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朝霞如梦(24)|小说
文/毛颖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第二十四章 血淋淋的噩梦
以血还血的报复。血腥的暴力,罪者伏于私刑,沉醉于谎言的姑娘香消玉殒,原本的受害者家破人亡……悲剧,在肃杀秋寒里重重落下帷幕
167
舒扬没想到,在自己跟陈歌的关系由“和平”迈向“发展”的进程中,第一个关口,就面临了两难的境地——本打算保持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在她的第一个重要提问面前,就呈现出放空炮的迹像。
那个提问是——那个星期六下午,韩松在干什么。
“干吗问这个?”他掐指一算,正是哥们儿遭事儿的第二天。
“甭瞎打听,到底知不知道?”
“怎么了?”
“不都说了吗别瞎打听,贫不贫哪。就说知不知道吧。”
“那也得让我好好想想啊!”得——他心说:“知无不言”算是又吹了。
“哎哟,我不一定想得起来,都忙晕了。”
“好好想想——务必想起来啊。”
“啊?务必?特重要是不是?”
点头。
“是你问还是别人?”
“就当我问吧。”
明白了,是少男要问,而且还挺重要,非知道不可。
怎么了这是?
他怕问多了,她又放大炮,不利于“发展”,就闷下头答应想出来给信儿。
他猜想,之前少男有一份东西给韩松,之后陈歌曾经把是否带到的事砸得死死的,足见那东西很重要。现在又来找老账,提起那个星期六什么什么的,到底怎么个茬儿?
会不会是,在那个信封里,少男跟韩松约定了什么,而那个“什么”,与之后的又一个星期有关?
会是什么呢?
有那么重要么?
莫非她们耳闻了蒋妍的事儿,跑这儿对账来了?
不能啊,她们认识蒋妍吗?
再说,有她们什么事儿啊?
有他们什么——事儿——啊……
哎哟!是少男!!
闹不好,是少男活动心眼了!!!
算是件好事儿吧,反正目下哥们儿也空出来了,而且空得有点儿让人担心。
“什么好事儿,我现在没好事儿。”
韩松反应很冷淡。
“哎,放了假游泳去吧,我发现一好地儿。”
“先别打岔,你丫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好好商量着,告诉你啊,这可不是你一人的事儿,还有我哪。”
“你?有你什么事儿啊。说不知道不就完了吗。”
“不成啊我的哥哥,发展——事关发展啊!三天期限,我一抹脸来个没想起来,丫能信吗?你横不能觉着她傻、好糊弄吧。”
“那就实话实说。”
“那还不得把蒋妍也扯出来?”
“扯出来怎么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呀……不扯也成,就说我让人打了,住院了,因为什么不知道。要还过不了关,让丫找我,就说我什么都不告诉你。”
“那她要真找你问呢?”
“再说!”
168
“是吗?让人打了?重不重?”
陈歌没刨根问底,多少有些出乎舒扬的预料。
她神色很愁苦,一点儿没有大考结束后应有的轻松。
“考得怎么样?”
“嗯?噢,还行。本校了。”
“我代表本校欢迎你。”他站起来,伸出手,做欲握状。
“一边去!”
她伸出巴掌扇他的手,不料一声脆响之后未及逃开,被攥了个结结实实。
“松开!啧……松——开……”
她悠了几下,并没有多大力,他也不敢使劲。
“没正经的——”她说,还是挣脱了。
她不看他。
他不知道该不该这就坐回去,还是再说点儿什么。
忽然,她飞速地双手抓住他一只手拢到近前,俯下脸,把额头紧紧贴上去。
他没料到这一手,僵在那儿,呆望着她蜷曲的脊背,欲言又止。
她的额头很热,发了烧似的。
他的手微微动了动,她抓得更紧了。
前额在他手掌里来回蹭了几下,他感觉掌心沾上了热乎乎的潮湿,而且在增多。
他看见她的脊背在抽动,愈演愈烈。
终于,在他准备开口发问的当儿,她发出一声长长的饮泣。
“少男出事了——我……我——没法子了……一点儿……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天哪!陈歌在哭!
坚强无畏的陈歌,在无助地哭泣!
陈歌伏在他手上,曾经跟自己势同水火的陈歌,紧紧拉着他,不肯放手!
陈歌的脸,泪痕交错,曾经的初恋情人,正悄悄偎进他的怀抱,寻求他的抚慰和帮助。
“怎么了这是?”
他机械地胡噜她仍在抽动的背。
“先别哭,怎么回事,告诉我。”
“我受不了了。真的……要垮了……”
“可不能——你垮了少男更得垮了……”
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事情非同小可。
“告诉我怎么回事,也好帮呀。”
“帮不上……谁也帮不上……”
“那又怎么扯上韩松的?”
“……”
她停止了啜泣,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发出响亮的鼻息,离开了他的怀抱。
“一句话说不清楚……给我一纸条。”
“干吗?”
“写个电话……”
他朝她伸出胳膊,另一只手递过一支圆珠笔。
“先准备考试吧——”她说着开始在他胳膊上写,“跟你们俩关系不大,先别瞎想,好好考试。”写完把笔还给他,“这是我们家电话,新安的。考完试,跟我联系。”
169
他没敢把这一幕告诉韩松,揣着一肚子疑问挨到考完,急忙拨通了那个号码,跟陈歌约好叫上韩松第二天在学校等。
“韩松呢?”
她的脸色比上次还难看,整个人瘦了一圈。
他把她带到了自己家。不一会儿,韩松也到了。
“韩松,先别寒暄。”
她劈头就说。
“我先问你个问题,很严肃的问题。你必须诚实地回答我。百分之百的诚实。”
韩松莫名其妙点点头,“你说。”
“在你心里,少男算不算重要的人。”
点头。
“是不是好朋友?”
“是。”
“如果她犯了错儿,干了蠢事,当然,是跟你没什么关系的事儿,但很严重,你会不会还拿她当朋友?”
“我会。”
“那你愿不愿意帮她渡过生死攸关的难关,哪怕必须得做你可能不愿意做的事?”
“我愿意,但未必就能。”
“那不要紧,愿意就行。我们当朋友的,能做的,也就是愿意,能不能,还得看她自个儿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
“大事!”
她看看舒扬,又看看韩松。
“我必须亲口告诉你。”
170
被污当天下午,街道干部拥着片警,把少男请进了派出所。
一个女警察问了她一下午有关“在街上溜达”的动机和主使。
一个下午,她没说出半个字,双眼一直呆滞着,傻了一样,直到傍晚被三哥领回家。
当夜,那个以“扰乱治安有伤风化当街耍流氓”罪名向街道举报少男的老头子家所有的玻璃,都在一瞬间被雨点般飞来的砖头砸得粉碎。老太太当场犯了心梗,儿媳妇吓得尿在床上,老头本人被碎玻璃划伤了脸和脖子。据说,他是站在最前排的围观者之一。
“哥——算我求你了……算了……”
她跪着,紧紧搂住三哥的腿。
“谁也不赖,都赖我……别问了,什么都别问……真的——没事儿。”
“搬回来。”
三哥发了话。
“那你们得当压根儿没有这事儿。”
“跟那小子有事儿没事儿?”
三哥问。
她知道他指的是苗健,使劲咬了咬嘴唇。
“我们完了——早就完了……”
“王八蛋!”
陈歌听了苗健的暴行之后怒不可遏。
她是听说少男中考考砸了来安慰的,岂料有比考砸了更糟的情况。简直是令人发指。
“告他!这是强奸!!”
“你小点儿声儿。”少男饮泣着。
“哭!哭有什么用!?”
她哭得反而更厉害了。
“原想这么就算了,算我傻,算我倒霉!”
“凭什么呀!”
“可现在,我……我两个月都没来了……”
“啊?!那还不赶紧看去!”
陈歌毛儿都立起来了。
“我陪你——”
医院管检查,可不管做手术。
她们压根不知道,就在她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十六岁少女怀孕的消息,已经报告到了派出所。
她死活不肯供出怀孕的对象和过程,心里抱着把事情压在学校以外的幼稚梦想。
殊不知,学校迫不及待拒收新生的通知,已经到了父亲手上。
殊不知,这个幼稚的梦想,引来了更大的灾难。
171
董少男被所有志愿学校拒收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作为最主要学生干部的苗健耳朵里。
他变着法从好事的团总支书记嘴里,套出了原委。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姑娘,留校教师出身,为才说到“打胎”两个字就不见了苗健的影子,从而使激烈的抨击因无一听众而被迫收场,好生不满。
“浅薄!”
她以为苗健没听过那两个字,满腹怨毒地对着空气嗤之以鼻。
苗健脑子完全乱了,所有感觉都变得模糊起来,唯一还算清楚的,就是好像头顶上悬着一把鬼头刀,正一点点下落。他的脖子,已经触到了地狱里阴风的森冷。
他跟家里撒谎说要看护住院的同学,简单装了个小旅行袋,准备出走——他相信,无论官方还是私方,都会很快找到家里来,到时候一切就全完了。
他来不及管父母怎么办,一心只想逃开。
他嫌父母给的钱还不够,又去找苏梅借。
这会儿,只有她能帮他了。
“干吗?要多少?……上哪儿去呀要那么多钱……我一时哪有哇……哎——”
她在楼门口的小街上追上他。
他站在当街,浑身颤抖,冷汗横流,脸色蜡黄。
正前方,建军正一步步逼近,两手空空,带着那种杀气腾腾的眼神。
那杀气喷出眼眶,烈火般燎到了苗健死气沉沉的眉间。
他没应答苏梅,甚至没感到她摇晃自己的手臂,回过头,越过她头顶的目光又呆住——建京长得很像三哥,一看就是哥儿俩,正掂着手里又粗又长的家伙,以同样的步伐进逼。
虽然拿着家伙,可苗健还是选择了比较陌生的建京。
就在哥儿俩同时加快脚步冲过来时,他猛地把苏梅推向建军,扭头抡起手里的皮包砸向建京,趁对方一挡的空挡,夺路而逃。
建军没料到他把个女孩子搡过来,急忙侧身,抬手“嘭”的杵了苏梅肩窝一把,余光瞥见她踉跄地后退,似乎撞上了什么,没有坐倒。
建京挥起手中缠满电工胶布的粗钢筋,轻轻一拨,让过飞来的皮包,反手飞快一抽,正拍中苗健前胸。不等他发出呼叫,建军的手已从背后揪住他脖领子。
顷刻间,钢筋在苗健头上肩上敲出几声重重的闷响,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顷刻间,苗健的脸已经被血染透,呼吸也已不再通畅。
他死人似的被提着,嘴里发出含混的咕哝,带出一片片血泡。建军一松手,他就一滩泥似的扑向地面,迎面骨正好迎向飞速袭来的最后一击。
随着“咔嚓咔嚓”的骨折声,曾经高佻的身影重重摔倒,再也没能重现昔日的挺拔。
建军刚要抬脚踢向血肉模糊的头颅,就看见了弟弟呆望身后的目光。
他停住,扭头望去,顿时魂飞天外。
那个刚刚被自己推出去的女孩子,半曲着双膝,靠在垃圾桶上。
不对,不是靠,是挂在垃圾桶上!
她两脚虚虚蹭着地面,随着肢体的痉挛,无规律地搓动;胸前穿出破垃圾桶裂出窄窄边缘的尖头,在路灯的微光下,泛着潮湿的光;白针织衫已经被鲜血涂染浸透。
她双手紧紧捂着利器穿出的地方,微弱地颤动着。垃圾桶在痛苦的抖动中轻轻摇晃。
女孩子瞪大双眼,望着地上的苗健,又垂下眼皮看自己的血,然后软软地把头垂向一边,停止了一切颤抖。双手渐渐松开,滑落,软软垂下,钟摆似地晃动着,淌落最后几点血滴。
172
苏梅死了。
当场死亡。
带着她热情而放纵的梦,带着她其实根本不值得珍惜的、一相情愿的爱情。
苗健多处骨折,其中锁骨是粉碎性的,腿上的也已不能完全修复,脑叶严重受损,创伤性胸积水,成了带着呼吸器、终生离不开轮椅的斜肩歪嘴的痴呆人。
董建军董建京兄弟,被区公安分局收押候审,以故意杀人罪和故意伤人致残罪被起诉。
董少男知情不报,为罪犯提供受害人线索,后果特别严重,之前曾有裸露流氓行为。数“罪”并罚,治安拘留十五天,期满交由街道看管教育,以观后效。
董母在一系列打击下,心脏病突发,现在医院抢救,生命垂危。
董父因不能教育好子女,酿成其严重罪行,被上级机关停职反省。
董家大哥二哥被所在单位和街道传讯。经查与本案无涉,详细情况均已记录在案。
“这就是目前的情况……”
陈歌咕咚咕咚灌下满满一大缸子水。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
“那跟我那天——那个礼拜六干什么了,有什么关系?”
韩松先开了口。
“没关系……到了这会儿,已经没关系了。我问这话的时候,后面的事儿还没发生。”
“少男人呢?”
还是韩松。
“还在拘留所。”
仨人默默坐着,似乎在潜心感觉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
“谢谢你告诉我。”
韩松忽然对陈歌说,语气平静得可怕。说罢,竟起身开门走了。
直到关门的声音消失后好一阵,剩下的俩人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辞而别了。
“你说他能上哪儿去?”
舒扬问陈歌。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没准儿,我压根儿就犯不着告诉他。”
“不,你做得对——应该告诉他。”
173
韩松找到了少男的大哥大嫂。他们正急匆匆准备出门,认出是韩松后,便告诉了他最新的消息——少男在拘留所吞钉子自杀,引起大出血,已经送往医院抢救。
“这孩子,也真是,到这时候了还添什么乱哪!”大哥发牢骚。
“要我说现在先别去,也未定见得着。你还嫌小丫头片子不给咱找硌硬哪。”大嫂说。
“董伯伯知道么?”韩松问。
没人回答。他默默地一路跟到医院,没再说一个字。
果然让大嫂言中,少男还处于在押状态,病房门口有个小警察守着,说死说活不让看。
其实并没有这样的规定,只不过因为顶班的迟迟不来,误了他跟女朋友的约会,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也是,小警察,要什么没什么,找个对像容易么!
韩松去看少男的父亲。
老人一下子变得苍老异常,正准备上医院护理老伴,把已经盯了两天两夜的二哥换下来。
他已经得知少男自杀未遂的消息。
上午去预审处,刚刚看过两个儿子。
韩松一路搀扶着老人家到了医院,看见了病床上靠全套人工设备维持生命的少男妈,心酸得掉下了眼泪。
“谢谢你。”少男父亲对他说:“小男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她的福气。前天小陈姑娘还来过……小男这孩子,真不懂事,自杀——哎——连你们这些好朋友,都对不起哟……”说着,止不住老泪纵横。
“回去吧,孩子。谢谢了。别让家里惦记。有时间,等小男回家了再来,别跑医院了……”
半个月后,他们三个在小院东屋里见到了卧床的少男。整个人都脱了像,往日乌亮的长发,干涩而灰暗。陈歌刚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埋头冲出门。舒扬紧紧跟了出去。
“是我害了他们……还有——你们……”少男苍白如纸的脸上,划出两道泪痕。
“以后别干蠢事了,多让人担心哪。”韩松鼻子也有点儿发酸。
“你怎么现在才来?”又是两行无声的泪。
“我……我……好好养身体……我……”他终于没能阻止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走吧……不用再来了。”
她把脸扭向阴暗,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睛。
“不!不——我……”
屋外忽然传来陈歌愤怒的骂声,韩松一把把闻声欲起的少男按回去,自己起身出了门,没把话说完。
“外边嚷嚷去!”
他几步拦在陈歌前面,冲正口沫横飞的两个老娘们儿朝街门一指。
陈歌又一步挤到了他前面:“你们就是不讲理,没人性!缺了八辈德了!还有没有点儿人道主义!”
“这怎么回事这是?”韩松插不进话,急赤白脸问舒扬。
原来,这二位是居委会的,按照派出所的要求对董少男实施教育来了。
本次“教育”的主要内容,是帮“街道”搬煤。
“大热天儿搬什么煤?”韩松嚷。
“新鲜吧——”陈歌接过问话:“二位大妈家里生炉子做饭,短煤了……哎——”她转向对手:“我先顶一回成不成。”
“犯不着我们,又没让教育你,那你们街道的事儿。”
“哎,说是啊,这孩子你哪街道的,叫什么名字哪学校的,我瞅着也欠教育!”
“滚蛋!”
韩松和舒扬异口同声发出暴喝,攥紧拳头哆哆嗦嗦往前冲。
“呵呵呵呵呵呵怎么着你还要动手哇!你敢!!这院怎么全他妈是杀人犯哪——”
“救命啊——杀人犯杀人了!……杀——”
两张黄乎乎的嘴忽然同时哑住,半张着,浑浊的四只眼,直愣愣朝他们身后望去。
少男素面端颜,立在院子中央,正迈开步子缓缓走来。
她绕过陈歌,绕过韩松和舒扬,再绕过两个女人,一脚跨出院门,走下台阶。纤嫩的脚底,随着步子,在拖鞋后跟交替闪出病态的苍白。
她在台阶下站定,双手绕到脑后整整头发,娴熟地扎成长长的马尾辫,然后转过脸。
“走吧。我去。”
她伸手示意三个朋友别动。
“你们走吧。”
她说。头也没回一下,跟着两个女人走了。走得很慢。始终都没回过头。
再来探望时,少男就像不认识他们似的,不理不睬,再不说半个字。
几乎每次,她都被街道叫去干这干那。
据此,他们推断,恐怕她每天都得定时定点接受“教育”。
整整三条街呢,得有多少户人家、多少受“教育”的机会呀!
他们要帮她,被无声而坚决地推开。
他们看着她干,每每会因为看不下去而愤愤离开。
后来,陈歌和舒扬不来了,只剩下了韩松。
再后来,暑假结束了,韩松也没法再来了。
174
“……董建军,犯故意杀人罪,故意伤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董建京,犯故意伤人罪,情节特别恶劣,后果特别严重。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两年。注销北京市户口……”
那张画了红钩的告示已经在日渐萧瑟的秋风中残缺不全了,才被韩松偶然看到。
他旷了课,跑到少男家的院子,却已是人去屋空。
小院被街道封着,据说准备留作他用,户主的去向,怎么也打听不出来。
他带着失望返回学校,意外地在大门口碰见正要离去的陈歌。
陈歌把一页信纸交到他手里,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迹——
“陈歌,我最好的朋友,我走了。我的妈妈死了,哥哥也死了,都因为我。我无法面对爸爸和剩下的家人,无法面对你们,更无法面对因为我而远在天边受苦的四哥。我走了。带着我的琴去唱歌。琴是妈妈给买的。我不会自杀。为了死去的亲人,我得活着。为了你们这些知心的朋友,我要活着。
“替我问韩松好,还有舒扬。希望你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告诉韩松,让他忘了我。我希望有一天,咱们能再见面。希望到那时候,你还当我是好朋友……”
信纸底端,皱得很厉害,好像风干过无数滴泪水。
韩松拿过信封仔细辨别邮戳留下的浅浅字迹。
除了一个“穗”字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这边的邮戳日期是昨天,收信地址是陈歌的学校。
他好像记得,“穗”代表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