孩子建平结婚。
分地按全队人口平均,每口人3亩,全家9口人,共分到27亩。我买耕牛买农具,还买了手扶拖拉机。第一年买了60袋化肥,全部种小麦。经过精心耕种管理,天又下了及时雨,夏季打小麦1万多斤。这是我家历史上第一次有这样多的粮食。我暗地里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天,这不是做梦吧,但这是事实。何时全家人都能吃上白馍的梦想终于成了现实,这下把我饿不死了。
感谢共产党,感谢邓小平的好政策,我真想在邓小平的画像前磕上几个头。
“一个蛋两条线”(一个鸡蛋卖给供销社是社会主义路线,卖给私人是资本主义路线)的标语不见了,社会经济搞活了,自由市场的粮食多了,“地下工厂”不叫了,资本主义的帽子不戴了,再也不上批判会了,挣钱的门路多了,群众对我的看法变了,叫我赵师傅的人多了,接近我的朋友多了,我的经济收入多了,生活水平高了。打铁成了正常的家庭副业,对农民有利,对我自己有利,而且我做的农具质量好、品种全,是当地的名优产品,深受农民欢迎。
国家政策对头,富民政策温暖人心,1985年至今我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大女儿金娥,任小学公办教师。女婿是本村的党支部书记,一家人生活很美满。
大儿子平县在农村盖了平房,后来迁到县城,开了个门面,搞电器焊修理,又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商品房,4口人,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家里装有电话,腰里别有手机,出门有摩托车。
二儿子建平利用在老家学会的修车技术,东奔西跑,搞汽车修理,后来又买车搞运输,还盖了两层楼房,4口人,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在水泥厂车队开车。
三儿子建中结婚后,买了小四轮搞运输。两年后,农村发展的小四轮多了,搞运输的生意就少了。我便在县城,租了个门面,叫他搞电器焊修理。他没有技术,我有。我用师傅带徒弟的办法,培训他10月,直到技术到位,自己能单干,我才离开。以后他自己又盖房120平方米,后有住房,前有门面,3个孩子,二女一男,共5口人。生活水平可想而知。
我最小的女儿玉红,是个“老生女”。人们的想法大概都一样吧,都想到晚年享老生女的福,落个福不尽的应有回报。她在咸阳技校毕业,中专文化程度,在铜川变压器厂工作,婚后家住铜川。她家一切都不错,我也放心了。经过近几年的函授学习,她又拿到了大学文凭,现在还在学习律师。
看到儿女们各自成家立业,我总算心满意足了。
十、老伴去世
常言说得好:“前三十年父养子,后三十年子养父”。而前三十年刚刚解放的中国还是一穷二白,生活水平低,加之各个时期政策的限制,有力没处出,有劲使不上,说我打铁是地下工厂、资本主义,上批判会,走了不少曲曲折折的弯路。不管如何,总算把儿女们拉扯长大,各自成了家,立了业。后三十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社会不断发展,又有富民的好政策,三个儿子各有手艺,媳妇孩子全部迁往县城,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加上几个儿子个个孝顺,媳妇也都通情达理,我的晚年生活,应该说是比较满意了吧。
不幸的是,2001年正月,老伴得病,先后到西安几家大医院诊断,并住院治疗。全家人每日精心护理,然而真的是钱买不了命,老伴最终不治而亡,于当年11月13日离开了人世,享年68岁。我和老伴相处52载,回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她跟上我这无能的丈夫,把苦受完,把力出尽,却没有一句怨言。现在日子好了,可她还未来得及享受一切,就这样撒手而去。在她的灵前,儿女们写了一副对联:“世上痛无救母药,灵前哭煞断肠人”。可以看出儿女们失去母亲后的悲痛心情。
赵宗汉的老伴李素珍
人的一生如同做梦一般,不知不觉中我已糊里糊涂地度过了72个春秋。我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是吃苦出力的一生,是平淡无味的一生。我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把多少好机会耽误了,多少好事变成了坏事,又走了多少曲折不平的弯路。我深深感到做人难,做人确实难。这次写历史的用意很简单,只是希望整理后印几本小册子,留给子孙后代,让他们知道我的一生是怎样过来的。也许以后能在我坟前的墓碑上刻上几个字罢了。
十一、尾言
2001年11月,金昭赴陕探望病重的婶母。
赵金昭赴陕探望病重的婶母时与二叔家人合影
我俩在谈话中,谈到一些我19岁赴陕西学打铁的片段,他鼓励我用一年的时间写我一生的历史。我是个粗人,只有小学程度,打了45年铁,从未用过笔,这次写我的人生经历困难重重,一是平时没有一点历史记录,二是记忆力差,眼前的字也忘了许多,结果错别字一堆。这次金昭叫我写历史,对我的鼓励太大,我是信心百倍写出来的。写的如何,是我水平所限,你看后可能会有一场大笑。文化这东西是硬尺子,在写的过程中,我深感文化程度不到位,有劲使不上。年月的回忆,有些已记不清了,但每一件事都在我大脑中通过,都是我的真实经历。
2002年写于耀县牛村
赵宗汉亲笔
整理者简介:赵雅坦,河南孟津人,硕士、洛阳理工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