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学：小站风云（9）人生何处不相逢｜小说

王明学：小站风云（8）自尊自律抵诱惑｜小说

文/王明学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九.人生何处不相逢

翌日清晨，李亚群急火火地进了渝南站党委张书记办公室。

“老李哇，什么样事？哦，又要求要派站长来和你搭档的事。”张书记扔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燃支吸了一口说：“我说哇，老李，你也在渝南站当过党办主任，你是知道渝南站干部情况的，真正懂得铁路运输的少，多是半路出家。你们站是渝南站的一条大腿，一个轮子哇，派人到你们那里当行政第一管理者，会随随便便？你放心，我知道你压力大。”

“一付担子两个肩膀挑好，劲再大也是一个人。”

“ 我知道你心情，老李，总想把事情搞好，干啥都不愿意落在别人后头，这几天车站的领导正在调配干部，会来个顶呱呱的搭档的。”

老李还要说什么，电话铃响了，张书记拿起话筒，老李知趣地摆了摆手离开了办公室。

此时，老李的电话也响了。赵”怪才”说好多回了，分局机关同事朋友各奔东西前到渝口车站附近的马桑居镇聚一聚，这冷落破败老镇的江水鱼可是方园数十里一绝。

老李说：“‘怪才’呀，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管哪阵来都拍巴掌欢迎。”

“老李哇，你放心，我请的朋友你都认得熟悉，不认得不熟悉的。你请别个来都不来。”

“好好，我们下午就来，等会就到。”

“你今天来，明天到吗？”

哈哈哈......

春阳把长江边上的渝口车站装扮得生机蓬勃，不管从哪个方位看这里都是成渝铁路线一颗灿烂的明珠。

到站的朋友第一个兴趣就是转站看环境，这一段稍弯的水泥路两边绿叶丰满拍电影电视不失为佳景；这条宽石梯通到河边哦！河边黄色的油菜花、紫色的胡豆花随风此起彼伏，花香顺风涌上来润人肺腑；河边的岩石上有人唱歌，歌声并不悠扬但很响亮，钻进耳鼓麻酥酥的；货运室门外的九重葛好茂盛，根粗扎深地，终年苍翠的枝杆屈曲盘旋，细柔枝条爬满墙壁，吐出生命的气息，坐火车路过车站首先看到的是这蓬花，从深春开到初冬，溢红流彩，香飘四野。

这运转室外的玉兰花大朵乳白，丽姿惹人眼目，树顶却被削掉一截。你看树尖上不是有横拉过的电线？再伟岸挺拔洒脱，为了和谐的满目，也不得不献上高贵而美丽的头颅，无奈和忍让也是一种美丽，这种美丽任何地方都需要缺不了，自然界如此，人类社会不是也如此吗？

话伴酒，吃鱼伴话，此刻已是思维敏锐话语流畅脸红筋涨你拉我扯无拘无束境地，清瘦的兴建老弟首先离席，偏偏倒倒地进入了坝坝茶馆，喊：“茶拿来！”

老李挥挥手，有人把早就泡好的上等龙井端了过来。

“李大哥，你不晓有好多天没这样放松高兴了，好快哟，宣布撤销分局到下面站段报道，只用了18天。”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边是我美丽的南京古城阿拉的故乡……”赵“怪才”飘然出席，径直朝坝坝茶馆的观景长栏走去，面对滔滔奔泻的长江水，扑伏在墩厚的栏杆上，摘一朵草花在眼前咪咪地笑，放开喉咙地唱，赵“怪才”酒后歌声嘹亮，感觉夸张。

他把野花向前甩去，转身拍拍老李的肩膀说：“当年上山下乡插队落户你到朝天门码头送我，今天改革竞争，我过55岁的年龄线被淘汰出局，你吃饭请我和我的朋友，够哥们。”

赵怪才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老李，我在一个小镇上找朋友时遇到件想都想不到的事？”

“久别的老情人？装钱的大皮包？”

“去去，我可你没那些狗屎运和艳遇。你老哥艳福不浅，那回我在卡厅里放声歌唱，你搂着个女子前前后后走来走去，神情专注流盼自如。”

哪阵哟，老李想了会，终于记起来了，那是春节前夕车站和渝钢厂开联欢会，赵“怪才”被作为分局的贵宾邀请到会并放声歌唱，跳舞的那个就是月晓玲，这女子很有灵气，步伐轻盈转身灵活，加他挺胸收腹目不斜视，不敢说是全场润眼的一对，至少也不丑。

“你想那女子了，车站的，要不要我打电话叫她来？”

“你舍得？书记大人你留着自用吧。老李，你说这两脚人怪不怪，男的总喜欢向漂亮女的看，女的见到帅哥壮男总想方设法多盯几眼。香车美女搭配，你说如果壮汉站在香车旁是怎样图画？公对公雄对雄，干筋火旺烧成一片。”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简单生态定律都不懂？”兴建插言道。

“你懂？每次保健按摩洗脚你都矜持不动坚守到底，怎么没遭吸引？”

“平白无故遭土俗声音和肥短胖手肆无忌惮地在身体上触动狂吻，晓得按摩后松弛酸胀很有好处，可就不情愿，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要是时尚美女就不一样了。”

这时河岸上方传来急促的呼喊救人声,不少人闻声涌去，老李、赵“怪才”、瘦兴建赶到河边，呼喊救人的不少，就是没一个人下河。老李、兴建旱鸭儿不会凫水，赵“怪才”把衣服裤子鞋子一脱咚地声跳进河里，朝在水里乱打乱舞的人游去，近了，那人朝救他的“怪才”抡胳膊，嘴里好像说着什么,赵“怪才”好身手，灵巧地绕到那人背后，不重不轻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那人乖乖地任随拉到岸上，赤条条着内裤躺在沙滩，赵“怪才”在他腹部按了几下，那人突然坐起两手一下把赵“怪才”推出两三步，吼道：“要你救哇？”

旁边围观的一下惊退后跑。

“我老婆偷人娃儿生病屋头遭火烧，不想活了……买了瓶耗子药吞下肚，怕跳到河里会游泳本能往岸上游，又喝了半斤白酒，那晓得耗子药是假的，酒也是假的，落到水里就清醒了......你救我啥子吗救？要你救呀。”

“爱惜生命，你是人嘛？”

“快点打12 0！”

赵“怪才”坐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比我好，我是癌症晚期病人，医生说我顶多活三个月，过了一个多月了。”

“真的，是不是哟，我比你好？”

老李、兴建马上心领神会地说：“他是癌症晚期病人，领导叫我们陪他耍，啥事都不要管。”

“我比他好，哎呀，我比他还要好。”那人从沙滩上爬起来，狂呼乱跳着朝岸边的山坡跑去。

“疯都疯了？”

……

“‘怪才’演技不错。”

“你今天才晓得，快点拿衣服来，好冷哟。”

几人回到坝坝茶馆，继续喝茶聊天。

早上老李泡上茶，还没来得及对窗外春阳的笑脸做个轻松的反应，朱一铁就跨进办公室，说了两件事：第一医院确诊喻宏为晚期肝癌；第二宋晓军请求“娘家人”操办婚事。

“向三妹知不知道？喻宏的母亲哥嫂知不知道？”

“都晓得了，职工中也不少人知道，感慨最深的是余静，她说这几天食堂酒销售量减少50%，都说怕成为喻宏第二。”

“萤火虫现象，去年养路工区的苟胖子酒后驾车掉进河淹死，食堂还不是有一段时间酒类滞销，两三个月后的反弹更厉害了。”

“李书记，我们是不是找个时间去看一看喻宏？”

“完全应该，中国十几亿人口，能在一个单位工作多年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啦。”

“给宋晓军操办婚事，你和女工委员月晓玲多商量。现在职工把工会组织叫娘家，不管专职还是兼职的工会干部都叫‘娘家人’，你们工会把职工婚聚丧葬吃喝屙撒挂在心上，职工有事都找你们呀！”

“李书记，话在理，月晓玲行动得最好，全站百十号人的家庭住址、婚姻状况、电话号码，她倒背如流，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刻进她记忆的荧光屏，你的健康情况她比你记得还要清楚，什么时候得过胃炎，那一次重感冒住过院，什么时候血液里查出来带加号，还有你平常吃得辣还是吃得淡……”

“她心思放在职工身上，怪不得他男人对她有意见。”

“书记，你就官僚了，她男人哪是男人，社会上烂龙一条。月晓玲说这叫情感转移，心思和情感给了职工，心头的不幸就轻松多了。”

“月晓玲是个很有品味的好同志，主持婚礼可不能落俗套。”

“这一点我们达成共识了。当今有的婚礼看起来很闹热，头次见了挺新鲜，多看几次往深处一想，低俗无聊，故弄玄虚买人脸笑。比如非要新郎新娘曝光恋情经过，是男追女还是女追男，情节越离奇越剌激，细节越裸露越有味道，且不谈披露新婚男女隐私有色情之嫌，单就人格的尊重就无法打上加号；又如新郎叫岳母娘或妈平常得很，偏要学台湾、香港、上海、广州方言叫，弄得声音男不男女不女猫非猫狗非狗似的，怀疑自己的智商和情商是不是有问题？还有男女胳膊绕过对方双肩膀或者腰肝喝交杯酒，两个高矮悬殊的‘方形人’脸上汗河汨汨都没沾到嘴唇，最后红酒和汗水会合浸湿了双双的礼服一片；也有主持人喝令新郎把新娘抱住转左三圈右三圈然后进入人生舞台，‘筷子形’把‘特方形’抱住圈圈都还没转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尾脊骨震裂住了三个月院都起不到床……”

“不做作不奢侈，热闹而真诚就是上品。”

朱一铁要走，老李叫住他说：“你给我的‘空了吹记实集’全看完了，生活气息浓烈。生活一枝花，看你爱她不爱她，你爱生活，生活就爱你，给你激情，给你美丽。有个父亲教育儿子说，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不爱你的妈，但你不能不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开初，我对这句理解不深，后来茅塞顿开，国家、社会、亲人都是组成生活的主要元素，爱生活能离得开这些吗？我把记实集的故事随便讲了两个给老朋友听，个个着迷地赞不绝口，后来我给他们看了‘空了吹记实本’都特别感兴趣。”

老李喝了口茶，接着说：“那天朋友闲聊说了些情况，给我很深感触，引起我想得很多想得久：现在物质生活比我们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丰富多少倍，但由于社会的开放，信息的密集，传递信息的快捷，人们对物质文化生活的需求层次和迫切度也比我们那个时候不知高出了几倍甚至几十倍。需求度和满意度相比，需求度遥遥领先。我们是发展中国家，多数人达到的只是温饱性小康，铁路基层职工就是典型。工资没涨多少，实际收入徘徊不前动荡，在这种情况下，拓展精神需求领域，开劈精神需求的新途经尤为重要。

一铁，你这本‘空了吹记实集’之所以别开溪径受到重视和欢迎，就是职工精神渴求的写照。我觉得几个朋友说得对，就是记得太杂太散了，能不能搞个什么专题，大家都来围绕专题发表看法，比如‘爱的花朵’。说爱，首先引导认识爱是什么？爱情是爱，亲情是、友情也是爱，是更广阔更深沉更丰富的爱。爱无所不在，坐在爱的航船上，可以战胜世间的任何风雨，爱是构建和谐社会最牢固的粘合剂。”

“我认真地考虑。”朱一铁说。他对李书记更佩服了。

“你可以发挥录音机的作用，‘空了吹’活动时，录下来，慢慢的整理，也可以把录音磁带给我，有时间我放起来听听。”

朱一铁走后，老李到运转室、信号楼巡视，信号员蒋先强气嘟嘟地说：“书记这活没法干了，手持机放在平柜上，转眼就不见了，问哪个都说不晓得没拿。”

“你好生找找吗，专用工具，谁拿去没用，是不是别人和你开玩笑？”

蒋先强转身到外屋大声夸气地吼：“哪个拿了，请拿出来，我撒烟好不好？”

蒋先强是有名的电子脑壳，事情算得精，口头禅是啥子都可以吃，只有亏不能吃，是不是有人医了他的闷鸡？

他在屋里吼了两三遍没人理，又向老李道手持机掉了，车站扣不扣钱？

老李说：“东西发给你，你掉了肯定是你的责任，不找你找谁？未必我？”

“到底赔不赔钱？”

“要。”

“那我不干了，申请内退。分局机关撤了，干部离岗休息工资全拿，还有点奖金，我内退工资全得，就谢天谢地了。”

蒋先强说的真心话，信号楼熬更守夜费精神，上了岁数当班烟一支接着一支抽，浓茶换了一杯又一杯，下班时一身疲惫和烟味，尤其听到喻宏患癌症就想内退，可现行政策规定工人内退工资90%，他犹豫不决了。

“李书记，你扣我的钱，我就到你屋里吃饭。”

“欢迎呀，五元钱一顿，我吃啥你吃啥，到月底结帐。”

蒋先强到运转室没找到手持机，想起自己换衣服前去了趟充电房，是不是掉在那里了，就向充电房走去。

老李想，生产专用工具掉了，在车站还是第一次，从先阵的情况看不象有人给蒋先强开玩笑，谁会拿手持机，拿去没用哇？是捡废铁的顺手牵羊，捡砣废铁都比它管钱，是不是有人故意与车站作对，老李心紧了起来。

6下午三点多钟，朱一铁进办公室说：“走哇，去铁路医院看喻宏。”

同行的田生动问，是买点慰问品还是送钱？老李说：“送钱算了，他痛起来也吃不下去啥东西。”

到了医院，田生动说：“我去皮肤科拿点药，你们稍等一下。”

老李顺着走廊进到外科诊断室门口，探头往里看，每次来医院都必到这里来，因为敬重医院的一位老领导，他在门口看了下，那位可敬的老同志没在，老李转过身差点和马天龙撞个满怀。

马天龙说：“丽丽的妈又昏过去了，我去喊医生。”片刻，马天龙领着医生向观察室走去，老李跟随其后。一个面色苍白的老人躺在病床上，手腕挂着点滴，医生翻了翻她的眼皮，听了听心跳，把凉在外面的胳膊放进被盖里说：“没事，吃了药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马天龙松了一口气道：“李书记，屋漏遇上偏东雨，丽丽开车出事还没好完，她妈又病倒了。”

老李从皮包里摸出两张百元票递过去说：“给老人家买点吃的。”

“这哪能呢，书记，不要。”马天龙嘴上推辞着，手却把票捏紧了。

“现在一两百把块钱做不到个啥子。马天龙，有些事情希望你能够理解支持，如前次请救急，还有抓坏人的奖励，换个角度想就开了。”

“书记哇，就冲着你这几句话，想不开的事情也就开了，你们到住院部看喻宏？”

“他住在肿瘤区？”

“不，优等疗室，这个酒鬼，恐怕听到癌症吓得站都站不起来，除他以外哪个不晓得他是癌症，而自己认为是炎症休息几天就好了。”

“谁在照顾他，向三妹？”

“这个婆娘真不是个东西，当面人背后鬼，有人去看喻宏又是给他擦脸又是给他削苹果倒开水，人一走，她就走，到旁边的茶馆打牌，还去和一个‘长长脸’幽会，喻宏自己起来倒开水喝，手烫起泡，上厕所摔倒在门边，屎屙到身上臭不可闻，遭孽惨了。向欣欣看到心痛他爹，好几次为此事和妈闹翻了，不吃饭不上学，向三妹就把她关到亲戚家中，不让她去看喻宏。”

老李揉了揉额头，若有所思地道：“有人说爱情能溶化一切，喻宏爱向三妹完全彻底，向三妹怎么还是哪个德性？”

“爱一个不爱你的人，是悬崖上摘玫瑰，死到临头都不晓得危险在哪里，年轻的时候谁都难免做出冲动出格的事，但人得凭良心，不然和猪猫狗有啥子区别？”

这时，田生动和朱一铁找来了，和马天龙说了几句话，李亚群三人就朝住院部走去，李亚群说：“看不出来马天龙是个孝子，有责任心，象条汉子。”

马天龙回到观察室，病友问：“送钱那个是你们车站的书记，平常不晓得你和当官的好哥们？你老丈妈生病，领导都要来看，看不出来你娃还有点东西。”

“你说到哪去了，平常老百姓一个，不吹不拍，我们领导就是这种德性，许多事情弄得我再不高兴也打不出来喷嚏。”

“是你们单位嘛，前次我住院一个星期都没得当官的来看一下，我老爸骂我，不晓得在单位上混得好孬，我们单位那些当官的没得一个好东西。”

“都坏了，怕不怕隔墙有耳？”

“怕啥子，不犯到他手里，敢把我咬两口？”

“你们国营企业盼当官的来看，我们民营企业员工生病害怕当官的晓得，身体不好，明年续签约时说一声，请到财务科结帐，此处庙小，另请高就吧，饭碗就出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