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丽:此夜难眠|小说

文/吴国丽

【作者简介】吴国丽,内蒙赤峰市人,赤峰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闪小说学会会员,喜欢游山不喜欢玩水,喜欢三五知己小酌,喜欢以文字诉说人间冷暖。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李红失眠了。

路灯的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大大咧咧地窥探着屋内,全然不顾床上那个辗转难安的人,这让床上的人有些恼火,翻了几个身,却仍没有下地将这不识趣的偷窥者赶走,只是将那薄木板床折磨得越发吱吱呀呀地呻吟起来。偷窥者便也觉得无趣起来,竟自贴着窗儿睡着了,只把那并不张开的眼唬了屋里的桌椅板凳,还有那个装着睡去的背影。

李红闭着眼,努力要睡去,过去的事偏就清晰地在眼前闪现,一幕幕,和连续剧一样,由不得她不看不想。

张明理今天向她求婚了。

张明理是李红的丈夫,女儿张心悦的爹,亲爹。就为着他是自己的丈夫,女儿的亲爹,李红才闹心。

李红和张明理是师范大学的同学,两个人的老家还是一个县城的,只不过高中时不是一个学校,细细聊起来,两个人居然还是一个镇的,不同的是李红家是镇子上的,张明理家离镇子还有个二十多里地的距离。两个人因为是老乡,他乡异地的,自然多了几分亲切,有外校的同学来玩,张明理总是把李红也叫上,说是多见见老乡省得想家。李红也没多想,张明理来找她,她就跟着去,时间一长,同学们都说李红和张明理在恋爱。也有的同学背地里说可惜了,李红胸大无脑,让那个张小个子给哄了。说李红被张明理哄了的话十几年之后才到李红耳朵里,说她和张明理恋爱的话倒是比风都快就进了李红的耳朵。李红不知道这是不是恋爱,张明理从来也没说过要做她的男朋友,只是不远不近地盯着李红,只要有男同学和李红走得近一些,张明理便黑了脸,然后不知为什么那男同学便再也不来找李红了。等到李红发现这一切都是张明理捣的鬼后,两个人已经临近毕业了。

李红为自己的工作发愁,张明理说有什么愁的,跟着我走就是了。

李红果然就跟着张明理回县城了。

张明理找工作,和用人单位谈的惟一条件就是得同时录用李红。用人单位领导被张明理磨得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了,于是,李红和张明理同时进入了一所县级初中。

这样,李红和张明理从同学成了同事。顺理成章,李红和张明理后来就由同事成了一家子。

李红不是公主,张明理也不是什么王子,不是公主的李红和不是王子的张明理过起了幸福的生活。

这是童话外的故事。童话外的故事还有,李红和张明理有了一个胖嘟嘟的女儿,张心悦。

有了女儿,这个家庭似乎就更圆满了。李红以为是这样的。

她还在原来的学校,教数学,带班主任,工作累,却也受人尊敬。张明理早就考上了公务员,当着一个清水衙门不大不小的官,挣钱不多,谱摆得不小,这是那些乡下亲戚私下埋汰张明理的话,虽是埋汰,却也是实情,李红觉得张明理就是从当了官之后慢慢变了的。

首先,张明理对自己老家的人态度不像原来那样近便了,开始不冷不热了,明明一件小事,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的小事,他也得哼哼哈哈半天,弄得乡下亲戚那脸白一阵红一阵的。好几次李红看不下去,“到底能不能办,你给叔一个痛快话。”张明理白了李红一眼,“没脑子。”李红从那眼神里看出了这三个字,便不再吭声,“办不办的,反正是你家的事。”

张明理爱打扮自己了,每天都把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还要打点头油,偶尔一天还会喷点香水,西装里的白衬衣一天一洗,领带打得和电视里的主持人似的,而且是什么颜色西装搭配哪条领带也颇有讲究。

“小心你家小张啊。”同事们打趣她。

李红笑了笑,对张明理她放心着呢。再说了,看着张明理进进出出精精神神的模样,她心里也美着呢。

李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明理对她也开始哼哈起来了,不哼哈的时候,就盯着她看,越看眉头越紧,不是发型不对,就是穿的衣服不对,实在没挑的了,就说李红胖得没样了。李红撇了撇嘴,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看着那腰是腰胯是胯的样,不禁疑惑,哪就胖得没样了,一米六的个子一百二十斤怎么就算是胖了呢?李红从当姑娘时就是珠圆玉润型的身材,生了孩子后,越发地多了一种成熟的风韵。“哼,不会欣赏。”李红丢下一句话,便忙她的事去了,做也做不完的家务,跟屁虫一样粘人的女儿,还有时不时需要带回家做的工作,李红觉得自己和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张明理说她难看,她倒也没怎么在意。张明理晚上不来缠她,她也乐得一个清静。李红和同事聊天时嘴上说着张明理烦人,心里头竟还有点小小的甜蜜,人说爱你的人才会嫌你。

这甜蜜带来的幻觉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张明理向她摊牌了。

那是一个周三的晚上,八岁的心悦玩累了,写完作业早早地睡下了,李红正在批卷子。今天月考,明天要讲评卷子,她得今晚把卷子都批出来,还要总结完,明天早上第一节课就是她的课。

最近一直不怎么和她说话的张明理忽然走进书房,搬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有事?”李红盯着卷子,这道题已经有好几个孩子都做错了,看来明天得重点讲一下了。

“嗯,李红,和你说个事,你别生气,也别哭啊,那个,孩子睡了,别吓着孩子。”

“我都多大的人了,还哭?说吧。”李红头也没抬,翻到下一份卷子,继续打着勾叉。

“咱们离婚吧。”张明理轻轻说出的这几个字无异于一声惊雷,亦或说是一道闪电,瞬间李红就跌入了空白里。

“为什么?”李红感觉到浑身发冷,筋骨都在往一起收缩,收缩得脊梁骨一阵阵地疼。

“不为什么,不合适了,就不要耽误彼此了,”张明理并不看李红,“咱们都是有知识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无爱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啪”地一声,李红手里的笔折了。

“张明理,你等我把卷子批完再说,行吗?”李红慌乱地在抽屉里翻着笔,一滴泪落在卷子上,洇了一片水渍。

“也好,我写了一份离婚协议,一会你看看,没意见你就签字吧。对了,我现在没有房子,暂时还得住在家里,过几天我租好了房子,我就搬出去。”

张明理把几页纸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

李红稳了稳神,强忍着把剩下的几份卷子批完,又简单做了一个总结。

忙完这些,她的心里也冷静了一些。

以她对张明理的了解,张明理决定的事是不会更改的。

想想自己和张明理的婚姻,似乎一直都在由张明理掌控,结婚是他说的,离婚也是他说的,自己算什么呢?这多年的感情怎么就都不是爱了呢?不是爱,那是什么呢?李红的脑子又成了一团糨糊。

她拿起张明理起草的协议,扫了一眼,她想知道这么多年的夫妻最后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分手,她愣了,张明理已经在上面签了字,张明理净身出户。

她知道张明理铁了心了。

李红在书房里坐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她听到闹钟响,该起来做早饭了。

张明理也起来了,客厅里放着一个行李箱。

李红把协议书放在行李箱上。

刚想张嘴问张明理是不是要出差,又把话收了回去。都是准备离婚的人了,还问这个干什么。

张明理看到那协议被水打湿过,起皱的地方有李红草草的签字。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没敢看李红,心里有愧呢。不管怎么说,李红是他的结发妻子,是他从大学起用尽心机才追到手的女人,说不爱,屈心,只是现在,唉,张明理叹了口气,把协议收了起来。厨房的门敞着,李红正在煎鸡蛋。又是煎鸡蛋,张明理摇了摇头,眼角禁不住又瞟了一眼,李红满脸的憔悴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敢再看,他知道,自己的勇气只有这么一点。

张明理拉着行李箱走了。

李红等着张明理的电话,她已经想通了,既然张明理决心不和她过下去了,再问原因不是自寻羞辱吗?好在,张明理还算有良心,把女儿和房子都给自己留下了,有女儿陪伴,有遮风蔽雨的地方,就行了。李红宽慰着自己。

只是如何和女儿说呢?李红犯了愁。算了,还是先不说了,等女儿大一点儿,自然会明白的。

怎么和自己父亲说呢?

当初结婚的时候,病中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指着李红说你这是真瞎了眼,怎么会找这么个人啊,要啥没啥,人还没长开,一看就是个心眼子拽住的人,你跟着他过日子,把你卖了你还得帮他数钱,你个傻丫头啊。一想到这儿,李红的眼泪就止不住一对对地往下淌,母亲是让自己气死的。

唉,能瞒一时算一时吧,反正平时父亲也不大来,张明理也不大回去看父亲。

说是不问原因,李红还是忍不住要去想,过得好好的,怎么说离婚就离婚呢?家里确实大事小事都是张明理在打理,自己就是做做家务带带孩子,不过,这些年不是一直这么过来的吗?比起那些因为财务闹别扭的夫妻,这样不也挺好的吗?真的是自己老了,丑了?还是自己那方面不能满足他了?张明理外面有人了?李红激灵一下,转而又觉得那更不可能,要说别的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李红信,张明理?打死她都不信,一米六的个头,顶着个大脑袋,鼻子眼和紧急集合似的,又不会哄人,除了自己这么不开眼的还有谁会喜欢上他呢?不会的,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李红越想越乱。

李红在揣测中等待着张明理的电话,虽然还差民政局的那本离婚证,李红知道她和张明理事实上已经离了。

一周后,李红接到了张明理单位王处长的电话,张明理在外地出车祸了。

李红傻了,张明理怎么会在外地出车祸呢?

王处长说,张明理去外地参加会议,会议结束后,张明理没有按时回单位,而是私自逗留一天,据说是去和同学玩去了,结果路上出了车祸。现在人在滨江市医院呢。去看看吧,王处长最后说。

李红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一个消息。

别问了,王处长肯定还隐瞒了什么不忍让她知道的消息。

果然,当李红赶到滨江医院的时候,除了病床上昏迷中的张明理,还有一个满脸悲戚的男人在等她,那是张明理初中同学徐婷的丈夫王军。

原来,出车祸时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张明理,一个就是徐婷,司机和徐婷当场就死了,受伤的张明理被交警送到了医院。

王军是来找张明理家讨说法的。

李红说,要什么说法,你和他要吧,他不是在这儿呢吗?

王军抹了把眼泪,不管咋说,你的人还活着,我的人没了。

他也不是我的人,我们离婚了。

李红脱口而出,心抽成了一团,直想找个熨斗来把它熨平。

王军愣了,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有事给我打电话吧,唉,这都作的什么孽啊!”转身走了,看着这个三十多岁就佝偻了的男人,李红心里也不是滋味。

李红在滨江呆了一个月,直到张明海醒了。

醒是醒了,人不记事了。

李红把张明理带回家。

看着孩童一般的张明理,李红叹了口气,没有那本离婚证,她和张明理还是夫妻,这回,应该没人来和她抢丈夫了。

只是她没想到,张明理说什么也不肯住在家里,他说这不是他的家。

张明理妈妈说,这就是你的家,这是你老婆,这是你女儿。

张明理认识自己的爹妈。张明理只认识自己的爹妈。

张明理说我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我还没结婚呢。

张明理妈妈说,这就是你老婆孩子。张明理妈妈说了小半年,张明理终于不再闹着要离开了。但是,张明理仍然坚持自己没有结过婚。

张明理说:“大姐,不好意思,住在你家,还得你侍候我,我给你房租和劳务费吧。”

张心悦说:“爸爸,你可真有意思,住自己家还花钱吗?”

“小姑娘,真可爱,你妈没告诉你,爸爸可不能乱叫,叫我叔叔就行。”

小姑娘瘪着嘴:“妈妈,爸爸不要我了。”

李红每天就这样在女儿哭老公闹中煎熬着。

一年过去了,张明理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李红是他老婆,张心悦是他女儿的事实。

“都是我妈塞给我的,非说是我老婆和闺女。”张明理在楼下和老头老太太们唠嗑。

“那到底是不是呢?”那些老头老太太故意逗他。

“不是,是我妈非说是的。”张明理一脸的孩子气。

“那你把她们赶出去不就得了?”

“不行,我妈说那是我老婆闺女。”张明理认真地回着。

“那就是你老婆闺女,”一个老太太止住笑,“你可得好好待她们娘俩。”

张明理便点着头。

这些都是楼下老太太们告诉李红的。李红已经麻木了。

只要张明理活着,张心悦就不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她觉得这样过也不错。至少,张明理不会再和她闹离婚了。

张明理虽然接受了李红娘俩,却一直不肯和李红住一间屋。

张明理说,你虽然是我老婆,可是你是我妈塞给我的老婆,不是我自己找的老婆。

李红哭了一场,这和离婚有什么区别呢?

张明理办了病休,不上班,就在家做做家务,给李红娘俩做做饭,到了街上他就迷路,好几次李红被叫到派出所领人,后来,李红给他做了个卡片装在衣服口袋里,每次出去迷路,按照卡片上的地址,他一路打听着也能回到家了。虽然他仍然对自己有老婆孩子一事耿耿于怀,对张心悦叫他爸爸却也默默接受了。遇到李红心情不好吼孩子的时候,他就把张心悦拉走,轻轻来一句“亏你还是她亲妈呢。”弄得李红瞬间没了脾气。和张明理吼吧,又吼不起来,张明理一副吃你欠你的样,低眉顺眼的让你只能把气撒到别处。

家里糟心的李红便把大部分精力扑到了工作上,至于家里,爱咋样咋样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张心悦已经初中毕业了,在市里的重点高中寄宿。

当了副校长的李红,头发白了一多半,从前爱笑的她现在一脸的严肃和疲惫不堪。

李红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可是,今天,张明理向她求婚了。

李红今天下班回来得有些晚。

王军约她一起出去吃的饭。

张明理从滨江回来后,王军来了家里,徐婷早已入土为安,王军说他就想看看作孽的人啥下场。看着那个对他一脸笑容,和个大头娃娃一样的男人,王军攒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不说了,上天给这一对偷情人的惩罚已经够重的了。再看看李红和张心悦,虽说家里有个男人却和孤儿寡母差不多少,这个粗糙的汉子反倒有些于心不忍了。

李红以为王军还在想着和张明理要说法,王军来了,也不给他什么好脸色,日子已经够烦的了,不想记起的事总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到来一遍遍又想起。奇怪的是,王军绝口不提要说法的事,只是说来县里办事,过来看看她们娘俩。

李红不给王军好脸色,王军还是来家里,每次来,都会给张心悦带些小玩意,顺带看看家里有什么活,他说这下水道得通通了,不然很快就往上冒水了,张明理点着头,却不动手,王军便脱了外套,猫腰钻进橱柜里,一节节的管子拆开,倒出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再一节节管子装回去。夏天到了,他说这房子得粉刷粉刷了,过几天这房间就雪白雪白的了。王军说,心悦,给我当干女儿吧,心悦便脆生生叫了一声“干爹”,王军抱着心悦打了几个转,张明理在一边傻乐着,只有李红拉着脸,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李红莫名地对王军多了依赖,虽然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不过总算不冷言冷语了。

渐渐李红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关她和王军的。

王军说,听那些干什么,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呢?

李红试探着问王军咋还不成个家,又不是没那个能力。

王军说,伤着了,不敢,再说了我不是还有张心悦这个干女儿吗。

李红的心里一疼,她也伤着了,可总算还有个家。李红心里这一疼,看王军的眼神就柔和了。

几年之后,王军来家里的次数更多了,多得邻居们连嚼舌头都懒得嚼了。

张心悦中考成绩特别优异,全县第六,张明理拿着成绩单一个劲地傻乐,王军说,县城高中的教学质量不行,去市里重点高中吧,我去找关系。于是,张心悦就去了市里重点高中,住校,一个月回来一次。周末李红去市里看望张心悦,王军把自己家的钥匙给了李红,让她们娘俩周末的时候有个去处。王军说空着也是空着,有人住给我添添人气。李红去,王军晚上回来吃顿饭,三口人有说有笑的,吃过饭,王军就说工地离不开人,他得去工地。李红知道王军是想让她安心住下来。大冬天的,工地上除了看门老头,连只鸟都看不到。

今天,王军又从市里过来了,约她一起出去吃个饭,想想女儿不在家,回去和张明海也没有话说,李红就答应了。没想到,吃饭的时候,王军给了她一样东西,这让她心里那滩死水泛起了涟漪。

王军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李红站在楼下,习惯性地抬头看一眼自家的窗户,灯没亮。

这么晚了,张明理能去哪呢?张明理的父母都已去世了,妹妹家又离得远。朋友呢,本来张明理的朋友就没几个,自从他出事之后,便一个也没有了。

李红担心起来。

李红一边想着一边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漆黑的。

“生日快乐!”

李红吓了一跳,几簇摇曳的烛光忽闪着从厨房里飘过来,一张男人的笑脸若隐若现。

李红眼角湿润了,张明理出事前,她的生日从来都是张明理张罗着给过,日子难的时候,看场电影,日子好了的时候,张明理会给她买个包或是一套化妆品,张明理知道她平时舍不得花钱。自从张明理出事以后,李红就不过生日了。没有爱人的祝福,生日又能比哪天好一点呢?

李红眼角噙着泪,吹熄了蜡烛。

灯亮了。

一桌子菜,都是李红爱吃的。

李红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嫁给我吧。”张明理变戏法一样捧出了一束火一样的玫瑰。

李红惊得嘴唇成了O型。

“开什么玩笑呢,我都嫁给你十多年了。”

“那些年不算。”

“怎么就不算了呢?”

“那些年是我妈把你塞给我的,现在我自己想娶了你。”张明理羞涩地低下头,鬓角的那几根白发白得有些刺眼。

李红鼻子一酸。

“吃饭吧。”

看着张明理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得又拿杯子又倒酒的,李红的心里翻腾开了。

张明理出事的时候,李红是又恨又心疼的。

陆陆续续地,李红知道了张明理和徐婷的事。他俩是在一次同学聚会时联系上的,徐婷和张明理在初中就好过,后来徐婷移情别恋,张明理受了打击,本来应该考上重点高中却只去了个普通高中,好在高中时张明理勤奋刻苦,才考上了师范大学。徐婷护理学校毕业后,在市里一家医院当护士,老公王军是个小包工头,前几年赚了些钱,徐婷也就过上了阔气的日子,后来,王军接了一个垫资的工程,甲方迟迟不付工程款,王军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大手大脚花钱惯了的徐婷也不得不精打细算起来,再加上两个人也没有孩子,王军又长期在工地上,徐婷便总是找茬和他闹别扭。就在这时,徐婷和张明理在同学聚会上相遇了。那天徐婷喝多了,非让张明理送她回去,至于两个人怎么就旧情复燃了,张明理的QQ日记上没有写。张明理闹着和李红离婚,是因为徐婷说她怀孕了,孩子是张明理的,张明理要是不和李红离婚娶了她,她就去张明理单位告他去。张明理怕了,于是提出来和李红离婚,并且趁着开会的机会,带着徐婷一起出去游玩。这是从张明理和徐婷的聊天记录上知道的。感谢QQ,否则李红一辈子都在猜测中了。李红知道,徐婷根本就没有怀孕,徐婷的死亡报告她看过。这样一个有心计的女人,如果活着,十个自己也抵不过啊,可怜张明理,白白叫了个明理的名字。

李红曾经试着在张明理面前提起徐婷,张明理一脸茫然,徐婷是谁?你朋友吗?

试了几次,李红就不再试了,活人和死人较什么劲呢。

再说了,就算是徐婷还活着,她也提不起计较的心了。

又当爹又当妈,家里家外的事让她身心俱疲,多少次她都想找副肩膀来靠一靠,多少次她又劝自己死了心。

张明理带给小城的轰动多少年才平息下来,李红不想再成什么新闻人物,四十多岁的女人,禁不起折腾了。

对张明理,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和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早就没了男女之情,若细究起来,好像是亲情多了些,也许就是一种习惯吧。习惯进家有人等着,习惯进家看见有灯亮着,习惯,还真是让人说不清的东西。

现在,张明理忽然说出求婚的话,李红着实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是答应他还是不答应他,答应他,王军今晚送她的钻戒还在包里,王军说,前半辈子为张明理活,后半辈子得为自己活了,有道理呢。不答应?张明理那束红玫瑰的刺又扎在她心里。李红左想想不出结果,右想想不出个结果,只好把个木板床折磨得吱吱做响。

隔壁传来男人轻微的呼噜声。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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