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苏音《父亲节的怀念》
文/苏音
【作者简介】张跃飞，笔名苏音，会计师、中国残疾人作家联谊会会员、汕头社会心理学会会员、市作协会员。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2016年的父亲节，我在报上发了一组父亲的照片，配以叙述父亲战火青春的文字，以聊充这个泊来节日的礼品，算是第一次赶了点时尚。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节后还没10天，父亲竟事先毫无征兆就突然走了，走得那么匆忙，以至我来不及再叫一声“爸”。理着后事，我没有号啕大哭，可不时不由自己发自心灵深处地抽泣，眼前也一再浮现出平日里并不怎么在意的往事来。
父亲曾是经过革命战争洗礼的军人，1947年在梅州兴宁一所学校教书的他按照地下党组织的指令，带领十来位热血青年，到粤北加入了人民解放军的粤赣湘纵队，在敌后坚持了近三年的艰苦游击战。在记忆中，父亲很少提及他当年的战斗生活，直到前些年，我帮助已年迈眼花的父亲填写有关劳模的表格，才知晓他曾因战斗表现英勇被评为“战斗模范”，1949年2月，他所在连被数倍之敌包围，火力也相差悬殊，恶战至千钓一发之际，援军赶来杀退了敌人。到我开始记事的童年，父亲已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了，后来才知道，他1957年从广州调至汕头边防检查站担任对外边检的一科科长，1959年转业到汕头金山中学，任全市第一个中学专职党支部书记。当我还在襁褓之中时，母亲患重病几番住院抢救，为免渡海麻烦以便照顾家庭，父亲转调到市三中学（现聿怀）。父亲在聿怀工作的情景，我几乎了无印象，那毕竟是在幼儿时期，我家住的房子后窗正对着常用来开大会的篮球场，与另一边的戏台相向而对，依稀还算记得的是，有好几次父亲在台上讲话，还有就是也有几回他带我到教工俱乐部看活动。再有个较完整的情景：当年大家煮饭烧的是煤球煤饼，每顿做饭时得先引火点着煤料，最好用的引火燃料是做木工的废料刨花，学校有个木工室，好象还两个工人，每天都有课桌椅修理等木工活，自然有不少刨花。有一次外婆拿了些刨花回家来，给父亲遇见了，一定要外婆将刨花送还木工室，弄得外婆很不高兴。
童年的时候，更多见到的是父亲严肃的脸，正在当年的他整天都忙于工作，在家的时间远比母亲要少得多。1963年父亲奉调创建汕头市技工学校，担任第一任校长，那时小弟还未出生。记得父亲经常都不在家，吃住多在学校，后来听他与当年的学生聊天，才得知针对当时生源的多样性，有一段时间与学生同睡在宿舍里，和他们谈心交流，激发他们的学习积极性。父亲难得有时星期天在家休息，就会带我上公园或人民广场去玩。有一回父亲骑自行车带我到“新华”影院看电影，好像是一部外国影片，完场出来见影院对面的冷饮店恰好有鲜牛奶供应，那时这可是稀罕物呀，便停车带我进去买了一瓶，他自己并没喝，可走到自行车却发现，挂在车头上的袋子不见了，里面有一台送修刚取回的闹钟，这可至少值五块钱啊，其时一般员工的工资每月也就三、四十元。
回忆绵绵，往事依依。1975年我在饶平二中高中毕业了，那时毕业的出路几乎就是“上山下乡”，除非有特殊的可例外。我因为身体情况留城，按政策是可以安排工作的，在小县城如父亲这样的县团级干部并不多，当地有关人员主动询问是否安排我参加工作，可父亲却婉拒了，说他即将调回汕复办市技校，我的工作也待回城后再说。可待到我们一家人迁回来后，我的工作问题却迟迟得不到落实，因我腿有残疾几个单位都拒之门外，有朋友劝说父亲，反正你自己的单位刚复办需要进不少人，到学校来就好。可父亲说，我在这里怎么能先安排自己的亲属？再说了和家属同个单位不利工作。结果，我待业3年后才被劳动局安排到一家集体所有制工厂当了一线工人。不仅如此，母亲原来也是技校的干部，从饶平调回汕头时父亲也让母亲去了工厂。父亲前后在技校当了20年校长（中间有几年因单位搬迁在饶平工作），我们家没有谁到技校工作，他却帮助了不少人调进了技校。我还听父亲的同事说过一个趣事，单位复办时经费紧张，节俭办事，父亲和这位同事一起出差广州，为节省竟然住在小宾馆里仅有一张床的标准间，弄得服务员都对他们另眼相看。我不由想起，1984年我到广州做手术治腿疾，父亲一人全程陪护，已临退休年龄的他晚上就在病床边的地上躺一躺……
1983年父亲在市成人教育办当领导，这时节有一个对职工的文化素质的文件要求，凡在1969年至1980年间的初、高中毕业的职工，都需要参加文化补课学习经考试合格，才能视为具备证书标明的学历。那时我所在的车间生产任务紧，常是连续加班，有时一、二个月都还没有半天可休，晚上还常要到10点左右才下班；更有一个原因是补习学校在老市区广州街的十二中，离家有点远，晚上没有公交车不方便，对我这行动不便的来说，就更困难了。我也想过是否能让父亲帮下忙，混过关去，给老爸点了几次，可他就是不吭声。知道这指望不上才报名参加补习班，并请工友们用自行车带我去上课，顺利过了关。
晚年的父亲，已是渐渐变老的羸弱老人，进入耄耋之年，身体更远不如前，行动显得迟缓老态了，而平日的脾性行为神态却见出几分童性来，妻子每个上午买菜回去做饭，他都要向媳妇要零食。想想在平日里，我和父亲竟是交流无几。做子女的往往多跟母亲显得亲近，有较多的话语。而与父亲，或多或少总有一点淡漠，有些许隔阂，似乎要少一些心灵的沟通。尤其是成家后，平常日子里一年到头忙着自己的事儿，与父亲之间总觉有点平平淡淡的，父子俩能心定气闲好好谈谈心的时候甚少，一年到头也难有几次坐下来聊天，特别是父亲70多岁后耳聋日趋严重，很快就失去了语言交流的能力，要沟通什么事几乎都靠笔写，这样父子的交流就更少了。近几年的父亲已无法看电视，听不见语言，又看不清字幕，也就弄不清播放的内容了，看电视惟一的乐趣就是不停地按键换频道以期待下一个节目。他与外界也几乎没有了任何交流，每天的时间过得更单调无聊，很多时候都在打瞌睡。然凭着眼镜他还能看看书，走前的上午他也还在看杂志，虽然每每看不了1、2页又瞌睡了。就在这之前不多日，妻问父亲，你现在还记得怎么下象棋吗？他说：还会的。随着父母年事渐高，这5、6年来我们每天都有一顿饭是在父母家吃的，饭后我为大家泡上茶，待上一个多二个小时不是上班就是回自己家去了，竟连陪父亲下盘棋都没有过。
那天中午，我回到家，父亲依旧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扭头对我说，帮他刨下胡须，下午要洗澡。和大多数老年人一样，父亲一向用须刀手刮，给他用过几次电刨刮须又快又好，可对电动须刨他却不懂用。大概到1点20分，妻发现还在吃炒米粉的父亲给哽住了，忙紧张地喊了起来，我们一阵手忙脚乱，然毕竟不擅急救，打了120,就近的医院却没车，仅仅也就10多分钟，待舍近求远派来的救护车到来已是回天乏术。父亲享年九十有二，已是高寿，可走得如此突兀，实在让人悲伤和心痛。
父亲走前一些日子，我也发现他行为习惯有些变化，渐渐地已无法自己下楼梯了。多少也显出有些不同来，每月要的零花钱也忘记了，平日最关注的天气预报似乎也熟视无睹了，也不再和大家争抢电视摇控器，每天吃饭也越来越慢……可我没意识到，我们都没意识到，这是不是父亲在渐渐向我们告别呢？想到这，我更懊悔、心痛，平时多顾着忙自己的事，竟没能更多地陪陪父亲，此后的他再也不需要我陪了，我也再没机会为父亲刨胡须、剪指甲了。我一遍遍地在心里呼唤：爸，您怎不慢些走……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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