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的那一位女将军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在一众乐府诗中,《木兰辞》很是讨巧。它不比《孔雀东南飞》哀婉秀丽,反倒将北朝尚武风气宣扬的淋漓尽致。果敢刚强,征战沙场。其中最为成功的一面,还要是它用寥寥几阕塑造出的须眉女将形象。自《木兰辞》后,花木兰成为中国女性英雄的最好代表。
人们很难定义《木兰辞》的重点究竟是什么?开篇的场景定格在家乡,机杼前,温婉的姑娘独坐织机前叹息。问起心事,她还要推辞两番,说道那:“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木兰到底是藏不住事的姑娘。或许作者这样的设计,正是为了凸显她小女儿的本态,欲语还休,非到问话的人收了好奇的心思,她才推脱半晌的将愁思娓娓道来:“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可自家偏偏是那样的情况,“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家中没有兄长,父亲年迈,她又如何忍心看着父亲征战沙场。
前段的铺垫完整而又简洁,轻巧的几句,将场景拉去了更加繁华的街市,“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重复排比的句式是民歌常用的手法,而这里所叙述的情节正是巧妙运用了重复的作用,将木兰战前的准备有节奏的叙述详尽。
为何要东市买完去西市?大抵也有作者想要更加真实的诠释女性思维的意义所在。只有女人才会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货比三家,只为了更好的价格与质量。
无论何般缘由,木兰还是踏上了北上的征途。“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她作别家乡,朝暮间,已然千山。巷陌人家都已是昨日风景,如今满目所见,皆是秀丽河山。
古人对于家国情怀的热爱,今人恐无法体会万千。他们所依附于国家而生,依附于国家而活。对于每个人而言,国都要放在家的前面。没有君主稳坐皇城,没有将军征战沙场,哪里会有他们百姓的未来?
木兰心知如此,所以一袭红妆可以暂退,挽上青丝,暮宿黑山。听不到爷娘呼唤,只能听见燕山胡骑鸣啾啾的回音。
若说《木兰辞》是一篇战争故事,想来是不妥的。明明它对于战争,略写到了极致:“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短短三十字,先景后物,最终到人,战争到了这里已然结束。没人知晓死亡人数,也没人知晓状况如何。读者只能在后文寻出胜利的蛛丝马迹,将目光转回了中原,皇宫之中的一场封赏。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天子想要对她大肆封赏,可木兰只是推辞,说自己的志向是还乡。看到此,一位不慕名利的女将军形象已然展现在了读者面前,可事实果真这样?
木兰生在民风淳朴的北朝是不假,可再金戈铁马,在民风淳朴,世人对于女子的歧视还是无可避免。木兰是带着赫赫战功,但她同样犯了欺君之罪。入朝堂对她来说不会是荣耀,只会是枷锁。
她早就看得通透,所以论功行赏她只提还乡。褪去一身盔甲,她还做家中最乖巧的兰娘。
再度还乡,已是十余载。“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木兰是国家的功臣,更是家中每一个人的英雄。她保了父亲平安,护了弟弟成长,修固了国家城墙,用一己之力,撑起了家与国共同的城防。
想来还乡那一刻她也是欢喜的,亲人团圆,诉说这十余载的辉煌与苦难。抱头痛哭一场也无妨,总归皆大欢喜的结局,亲人尚在场。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若在家乡,她也曾是衣上簪花的豆蔻姑娘。只不过风沙摧残了红妆,现如今的脸上除了温柔,还有沧桑。
同行的伙伴一同来往,看到木兰出场的那一刻猛然惊觉,原来同行十二年的生死之交,竟然是他们一直以为弱不禁风的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兔子跑在一起难辨雌雄,女子若有施展抱负的机会,以她们的智慧与才能,或许并不比男子逊色。这样的思想放在那个时代普通的女子身上或许永远不会想,可木兰不同,她是在生死场上厮杀了十二年的女郎,她的雄心抱负不会少于男子。她同样机敏,知晓一己之力太过微弱,更改不了这世俗因果。她将不甘都掩藏,继续化红妆,做自己安稳的姑娘。
《木兰辞》写战争,倡导的却是和平。它用木兰女扮男装去征战沙场的事件,去反讽战争的无情。世道艰险,竟逼得女子都要拿起刀戈去保家卫国。其间着墨较多的生活场景与儿女情态,将生活气息铺陈的烟火气深浓,也暗含了作者对于和平的热切盼望。排比、铺陈、对偶、互文,这些手法的融合将《木兰辞》的文学色彩上升到了又一个高度,将木兰的形象更加鲜明的展现在了世人的面前。它将木兰写的传奇,却也将木兰写的寻常。她本是对镜贴花黄的少女,可为了替父从军,不得不披上盔甲,握着刀枪。若家国安宁,谁会想要走向战场?还不是国家风雨飘摇,谁也不能做到独善其身,各自逍遥。
木兰是有大义的女子,别人无法做到的忠孝两全,她全部完成。保了国,护了家,桀骜而去,全身而归。最终摒弃了名利,归隐了家乡,将功名深藏。试问有多少男子可以完成木兰的志向?他们也只是将她当做理想,去接着沉浮宦海,白首疆场。
木兰其人,名号不祥。有人言其姓花,也有人言其姓魏;有人猜测她可能出身鲜卑族;有人推断她所在的那场战争,对手是柔然。大家对于她的生平猜测万千,不过是因为大家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看到了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王朝下,女子渴求有所作为的一种期望。
她声名远扬千年之久,并不只是因为传奇,更是因为她曾经那么贴近每一位女子的生活。那个对镜贴花黄的少女可以征战沙场,为什么那么多闺阁女儿,不能够在自己的领域里有所贡献?这是古来女子的向往,也是她们的梦想。
注:木兰,在南北朝时,发音为“muklan”,这和古阿尔泰语(突厥语,蒙古语和满洲语)的兔子的发音有点接近。这和诗歌结尾关于兔子的描写相呼应。
作者:霜见十九,00后自由写手,喜爱一切古风的事物。